《二分之一的心跳》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如果你将生命中重要的几个小时交给我,那我笔下文字的碰撞就必须拥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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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色的无影灯直射在头顶,猩红色的寒冷心脏在手上微弱的搏动,助手取来了冰水中替换的白色心脏。除了医学仪器的机械音和刀具碰撞的声音,手术室内一片死寂。新的心脏被放置在胸膛内部的空腔,取代了原生心脏的位置。吸取器头排出了胸腔内的血液,显微镜下针头缝合起粗细不同的血管。重新开放动脉的通道,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监护仪上显示出心跳的波形,直线开始有了轻微的起伏。电极被放在供体的心脏,随着电流的通入,波形的起伏逐渐恢复正常。钢钉重新固定肋骨,丝线再次缝合切口。纱布包扎完毕伤口后,手术便告一段落。目前为止,受体没有表现出过于强烈的免疫反应,一切都很顺利。
脱下手套,我推开了手术室的门,地下狭小的空间内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我踏出大门后,那些人马上就围了上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他们西装革履的大哥。
“医生,手术怎么样了?”
他的神色焦虑,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严厉,但是声音却依旧是带着咄咄逼人的严肃。
这里的人是这座城市里黑道的成员,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与他们合作了。
“我们约定过,就算失败了,也不能为难我。手术成功率不可能是百分百,现在我还不能做出判决。”
我直视他双眼,对于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我提供医疗服务,而他提供金钱财富。
一切都很公平,所以我不会特意去迎合他。
“所以……是失败了么?”他握紧了拳头,手却在止不住颤抖。
“我想大概不会失败,最坏的情况就是免疫反应过于强烈,对心脏造成无可逆转的伤害。这些可以靠药物抑制,但是伤害或多或少还会存在。所以之后还能生活多少年,就要看萤自己的了。”
话音未落,我就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没等我开口,小弟们已经纷纷低下头,沉默着给我让出了路,这便是他们的礼节。
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响声,助手也跟过来了。
“老师,波形已经正常了。”他呼喊着,有些激动。
是吗?太好了。虽然暗暗高兴,但是我没有搭理他。
“成功了吗?医生,成功了吗?”他们的老大听见了预料之外的回答,喜出望外,睁大了眼睛看着小跑过来的助手。
“额……目前为止情况还算不错,如果之后还能保持今天的状况的话,手术就成功了。”助手回答道。
“那萤现在醒了吗?”
紧接着他被拦了下来,接下来就是黑道老大无休无止的提问。
“现在麻醉还在生效中,等她休息一会儿应该就能醒来了。”
他被困在了人群中心,黑道将他的出路围得水泄不通。
“助手,快过来,我们之后还要回医院,今天还有工作。”我催促道。
要是被刨根问底,回到医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抱歉,老师叫我了。”他轻轻鞠了一躬,挤开人群跑向我身边。
“告辞了,郑。”我向他们的老大告别。
我按下了电梯,它正从1层降落至地下二层。
“辛苦医生了,这次报酬已经事先打到你的卡上了,之后我还会准备双倍的谢礼。”郑很高兴,提出了丰厚的报酬。
在他的一个手势下,手下们集体向我鞠躬示意。
“诶?双倍,那是多少钱?”助手有些震惊,小声对我说着悄悄话。
“关于谢礼的事,我之后会和你细说的。”我没有理会助手,对郑嘱咐道。
我们走进了电梯,刷卡之后,门逐渐关闭,老大郑的身影也逐渐消失。
“这不过是将我们绑在一起的枷锁。”这一次我回答了助手。
回到一层,这里是一家私人俱乐部,在它的掩盖之下,地下的空间便是黑道天地会的总部。
离开感应式的旋转大门,我们驾车而去。
“那个叫萤的女孩,对郑少轩那么重要吗?”
“关于他们,还是少知道一点对你比较好。你陷进来的还不深。”
“既然这么危险,那老师你为什么还是在和他们来往?“他扶着方向盘抱怨道,汽车开出了停车场。。
“我已经深陷其中了。”
或者说,我从最开始就身处那里。
“40万啊,光这次手术的钱都比当医生一年挣的还要多了。”
“你不会希望拿到这些钱的,之后它们只会成为你的负担。”
“老师你是用不上,我们这些刚毕业的小助理可穷着呢。”
汽车停在了红灯前,绿灯亮起,后边传来了鸣笛声。
“如果经济上有困难的话,尽管和我说。”
“谢谢老师,我还没结婚,一个人住倒也没什么困难就是。”
“这本就是你应得的。”
他点了点头,沉默着继续驾驶。
“下次晋升的时候,我会推荐你的。”我补充道,我们必须站在同一条船上。
后半程我们没有交流,我的身体陷进了舒适的座椅。昨天晚上就没有充分休息,手术时也是一直紧绷着神经。我望着车窗外高速闪过的行道树,它们好像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我的目光。每过2秒,都会恰好有第三棵树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厌其烦的验证着自己的猜想,等到我记不清楚自己上一秒数到了第几棵树,我的意识逐渐朦胧。
“老师,我们到了。”助手叫醒了我。
“嗯。”我振作起精神。
车稳当地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我从副驾下车,看了一眼表,已经将近5点。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助手从车上下来,走到了我的身后。
“今天你已经可以回去了。”
“已经没事了吗?”
“嗯,剩下的杂事我帮你处理好就行了。”
这个月我一直在筹备那场手术,没有接下任何其他的工作。负责驾驶的助手,现在也很疲惫吧。
“那我就回去了,谢谢老师。”
我点头示意,前往我的办公室。
这样一来,一切都结束了呢。
最开始,萤是市内另外一家医院的患者,后来,她转院至第二医院,并指名我成为她的主治医生。
我与天地会的交集,要比这早得多。我常常为天地会的成员处理来源不明的伤口,这也是郑少轩找上我的原因——我是值得他们信任的医生。
至于萤,她的疾病是先天性心脏病,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她便注定成为医院的常客。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出入医院的次数愈发频繁。最终,医院给出了明确的数字,她的生命还有一年。
但是郑少轩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便找到了我。
我们最初的关系,仅仅只是普通的医生和患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未来也一直是这样。
第一次见到了这名少女,我看见了不符合10岁这个年龄段的忧愁,以及远超常人的乐观。在光鲜亮丽的裙摆下,是幼女骨瘦如柴的躯体。
巨大的冰冷机器,瘦小的萤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会害怕吗?”我问。
“医生,我根本不怕哦,在之前,我就已经差点死过了。”她空洞的眼睛直视着我,嘴上是难以寻味的笑容。
放射线穿透她纤薄的身体,由此我看见那颗病变的心脏。心电图上波形的运动毫无规律,就好像她此刻复杂的心灵。
“大约还有一两年吧。”我对郑少轩说。
“怎么会……”同样的答案交织成箭矢,刺向他的心脏。
“还有一个办法,萤还能多活十几年。”
“真的?是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做。”他抓住了我的手,就像是救命稻草一般。
我从来不是什么救命稻草,不如说,我与不幸相连。
医生,总是与不幸一体。
心脏移植,这就是根本上改善萤的心脏状况的方法。但是,前提是萤能找到合适的供体。
器官的捐赠和移植总是同时进行的。所以萤只有等待百里挑一的合适捐赠者的出现。
也就是说,萤必须从微乎其微的器官捐赠者中,找到匹配的供体。
捐赠者与病患的比例低于1%,而之后还有血型的匹配以及白细胞抗原的配型。
萤能坚持到捐赠者的出现吗?还是说只能像大多数病人那样于等待中逝去。
答案不言而喻,我只是给了家属唯一的希望而已。
要是连希望都没有的话,那么坚强存活的萤也太可怜了吧。
我可道尽其中希望,亦可言遍世间绝望。我是不幸的代物,无论对谁都能说出可惜。
“只能希望有合适的捐赠者出现了,希望萤是一个幸运的孩子。”我是不幸的象征,但是那样坚强的萤,一定会受到上天的眷顾吧。
所有人都愿意相信神明,而非冰冷的概率。
只有勇敢者能够面对最为真实的数字,直面自己的无力与懦弱。
“那,我的心脏可以吗?”郑少轩说出了惊人的话语,而这就是他身为老大的觉悟吧。
我有些震惊,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能为萤做到这一步。
“你需要死掉才行。”我不是凶手,这是前提条件。
“我……知道。”
“你觉得萤会希望这样吗?”我不是帮凶,这是次要条件。
“没关系……至少我如此希望。”
“那么假设暂时成立。”我只会履行自己的分内职责,而其他的,都假装不知道。
我就是这样一个弱小的人。
与绝望相处的过久,我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温度。
也许大人就是代表着不幸吧,他的血型不是O型,而我却松了一口气。
我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
萤和郑离开了医院,我陪同他们前往医院的大门。
“医生再见。”萤说话的语气终于是符合她年龄的稚嫩。
我微笑着,向她挥手告别。
“多陪陪萤吧。”离别的话语我我想了很多,但最终说出的只能是这些,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
我曾以为这就是一切的终结。
就像提出原子理论的爱因斯坦,我的心情无比沉重。
他的觉悟一定会让他找到最终的答案,而我不需要知道过程。
我只是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我只是医院里的井底之蛙。
办公室的椅子上,一名外科医生瘫坐在上方。
他的电话响起,是郑少轩打来的。
“萤已经醒了,之后我该怎么做?”
“是吗,太好了。你把她送到医院来吧,我现在就在这值班。”
“我知道了,她也说想见医生你。”
“那个……关于谢礼,我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你经管说,多少钱?我郑少轩一定尽力帮你做到。”
“这不是关于钱的事。”
“那是什么?我尽量做到吧。”郑的语气变弱了,他也明白了这是比金钱更加危险的东西。
“今天这次手术很危险吧,和以往的刀伤弹孔完全是两个东西。如果被查出来了,你我都得完蛋。”
“确实是这样,所以我很感谢医生。”
“如果我有决定那颗心脏归属权的力量的话,我不就能光明正大的在医院进行手术了吗?”
郑没有回答他。这样的权力,意味着他将处于那所医院的顶峰。
“满满来,不用那么快也没有关系。这一次,我的助手想要转正。如果能为他腾个位置,他的口风也会更紧吧。”
他挂断了电话,留给郑独自一人考虑。
窗外是苍白色的天空,没有半朵云。
他笑了起来,因为,萤能够找合适的供体真是太好了。
结束了一天的劳累,睡意如潮水般涌现,朦胧的眼终于合上。
他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果然,乐观坚强的萤,一定会受到上天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