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武天下》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侠以武乱禁，怀成名之欲，轻生死重然诺，快意恩仇，败坏法治，不容于国。故秦以来，禁武令屡禁不止。然弱肉强食，百姓寒无衣饥无食又当奈何！鱼符难求，妻亡子殇，落魄谁如我。若解心头恨，拔剑戮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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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皑白雪常年覆盖天山，众多银峰笔直插入云端，流云身后平铺着蔚蓝的天幕。
这番风景，前年看这样，去年看也是这样，今年还是这样，仿佛时光停滞在这一刻从未有过变化。
当白雪逐渐由银白向金黄转化时，深邃微白的天空也染上红晕，并且逐渐浓郁。夕阳逐渐下沉，神秘的薄明开始笼罩大地。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这个过程不紧不慢，缓缓进行，却无比坚定，直到一切被黑暗吞噬。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一群黄羊，正慢慢悠悠的往月漾湖赶来。虽然林渊已经见过头羊很多次，但是每次还是会被它健硕的肌肉所震撼到。他从未见过如此硕大的黄羊。这头黄羊堪比犀牛，性格暴躁，凶猛无比，发起狂来谁都挡不住。
林渊有幸见过头羊与狼群的战斗，那时足足有几百头恶狼埋伏在湖边。
那天湖水清澈的像一面镜子，镜里则是一尘不染的天空，偶尔有飞鸟会打破水面的静谧，涟漪便一圈一圈的散开。
杂草肆无忌惮的生长着，高处的巨石都被遮蔽住大半。林渊就趴在巨石边，地面布满了碎石，有毛豆似地蚂蚁在爬来爬去。他正透过芨芨草的缝隙观察坡下的动静。尽管草絮贴在他鼻子上，蚂蚁钻进他的衣服里，可是他不敢轻举妄动，唯恐狼群冲上来，将他撕个粉碎。
未时的阳光毒辣且滚烫，伏地魔林渊被闷得满脸通红。他的嘴唇干裂，四肢酸软无力，身体开始出现瘙痒。不用扒开衣物，他也能想象到浑身上下全是蚂蚁留下的红肿。他有些怀念蚂蚁的味道，尽管酸酸的味觉刺激和饱满的口感只能算作一般，可是活物在口腔里努力挣扎的快感却令他欲罢不能。
几百米外的黄羊们与林渊的境遇完全不同。它们栖息在湖边的通风口处，潮湿的空气让温度没那么燥热。生机勃勃的野草青翠欲滴，就在它们眼前争相摇曳着身姿。它们也不客气，全都聚精会神地把小嘴贴在草上，鼻翼不停地动着，嫩芽一根接着一根被扯断，然后送进嘴里，长长的羊嘴一歪一歪地，是那样永不疲倦的咀嚼着。
它们对狼群竟毫无发觉。
狼群潜在草深处，盯着羊群吃饱喝足，警惕性开始下降后，依旧巍然不动，还在等待最佳时机。直到羊群找到背风的地方躺下休憩，这时狼群仍然没有动作。
等鸡归笼狗回窝时，狼群终于行动，它们听从狼王指挥，开始从多个方向包围追捕黄羊。
追上一段距离后，狼群把这群黄羊分成好几群，老弱一群，青壮一群。待几次分割后，弱小的黄羊身边哪还有强壮的同伴。这时狼群不再拦截青壮那群，开始分成几组，围三阙一，追赶羊群。
又周旋一段时间，待到黄羊越跑越慢时，这时才有狼瞄准它的目标，上前就把一只黄羊咬倒下，然后其他同伴过来协助，合力咬住黄羊其他部位，让它动弹不得，没几下，黄羊就不再挣扎。
就在不断有黄羊倒下的同时，那只头羊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直奔被围的最多的羊群飞驰而去。一时间头羊身后，灰尘漫天飞舞。
只见有狼闪避不开，被高高顶起，开膛破肚后，飞至十几米远。
那狼甚至还未发出哀嚎声，鲜活的生命便在空中嘎然而止。
这组狼群全然不顾其他黄羊逃脱，反而将头羊包围了起来，冲着头羊张嘴呲牙，露出白森森的利齿，呜呜的发出声来。
这时头羊的双角还沾着模糊的血肉，头顶的那簇白毛变得鲜红无比，有滚烫的狼血顺着毛发，正往下滴落。
狼群和头羊开始沉默的对峙起来，时间彷似一条直线，没有起点，亦没有终点。
其他被围的羊群可没这么好运，相继接二连三的倒下，黄羊的惨叫声震得湖面也开始微微颤动。
狼群没有进食，都从远处围上来。
酉时的天色暗地有些蹊跷，周围绿油油的眼睛越来越多，越来越近，而头羊好似一尊石像，死死地杵在原地。
嗷呜。
一声听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声震四野。
狼群也跟着哀嚎起来，随后散开包围，停留在不远处。
头羊见状掉头转身，悠哉游哉的扎进夕阳的余晖里，不一会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处的林渊惊得目瞪口呆，他四处张望也没能找出狼王的位置，孰不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正有拳头大的狼眼正注视着他。
念及此事，林渊仍然心有余悸。此事以后，头羊在的时候，他绝不猎杀一只黄羊。
今年羊群迁来尚早，北方来的最后一批候鸟还未南飞，这时斑头雁和蓑羽鹤尚在，月漾湖依旧热闹非凡。
斑头雁是林渊最喜欢的候鸟，它们向来成群结队，动辄盘旋在湖上，累了便俯冲而下，当接近水面时又展翅滑翔，雁爪在水湖面惊起一朵朵浪花，随后又停在嫩绿的水草上。
阿古拉却偏爱蓑羽鹤，喜欢它们在浅水区翩翩起舞，或蹦跳啄食，展示各种各样美妙的身姿。
尽管林渊极度宠爱这位异族弟弟，可是在喜欢雁还是鹤上，他可从未打过马虎眼，说些哄骗小孩的违心话。
北雁南飞，正是想家时。
日久他乡即故乡，然而对林渊来说，他的故乡再也回不去了。那个高楼大厦耸立、铁鸟凌空的世界，只能梦中相见。
随着带泥的白龙须被林渊塞进满满当当的药篓子里，他一天的工作也就此完成。于是他走向湖边的陷阱处。今天运气还算不错，有两只野兔，一只皮毛油光可鉴的野猪，更多的是呆呆的候鸟。
这些笨鸟可没几斤肉，处理起来麻烦至极，肉质韧性极强不说，咀嚼起来腮帮子也酸的厉害。有好几次，不好好吃饭的阿古拉泪眼汪汪地央求林渊不要在抓，还说吃了会变笨。
如往常一样，他前脚放掉候鸟，便有笨鸟慌不择路飞至湖中央，被一跃而起的大鱼一口吞下。水下世界神秘莫测，可比陆地危险多了，他可没一丁点探索欲望，只是熟视无睹地收拾好猎物，骑着马往回赶。
身后的月漾湖终究安静下来，可耳畔的鼓声却越来越近。
战争结束了，唐人在鸣金收兵。
这是林渊经常听到的声音。
大祭祀常说，回鹘人有幸成为唐军的奴仆，是天山降下的福运，是九姓回纥的福报。
对于这种话，林渊向来都是不可置否。他可太清楚回纥人是什么样的德行。
九姓回纥的由来，林渊倒是听已故的阿妈讲过。回鹘那会还未一分为九，吐迷度可汗还是瀚海都督，后来妄称可汗。这可惹恼了长安那位天可汗，于是派来唐军砍死很多很多族人，连可汗的脑袋也被唐人带回长安展览，回鹘才一分为九。再后来，九姓又被揍过七八次，改为回纥，这才成了唐人的奴仆。
侍女出身的阿妈就是那时候从王庭里逃出来，来到药勿葛，成了古尔丹的妻子。
才十几年光景，药逻葛、胡咄葛等几姓，又想着恢复回鹘的名号。
药勿葛可没人稀罕这个，女人们忙着放牧，男人们正忙着帮唐军打仗。
战争一方是大唐安西军龟兹镇折冲府的人，另一伙则不好说，反正是胡人。
战争挺无趣的，林渊已经偷偷跑去看了好几次。没有势均力敌的冲锋，也没激动人心的厮杀呐喊，只有胡人在惨叫，像麦子一样被割掉，像一窝蜂在草原上各自逃命。唐军永远都是身披厚甲，手执长枪，一步一个脚印向前逼近着，然后在长枪整齐划一的挑、刺、砸、戳中，乱糟糟的胡人就倒在血泊里。
看到有胡人逃跑，唐军的仆人们就从两侧一拥而上，逮住溃逃的士兵，一击毙命，然后急不可耐的下马割耳朵。
总会有仆人为了战利品大打出手，这时的老油条便会心有灵犀的让开一条道，暴怒的督军就会立马出现，不问事由，击毙双方，然后趁着余威，怒斥看热闹的众人，又挥舞手中的长鞭，打向那些在马背上倒挂金钩秀马技的胡人。
唐军向来瞧不起这些蛮夷的花里胡哨，看不惯胡人墙头草的打仗作风，也鄙夷胡人父妻子继、兄死娶嫂的风俗习惯。于是胡人便成了唐军给的最少，干的最多的牛马。
唐人与牛马自然不同。每当战争结束，唐军会专门派人挖坑掩埋尸体。胡人除了战利品外，他们从不处理倒下的敌人，只有当唐人督军骂骂咧咧宰掉几个族人时，他们才会记起唐人的强大，然后不情愿的料理尸体。
唐军按人头计军功，战时不必斩首，自有长官或同伴监督做记录。胡人以耳为功，血淋淋的战利品随身携带，等回到部落炫耀上几天，才会依依不舍的丢进污沟里。任谁都能想到接下来的半月里，部族将蚊虫横行，臭不可耐。
在胡人眼里，蛆虫可比同伴可爱很多，至少蛆虫白白胖胖、毫无威胁，而同伴时时刻刻等着你变老、变弱、变得不是那么强大。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当中会有一人，出现在你热爱的一天里，砍掉你的头颅，霸占你的老婆，杀死你的孩子，收纳你的牛羊，坐上你的位置，然后替你活着，享受你的一切。
胡人喜欢用战争证明自己的强大，他们不怕死亡，只怕自己太过弱小。
每当大战结束后，胡人回到部族，便是连续几日的庆功宴。会有好多胡人围在火堆旁，火苗从牛粪间窜起，没有烟，也没异味。胡人一边喝酒，一边吹嘘自己的勇猛和强大。偶尔也有故事变成事故。那是遇到死对头调侃时，总有人忍受不了挑衅进行决斗，然后白白丢下性命。这下本来乱作一团的庆功宴就更加一塌糊涂。有人嚎啕大哭悻悻离去，有人看足热闹捧腹大笑，也有人趁机灌醉旁人，自己反倒偷偷溜进人家帐篷，苟合的声音便混杂在热闹声中翻不起一点波澜。
自打跟着唐军东征西战后，药勿葛已经好久没饿死过人。不光是林渊知道的牧场扩大了好几倍，还有药勿葛新纳入的几个大牧场，可都芳草鲜美，郁郁青青。单单是林渊家的牛羊就翻了三四倍，要不是人手不够，估计月漾湖都能被围起来。
月漾湖整体呈墨绿色，占地几千亩，与其他湖泊接连相通，要不是有湖怪吃人的传闻，怎么也轮不到林渊家放牧。
虽然林渊只把少部分精力投入放牧中，但他家的牛羊还真与众不同，个个膘肥体壮，毛发格外发亮。这要得益于他前世的记忆，其他牧人可哪有科学养殖法。
经过连续几年划分区域、草料比例等对比式的放牧，林渊早就摸清楚月漾湖的那片酥油草才是牛肥羊壮的关键。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记忆断断续续，近几年才恢复一部分，不然前些年也用承受那么多欺辱。
秋末已至，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牛羊，九成要上贡给唐军。想到此处，林渊愣是没有半点心疼，反倒担心起年仅八岁的阿古拉。因为阿古拉可舍不得每一头牛羊，总会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
每逢上供，唐军专门派人前来收缴，验收未达标者，轻则痛打一顿，重则收拢所有牛羊。没有牛羊的胡人，来年只能饿死，因此没有一户人家不精心照料。赏罚分明是唐军的习惯，如果有人家超出验收标准太多，就会被唐军奖励淘汰后的武器。
林渊已经跟唐军换过三次武器。第一次是软甲，却被古尔丹从阿古拉身上扒了下来。事后兄弟二人被古尔丹揍个半死，接连几周都下不了地。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后两次林渊事先用上好的毛皮贿赂唐人，一起瞒着古尔丹全换成最没用的袖箭。
要知道被唐军淘汰下来的武器，本来就磨损严重，再加上年久失修用不了几次就会报废。这个时代的袖箭威力实在小的可怜，且不说射不透甲，即使用来射野猪，也只能擦破点皮，更何况准度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林渊可不想拿这些古董给敌人挠痒痒，其实他早就造出连弩，只是缺少不被觊觎能光明正大拿出来的理由。
至于是否被古尔丹发现，林渊倒是不惧。一是古尔丹整日宅在家里喝闷酒，喝到醉醺醺时便要打人，打完便会昏昏沉沉的睡去，一年四季很少清醒。二是家里的酒都是林渊亲手酿的，里面加了冬虫夏草、鹿茸、龙须草等补品，尤其是龙须草(八角枫)，舒筋活络，散瘀止痛，服用之后，稍有麻痹，好似飘飘乎羽化而登仙。
药勿葛已经近在眼前，林渊收起回忆，开始勒马慢行。月光轻柔的泄在草地上，大风吹过，草尖开始摇晃。他一抬头，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自家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