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密的白矮星

傅云楼 4万字 341人读过 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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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第13章 自幽冥归来(一)13

更新时间:2023-06-28 15:29:23

《致密的白矮星》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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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元佑二十三年,帝薨,谥号为武,举国大丧。

同年八月,岁寒,夏有霜雪,百里封冰,杀稻黍,关中、北临、沼逸三州大灾,冻毙饿死者十之有三。

次年二月,新皇御驾重云台祭祀天地,改国号元懿,以求百废待兴、风调雨顺,四月,册封端王,兼摄政大权,掌一**政实务。

元懿二年十月,灭渚国,拔擢周夷为护国大将军,正一品,封一等公。次年三月,册封姬姚为崇德公主,赐婚周夷。

……

自先皇薨去已经十年,蒙惑掌摄政大权,统领文武政事,名义上虽是异姓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头上还压着一个小皇帝,但满朝勋贵大臣心知肚明,他势力深耕,拥兵自重,早已盖过当今圣上,龙椅上坐着的不过是被他操纵摆布,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傀儡。

民间有歌谣“龙盘虎踞不为惧,紫金殿上坐阎王”,切切实实就是在暗讽如今权倾朝野的端王蒙惑。

今日这当下,京都西城菜市口上又拉来一列囚车,浩浩荡荡绵延了三条街,商贩行人后拥前遮地挤到正阳街两侧,翘首企足地等了大半晌,眼看着烈日灼灼,晒得衣湿黏背,有一匹尾拴红绦的黑马打宫门疾驰而来,马上一人高举圣旨,边撞开人群边大声疾呼:“圣旨到,见者跪迎!”

人群哗哗地跪下,刑台上十几个身着白衣的死囚闻声抬起脸,有一十三四岁的少年更是面露懵懂,一只小手搭在身旁蓬头垢面的犯妇膝上,嘟嘟囔囔说了一句:“娘亲,我饿。”那犯妇随即紧紧抓住了少年的手,浑浊泛青的眼中闪过一丝渴望,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道圣旨被送到监斩官手上。

今日的监斩官是刑部尚书,身板直挺修长,远看不过而立年纪,但就近瞧了,才发觉鬓角斑白,显出突兀的面老色衰,他接过圣旨后慢慢打开,本来泛白的脸上更是晕上一层灰青,下唇微颤间闭了闭眼,继而自身后的漆器木桶里抽出一道殷红似血的令牌,朝着刑台上远远一掷,错开死囚紧盯过来的眼,几乎是咬牙道:“武右、李期与柯魏石三位主犯上剐刑,其余立即处斩!”

人群随即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抽气声,只有监斩官面色凝重,一个时辰前他领到的圣命还是一应罪犯皆处斩,这将囚车拖到菜市口的功夫,圣旨就变了,朝中或许又有些变故。

耳边风声飒飒,刽子手自案台上举起砍刀,各端一碗清酒饮下,剩半口含在嘴里,仰头喷在刀刃处,又拽下腰间白素布将刃面一撸,随即手起刀落,不消片刻,十几颗头颅滚落刑台,血水将刑台外的地面都染成鲜红,本来聚涌在台前的看客纷纷退避,在砖面上蹭了蹭沾血的脚底。

这时,之前被点名那三人已经被齐齐绑缚在剐刑柱上,其中有一高壮大汉仰天长嚎,他喊的是:“贼王当道,祸我社稷!”这声未落,其余二人随之应和,一白面青年是喊:“奸王,先皇若泉下有知,定要将你千刀万剐!”另一苍髯老人则喊:“老天开眼,老臣血溅此地,宁不可超生,也要化作修罗恶鬼,剿除奸佞!”

这三人所高呼震词,皆指向一人,监斩官头皮都麻了,忙让刽子手团了布条将那三人嘴塞住,却也防不住悠悠众口,台下百姓已经议论纷纷,他高喊“肃静”,又侧头问属下今日行剐刑的刽子手怎么还不来。

那跟在监斩官身后的青年拭了拭汗,忙迭声道:“快了快了。”

“今日是谁行剐刑,有熟练手吗?”

“本来惯用的屠夫张三因母丧告假,已经回了老家,属下便急召了三人,都是血气方刚的生猛之人。”

“不生猛怕扛不下去,圣旨虽未写明剐够多少刀才要毙命,但既然加刑,按惯例不得少于一百二十刀,这毕竟不是畜生,是活生生的人命……”

说话间那三个屠夫已经来到台前,各自带一包剐具在案板上摊开,得令后便上前将塞在死囚口中的布团抽出,随即手起刀落挖了舌头下来,自此便从四肢腹臀那些肉厚又不要紧处细细下刀,每次刀落,那被割的肉身便似砧板上的鱼一样抽搐抖动,让人不忍细看。

这行刑的三人属李六经验不足,他常听老人讲,刀要下得快急,但割肉要如勾丝掠羽,初初五十刀必不能草率,他私下拿豚肉练过,但豚肉躺在砧板上是死的,不像面前这活生生的人身,不管刀下得是快是慢,都要像筛子一般抽搐抖动,不注意便入刀深了,又怕切断血脉,让人提前死了。

他一掌重重拍在面前这死囚心口,这一掌后,死囚僵直不动了,老人也说,心口被重击之后,容易头晕身麻,这片刻功夫最适合刽子手下刀,人虽然是活的,肉却像死了,切上去血流也不湍急。

李六仍然专心致志于他手上的剐刀,面前这肉身僵硬如死,他生了好奇,犯了这行大忌,他抬头看了,眼睛直直撞上那张扭曲的面孔,死囚本来清隽的五官绞成一团,嘴角却呲开露出白花花的牙龈,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双充血通红的眼就像活生生要从眼眶内掉出来似的,那是痛苦极了的神情。

李六当下突然醒悟了自己在切割同类,他的剐刀啪嚓一下坠地,抱头蹲坐在地上,台下非但没有唏嘘之声,反而爆发出一阵大笑,听得人头皮发麻,这是何等修罗地狱,为何人非人,人似鬼,人要像看畜生一样看着千疮百孔的肉身,为不能尽兴凌虐而愤怒不满。

这笑声生硬扯裂繁华平静的正阳街头,自那日之后,京城便有谣言说有鬼魅夜行。

楚地多瘴气,虽是暮秋肃杀时节,天干物燥,但楚地仍然阴湿雾重,连绵数里地不见平川,所见皆是阴翳山林,多毒虫野兽,故而这列井然有序的卫队,赶在晨曦初露的大早便搭了猎户之便一同上山,一路披荆斩棘之后,倒也平静顺遂。

这列卫队是领了皇帝之命找回一件冥器,回程途中经过楚地,带队的是御林军右将军屈蔚山,他领百十余号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大内高手,各个身披黑甲,兵器随身,若遇上寻常山匪,一人可敌数人,只是素闻楚地有鬼魅,其能深不可测,便是数次沙场死里逃生的屈蔚山也免不得忐忑难安,一路行来竭力小心谨慎,只怕万一有辱皇命,不仅丢掉身家性命,家族也要被株连。

屈蔚山年过四十,修得沉稳老练,也亲历沙场数次,练出一双洞察时机的火眼金睛,今日虽然艳阳高照,是适宜出行的好天气,但他自上路起就眼皮直跳,一路反复问了随行的猎户多次,只怕今日会出状况,直到把猎户都问烦了,有半晌功夫那猎户背弓持刀走在队前,身法矫健、奔走如飞,像只山林野兽将队伍远远甩在后面。

屈蔚山催促队伍疾行,随即拔刀拄地,气沉丹田、轻功疾步去追那猎户,怎知刚追了十余步,便遇上前方雾瘴恶起,又皆头顶烈日炎炎,他杵在当地,不由一阵头晕目眩、汗湿重衫,忙回头去找队伍,瞬时被浓雾遮眼,心急朝着四方横冲直撞一番,那本来横亘眼前的枝杈树干荡然无存了,两手摸到了一手空,心陡然沉到了底。

他知道自己是遭了鬼魅,遇上了鬼打墙。

屈蔚山朝天喊了几声,浓雾空幽,又将他的喊声送了过来,就似天穹笼了一层不着边界的障壁,这雾气变得更深更浓前,骤然有马蹄踏地之声如雷霆雨点遥遥传来,骤近骤远,骤急骤疏,倏然就停在身前,随之便是一片沙场幻境铺盖而下,血滚长刀、蹄扬尘沙,一匹黑厉骏马伫立身前,马上人如黑雾凝结,跨马而下时陡然变得明晰耀眼。

那是一双金色的瞳,他抿嘴勾唇,笑道:“好巧。”

委实好巧,屈蔚山曾为蒙惑帐下驱策,共先皇打过一两场血战,方才那场幻境里,他以为是旧日重现,又看到了先皇,但真四目相对,才发觉面前这人,应当是他的死对头才是。

“你不是已经……”屈蔚山声音发抖,当年周夷绞杀岳危残部,一箭射死这位狼王之后,又割了他的头颅送回京都,摄政王蒙惑只看了一眼便命人丢入造坊司,命工匠打磨成了头颅大小的酒器,金银线错嵌接驳,眼眶内镶入宝石珍珠,又原样赐给了周夷,这东西至今还在护国大将军府上摆着呢,蒙惑与周夷私交甚笃,每每造访臣下,便命人用此头颅酒器温酒,但面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深恶痛绝,人人都道他如阎罗坐堂,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心机深不可测,但屈蔚山眼里的端王蒙惑,却更有一抹惨烈浓艳的色彩,只是不可为外人道也。

话扯远了,屈蔚山为再见岳危惊诧不已,稍一定神,便觉得此行凶多吉少,面前这位岳山王已经命陨多时,如今尚存的恐怕已经是恶鬼之流。

“你是不是想说,本王已经死了?”岳危移行换影,转瞬又站到屈蔚山身后,他的声音幽冷飘忽,带有一抹生涩冷厉。

“尘归尘,土归土,若是死了,便不该眷恋人间。”屈蔚山向前一步,躲开岳危吐在耳后的浊息。

“大志未偿,大仇未报,如何归息于尘?”

“你难道……”

诧然间,岳危的指尖已经凝止在屈蔚山额心,倏然如冷风浸体,屈蔚山四肢僵冷、动弹不得。

幽幽传来一抹笑,是岳危在自言自语:“你不必怨恨本王,这冥器本属于我,我族之人,生前便篆刻生辰八字在冥器之上,死后魂魄归附,这习俗蒙惑也知晓。”

屈蔚山浑身滚过一阵寒战,被那双金色瞳眸盯住说:“让你们跋山涉水取回冥器,应该也是蒙惑的命令,本王倒是好奇他为何见我?”

四周风声呜咽,雾气竟在风中缓缓淡了,隐约有竹笛之声破空穿霄,飒飒落叶飘盈而坠,岳危身形微晃,咬牙道:“你同行有苗巫?”

屈蔚山正是恍惚,闻言便大笑:“不错,你若惜命,趁早放了我,否则你这一缕幽魂也躲不过魂飞魄散!”

“真是顽固不化的老匹夫!”岳危咬牙冷笑:“主子疯癫,属下也愚钝,蒙惑十年间杀戮无数,不过是血祭幽冥,以复活故人,虽不知他要本王的魂魄何为,但计划若成,必然逆天而行,届时流血漂橹,天地异象,毁的绝不只是你们周国,这普天之下黎民百姓,恐怕都要万劫不复!”

那竹笛之声更尖啸刺耳,宛若一把利匕扯开混沌雾瘴,渐渐日光倾下,树影摇曳,四周一切缓缓现了形容,屈蔚山再左右怀顾,已然看不见岳危踪影了,他慌忙自怀中掏出裹了厚厚一层羊皮的冥器,轻轻掀开,一块月盘形的玉片呈现,摸上去玉璧光洁无暇,并无什么字纹篆刻,他心有忐忑,抬起玉璧映着日光微微一晃,竟在玉璧之内看到细若毛发的白色暗纹,有三排小字若隐若现,果真是渚国文字。

他不由暗暗心惊,端王假借皇命,让他们取附着岳危魂魄的冥器回宫,到底是何企图?

身前是猎户跨步而来,将一竹笛插入腰间羊皮口袋,扬头笑道:“方才你堕入迷障,见了什么?”

屈蔚山不敢明说,回头瞟了一眼跟随于他的百十余号卫兵,心下一横,便打算将岳危所言弃之脑后,他此行若带不回冥器,所有人必然不能活命,哪有什么心思再去顾虑端王的预谋,他想到家中妻妾老小,此行罢后,他就要连夜卷了衣锦细帛,带家人离开京城那个是非地,纵然以后怎么血雨腥风,他也不想管了。

屈蔚山一行人回到京都已经是半月之后,自入城起就遇上门禁戒严,他同守门的将军答话,方得知近日城中鬼魅横行,已然滋生了疫病。

“老夫启程时,这城内秩序井然,街上人头攒动,还巧遇城东天清坊的小姐抛绣球撞天婚,方圆百里的青年才俊都赶来看热闹,这几个月的功夫,满大街就变得空空荡荡,更别说入城时遭遇逃难的灾民,攒簇一团不知在烧什么东西……”屈蔚山喋喋不休,守将看他只是笑,良久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朝后一瞥,示意身后有人。

屈蔚山这才哽住嗓子,他出行数月,久不闻乡音,不知不觉说得多了,也忘了这是京都地界,早在六年起,摄政王特设了一衙署名唤听天司,由王府直接管辖,听天司广罗天下奇人异士,惯常用于收集情报,执行密令,有时也散布各地,做些监视跟踪的三流勾当。

自此一片寂静,屈蔚山仰头望着角楼之外青天白云,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半个时辰后,有打宫门来的卫兵回话,说禀报了圣上,圣上命屈蔚山带着物件进宫,其余兄弟暂去杭武营待命。

屈蔚山微微一愣,急忙领了皇命,上马跟随那卫兵去了。

他一路心中忐忑,与他同行的兄弟皆是大内禁军,便不该贸然进宫,也该留宿在自家营地,这道圣命明明是把他们从他身边支开了,真不知道进了宫又是什么光景。

前路渐渐空旷,屈蔚山握刀提神,一瞬不瞬盯着前方那青衣俊秀的卫兵,马蹄声一顿一顿击打心口,让他茫然间生了层莫名的战栗。

此刻风静声消,四周死寂又沉默,偶有叶坠地面才发出微微轻响,屈蔚山悄悄抽刀,刚推开刀柄,那前方慢行的卫兵回头笑道:“将军一路行来该是乏了,圣上说先带您去偏殿用膳,过晌再面见,并不急于一时。”

屈蔚山一时愣住,忙应道:“多谢圣上体谅了,老臣有愧。”话罢顺势合上刀鞘,只一心盯着路前方,转瞬间看见皇宫巍峨的门头在路口尽头露出一角。

再向内走便有人一路让行,七七八八的人交接引领,渐而将他引至僻静偏幽处,像是兀然从琼楼玉宇踏入了幽冥之地,随处可见断壁残垣,废砖烂瓦,树荫遮天蔽日,让窄小的荒径更显昏暗阴冷,走入其中,甚至不闻虫鸣鸟叫,静若隔世。

引路侍女见他愣神则抿嘴偷笑,又拿拂尘戳了戳他的肩膀让他快走,入前堂过偏门,出去则是中庭,循着长廊一路走到后堂,屈蔚山懵懵懂懂间踏入门槛,还未回神就听门扉咔哒一响,是被从外反锁了,此刻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恍然惊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甬道里摸索前行,有时他知道自己摸到的是冰冷墙面,有时却不知摸到什么,又软又湿,四周明明空无一人,却有一种比肩接踵的错觉,走起来也磕磕绊绊,更有若有若无的笑声,风一样贴面而过,冰得人心口一麻。

脚下虫咬般生了痒,屈蔚山跺脚抖了抖,又觉得冷风入骨,搂紧衣襟横冲直撞一番,已然顾不得君前失仪,冲着幽深虚空大喊一声:“陛下,御林军右将军屈蔚山求见!”

耳垂被蚊虫叮咬般痒了一下,他啪一巴掌拍在耳朵上,摸到了冰冷柔滑的一只手掌,吓得啊啊大叫,慌乱不迭跑出十数步,面前兀然浮现一盏橘灯,那是一盏逐渐靠近的灯笼,提灯笼的人在暗间缓缓浮现形容,是位面白如纸的妙龄女子。

“主人要奴家接您过去。”

屈蔚山正欲拔腿后撤,脚却不听使唤步步向前,似被无形之丝牵扯引领,短短百余步足足走了数个时辰,耳边喧闹嘈杂,如经过人流如川的闹市,他明明碰不到一个人,却感觉那声响贴面附耳,近到呼吸可闻。

喧杂声中那引路的侍女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走道尽头一张堪称华美的织锦绣毯,上下左右八尺之宽,如一扇透光的窗飘在幽深古井之中,屈蔚山初初只觉得那绣毯精致好看,绣功也卓绝,将一位长发如瀑的仕女绣得栩栩如生,待走近了才发现那只是一面缎纱的薄帘,隐约泛着珍珠一般温润的色泽,而薄帘后有一张贵妃榻,被他错认为仕女的是贵妃榻上的人,斜倚着微憩的男人,昙花一般妖艳苍白。

他定神看了半晌,吓得咽了口唾沫,那明明是摄政王蒙惑,他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十多年前他在蒙惑帐下为将,那位主帅魁梧英勇,英气凛然,胜过军中众儿郎,而先皇虽然性格阴冷,但也有一份冷傲雍容,两人站在一起就如天神降世,自有一份气吞山海的气概,这十年间,他眼看着蒙惑变得冷酷阴鸷,与早年间大不相同,但没曾想竟然变成这个样子,让人心生寒意。

“你……”屈蔚山惊诧间忘却恭敬,只厉声道:“是何妖孽!”

那榻上之人睁开眼睛,端坐起来时,身上那层魅惑之气抖落几分,看着又似与常人无异。

屈蔚山更是惊奇,再要说话,衣襟内藏着的那块冥器却嗡鸣作响,只见一股黑雾腾空而起,自四角八方无端而生,缓缓聚涌成形,霍然化作利剑长枪,直指帐后之人。

蒙惑温声带笑,只岿然不动相迎,那股戾气冲开薄帐,将锦缎如刀绞般切成雪片,一下撞在蒙惑心口,兀然被冲散,再凝聚时,化作了一伟岸男子,正是岳危。

“岳危,别来无恙。”

说话的正是当今权倾朝野的端王蒙惑,被传言为阎王坐堂的冷血摄政王,他五官端雅俊朗,本是英凛神武的男儿相貌,现如今却有股妖媚之气。

“你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蒙惑唇角微勾,轻声一笑,他走至桌旁,拎起酒壶,将酒水倾入一只碗大的精致酒器中。

酒器震荡,蒙惑摸着酒器的边缘,指腹滑过那嵌金错玉的细纹,温声带笑地说:“周夷将此物奉上时,本王便扔给了造坊司,没成想实物如此精致,让人欲罢不能…每每心有所忧,便拿此物盛酒,倒也颇有快意……”

他捏着酒器高高举起又重重掷地,随即落脚踩上,笑声愈发猖狂:“岳危,你可知这是什么,这就是周夷沙场斩获的,你的那颗头颅啊!”他哈哈大笑起来,一股黑烟呼地腾空而起,骤然停在半空,双掌扼住他的喉咙,不多时,只听骨骼咔咔作响。

黑雾中浮现出一双金瞳,岳危诧异:“颈骨已断,你竟然不死?”

偏僻一隅,恶瘴横行之所,正适合鬼魅滋生,岳危惊心,他方才就觉得此处阴森诡异,周围看似空荡,但却能感觉阴气涌动,整间宫殿竟然有种人群拥堵,密密麻麻的不适感,他冷眼看向蒙惑,对方却温声带笑,露出无悲无惧的神情。

“你若能杀了我,才算让我解脱。”蒙惑抬手一拂,随后落座在身后几案上,他揉了揉脖子笑道:“自我掌权以来,遇刺不下百次,我身边从不留侍卫保护,全靠这些刺客打发无聊呢。”

岳危闻言惊奇,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惊诧之余又生疑窦,方才攻击之时触到对方身体,那感觉十分异常,仿佛触到的是一口幽深枯井,他的阴魂险些被一股漩涡席卷而去。

“你的体内…空空荡荡……”

岳危开诚布公,话罢看到对方神色有恙,便兀然大笑起来:“人算不如天算,你害死了他,如今你也活不久了!”

蒙惑此刻抬眼盯着他,一声也不再吭。

沉默半晌,岳危又问:“他是如何死的?”

“怀恨而死。”蒙惑淡然道,他再抬眼:“其实当日并非是他毁约,而是我执意要灭你渚国,江山一统,谁人不渴望,换作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岳危神色阴沉,他冷笑道:“成王败寇,无话可说,只是他待你不薄,你竟然对他斩草除根,他昔日提拔官员被你杀得七七八八,仅剩独子也软禁深宫,成了你任意□□的掌中傀儡。”

“我本是龙脉正统,被他鸠占鹊巢久矣,不过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蒙惑垂睫淡笑:“可怜他天真幼稚,愚蠢无知。”

“莫非你故作深情,也只是忍辱负重?”岳危讥笑道:“若他死后有灵,知道你待他只有厌憎恶心,怕是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你难道待他就是真心?”蒙惑淡然道:“躯壳再美,里面也不过是只怪物。”

岳危噎住一般不说话了,他神色黯淡,又忆起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不知那张脸死前是何等落寞。

“听闻你与他少年相交,共经患难也有十几年了,他都没有看透你,也难怪我会错看。”

“弱者才会被情所迷。”蒙惑神色淡然,他手上仍然攥着岳危寄魂的那块玉璧,两人视线交接时,岳危挑起了眉头,冷笑道:“你找本王来应该不只是攀谈旧事,不如开门见山说清楚目的吧。”

“当日你命法师驱逐天昊神魂,我也亲眼看见了。”蒙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在魂飞魄散之际,为报复于我,特留了片残魂于此,害我时常煎熬痛苦,我要你设法驱逐他。”

岳危闻声神色愈冷,良久阴沉道:“他魂飞魄散了?”

“我素来斩草除根。”蒙惑平静说:“你不是败在不够狠心上吗,如若当日赶尽杀绝,哪还沦落到如今被仇人所辱,头颅充当酒器的地步?”他说到后面轻声笑了。

“论心狠手辣,我真的远不如你!”岳危咬牙切齿道:“不错,本王确实能够驱逐他的残魂,但本王为何帮你?”

蒙惑手拿着那面冥器说:“此物于我毫无用处,不如交给工匠分成数份,做些私房用具,交给青楼柳巷,你虽然已经死了,倒能享受一些鱼水之欢。”

“这些话你都能说得出来?”岳危暴怒:“这是你自找的!”他伸手便刺入对方胸腔,将那颗软肉笼在掌心,收紧五指,他抬头欣赏着仇人被痛苦折磨的表情。

岳危扯着那颗心脏将仇人拽到眼前,十多年前,他对天昊下咒,同几位当世国师合力施法,差点将天昊的神魂驱逐,如今只他一人,便是不能驱逐这片残魂,也有的是办法让这片残魂觉醒。

“你死有余辜!”岳危紧盯蒙惑双眼,厉声道。

他默吟咒语,一道青光之后,掌心突然淬红,一股生猛戾气蒙惑体内脱壳而出,瞬间冲散了岳危凝聚的黑雾,青光骤亮,一层雾似的光突然将蒙惑笼在怀中。

岳危被冲出数步远,大惊道:“你的体内到底有什么?”他方才探查之处,简直废墟遍布,这具躯壳内魂魄尽碎,被一眼漩涡似的风穴绞杀凌迟。

蒙惑跪倒在地,变笑边说:“我早年曾师从高人,知晓养魂之术,他当年魂魄散尽,我只能收集一点残魂,寄养于己身,熬得油尽灯枯,才寻来了你。”

“疯子!”岳危咬牙道:“你害死我了,逆天复生会遭天谴,你以肉身为祭坛,此法太过阴端,绝对后患无穷!”

“顾不上那么多。”蒙惑低声自语:“我愿献祭,只要他能复活。”

那道青光越来越亮,似无形之刃正要碾碎这具跪地的躯壳,终于冲破薄雾,有白光迸射,像漩涡似收割这殿内黑暗,鬼祟之物崩溃逃窜,却被这无形大口尽数吞噬。

岳危脸色奇差,良久长笑一声:“你失败了,他返归本体,已经六亲不认了,不仅要吞噬你,还要吞噬我,然后吞噬外面所有人,你不过养了只饕餮饿兽,这天下众生也不够他吃,而他即使复生,也绝不会有爱,甚至连恨都没有,多么可笑。”

“他不会。”跪地之人沙哑嘶吼:“他会记着的,曾经他也记住了无穷岁月,没理由我幡然悔悟,他却记不住了。”

“你完了!”岳危大声嘶吼,一步步向后退出,却被无形之力吸到蒙惑身畔,如今那被温养的残魂正夺取目所能及的一切力量,妄图起死回生。

“你这个怪物!”岳危突然合掌扣击蒙惑头顶,念响法咒,有黑色老鹰自他肩头浮出,旋空飞逝,天穹笼下一层金色法网,震铃声响彻天地,包裹蒙惑的青光突然慢慢泛红,燃烧起焦火。

“不!”蒙惑抬手攥住岳危手腕,两相角力间那火焰愈旺,尖啸惊叫声在殿内回荡,蒙惑被火焰灼伤肌肤,他淌出泪水。

这时,火焰奇迹般缓缓淡了,一层青光似的水雾将火焰缓缓淹没。

两人都愣怔住了,岳危低声说:“他在保护你……”

那层青光褪去了最后一丝光彩,从蒙惑体内脱壳而出,化作星尘四散,自此没了踪迹。

蒙惑沙哑地嘶吼一声,整座宫殿褪去那层黑雾,露出曾被鬼魅遮住的原貌,微光从碎瓦的缝隙射进来,映在老旧泛黄的幔帐和床榻上,堂下只有一方案几一方圆桌和几张木椅,一枝干枯的腊梅插在素色花瓶之中。

这就是那两个曾经被幽禁冷宫的少年,朝夕相处时住过的宫殿,它和他们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本来鲜艳的腊梅干枯很久了,就像旧日时光再也难以复返。

梦境坍塌时,真相才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