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不笑》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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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大历十四年初冬，鹅毛大雪便早已纷纷洒洒，积雪厚三尺有余，脚踏上去便松软的陷入而后又重重的踩实，广袤的雪白上唯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沈佩兰在一片废墟前驻足。
石墙被烧成了黑色，门前横七竖八的黑灰色硬木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雪，佩兰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吱呀呀沉重的叩响，这正是当年的沈府，育她成人。
跨过还略有形状的大门，沈佩兰继续观摩着曾经这片她成长的地方，不多时便在一处又停下，抬头看看天空中飘旋而下的雪花，又低头审视着面前这间早已不成形的厅堂。地上“沁正堂”的那块牌匾在她的抚摸下吱呀作响。万事有因果，或许，她的人生就开始于这里。没有当年的晴天霹雳，就没有她现在的人生。
佩兰起身，环顾着四周的雪白，最后一次回眸略尽这片景致，稳健地踏出了步子。今又瑞雪，明年又将是丰年。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年岁岁日更新。
厚实松软的积雪又延续着一排相反的脚印，阳光初现，照耀着沈佩兰雪白的发丝……
正文：
开元九年，宣州城内依然繁荣一片，到处流淌着这片鱼米之乡的安逸之情，青戈江支流下的小桥流水中绿树倒影成趣，街上的吆喝声传遍大街小巷，集市上孩童门嬉戏热闹非凡，沈府大院中的一对儿也不列外。
“沈佩兰，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这样！人长得不美也就算了，那总得柔弱些吧，可你那，看看你那字也太豪放了吧！还有啊，你怎么什么都跟个疯婆子似的……”
“余允风，你还有完没完！”正伏在沿台上书写的小佩兰撅着小嘴，不满得瞪着一旁托着脸颊懒散坐在沿台上的余少爷，发髻上的小珠因生气而扑朔着，整个小脸儿煞是可爱。
“我告诉你，本姑娘就是豪放，有本事你长大娶个柔弱弱平顺顺的女子，别和我在这儿一般见识，哏。”佩兰不屑的瞅过，伏下身握着足有成人拇指粗的毛笔继续描绘。
这下，却惹急了余少爷，几乎还没佩兰高的允风腾的坐起揪住佩兰的小辫子，“无礼丫头，本少爷将来娶谁都不会瞧你一眼。”说着眼珠儿机灵一动，沾了一手墨汁便把佩兰小脸画了个花。又纠过佩兰的小辫子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实在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个前仰后翻。
委屈的佩兰有些气急败坏，“哏，本姑娘不屑，长大嫁谁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藐视的眼神扫过眼前一见面就死磕的小子，挣扎半天却又没力气逃脱，便小嘴一撅咬住了允风的指头。
这两小家伙，疼也不哭，硬忍着死命纠打。
“无礼丫头，放开！”
“不放！让你再说我疯。”
“小疯子，你咬疼我了，放开。”
佩兰依旧死死地咬着，怎么也不服输。允风更是不畏惧的猛力一抽，一排牙印下滴答着血的指终于脱离了束缚，而佩兰发髻的珠串也悄然落地，两人就这样狠狠地瞪着对方。这一仗，终究是佩兰占了上风。
“佩兰，允风，吃饭啦。”远处膳堂门口的长官家老周摆了摆手，无意间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两个家伙都讪讪地小跑到饭桌前自顾自地坐下，又瞅瞅彼此，“哏”，不约而同。
“哟，沈兄，你看这两小家伙，这么大了还是一见面就分外眼红，啊，哈哈。”余老爷指了指佩兰和允风，打趣的笑道。“还有啊，允风，亏你是个男孩子，快，给妹妹夹上菜。”
“哎，余兄，都是我这闺女没教养，没个闺秀样子。”沈老爷哈哈笑着，指了指佩兰，“给你允风哥哥把肉夹上。”
佩兰允风微微抬起头瞅了瞅对方，不情不愿的一人给对方夹了菜，又慢慢低下头无声无息地巴拉的吃起来。弄得桌上众人一阵欢笑，这两娃实在可爱！只是佩兰的母亲却有些郁郁寡欢，看着女儿似心疼又似无奈，所幸大家一片欢乐都无注意。
饭后小佩兰鼓着肚子坐在园子里的小凳上甩着脚丫欣赏着池里欢脱的鱼儿，阳光婆娑的撒在脸上很是惬意。膳堂里大人们还在吃喝说笑，她不想在里面呆着，她嫌他们吵。
“喂，豪放女，出来干吗？吃一顿饭就能胖一圈儿的主居然早早收场。”佩兰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哪个家伙破坏她的好心情。
身后是允风似温柔又带着捉弄的眼神，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复杂的心情。往紧拽了拽自己的袖口，可笑自己在奔向膳堂前没多想便低头拾起了某只调皮遗落的簪子。
“嘿。”佩兰一挥拳跃跃欲试的戳向身后走进的允风，却不料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了个正着。
“哎呦，疼！余允风！”
允风细细瞧着眼前的佩兰，白皙的脸颊，清秀淡然的眉，黑丢丢的大眼睛正愤怒的看着自己，红红如一抹弯月的唇此刻却十分不乐意地撅着。不觉间自己的嘴角竟弯出了一抹弧度，没曾细看，她很美。
“沈佩兰，我要走了，你不会想我吗？”淡淡的却不容反抗的声音。倒不像那个个头现在还比佩兰矮一截儿平日里对她不可奈何的允风。
一抹和风掠过，吹起了池中的涟漪，鱼儿的欢腾和池岸上的杨柳依依……
此时沈府正堂门外，一行人竟有些依依不舍。
“沈伯伯告辞。”允风捏了捏衣袖，微微颔首。
“余伯伯告辞，望以后还能常来做客。”小佩兰理了理头发，礼貌地寒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又不屑地瞅了一眼比自己矮一截的允风，好像在嘲笑他假正经似的。余允风轻蔑的微微一笑，口型微张，彼此彼此。
余懃同沈文老家同系安徽宣城，当年一同参加科举中榜，因此来往较深。开元兴盛，朝廷唯贤是举，余懃不仅功绩突出又系官僚子弟，年初便被升为正三品工部尚书，此次看望故人，一来是为叙旧，二来，由于举家迁京，便向故人辞行。此一别，怕是多年再难见。
佩兰早已不甚耐烦，待众人寒暄片刻后，终于各自告别，转身回屋。又不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苦涩笑笑，谁会想着他！
而不远处，是余允风踉踉跄跄行走的背影，一袭绫罗白锦小袍，鎏金瑞靴在松软的土地上踏出一排脚印，旁边是余懃高大的身影。允风渺小的影子在午后的夕阳中拉得老长，手从袖口伸出，掌心中是那稍浮了一层土的珠串，还有那握着珠串横跨一排牙印的手……
那一年，他们八岁。
这厢，小佩兰一进院儿便蹿到雅娴居后帘的大炕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爹娘的屋子就是舒服，佩兰机灵一滚便进入了梦乡。这几日佩兰可累坏了，清早尚未初醒便给祖母老夫人请茶，巳时便与红姨娘，柳姨娘的三个姊姊习琴思棋，依佩兰的性子，这真是好不痛苦。午膳后尚未休息足够便跑去练书，偏又与允风小子闹了个不快，这阵子，终得清静，怎能不好好休息。
佩兰娘白氏与沈文同系宣州，都为一介布衣，沈文读书考举之时一直衣带渐宽不离不弃的照料，也算是平民夫妻，情深意厚。然而，自十年前被赐徽州七品县令后沈文升迁之路便十分坎坷，因与余懃交好才勉强升为正六品中州长吏，家中也开了些小铺，生活倒也宽裕。可自佩兰出生，白氏却再未有孕，家中无儿，沈文便又娶红柳二氏进门，一为冲喜，二来也希望能为家添一男丁，谁料事与愿违，红姨娘生一女，名芝兰，柳姨娘接连生了两个女儿明清和明镜。明清性情温顺勤奋好学且琴棋书画皆通，明镜和芝兰却不然，都是心气高的主，与佩兰怎能一起练得好琴，不见可好，一见都是能言善辩。
沈文到底也是读书人，即便是女娃，家中也请了秀才先生，诗书礼教，女孩子总该沾些秀气优雅。
想着第二日依旧会这般辛苦，炕上的佩兰沉沉的也依旧睡得香甜……
也不知过了多久，佩兰朦朦胧胧得睁开惺忪的眼睛，这一觉倒是睡到了次日凌晨，看看左右，母亲和父亲大人竟然一夜未归。罢了，又看看外头，天色还没亮起来，黑溜溜的。
“聆儿。”佩兰铿锵的喊了一声，便听得门外慌慌张张拾掇跑来的聆儿，引得佩兰一阵失笑。
“小姐，你睡醒了。”显然这聆儿在门口打了吨儿，冒冒失失的。
“得了，快把蜡烛点上，打水洗漱罢。”
“是。”聆儿灿灿退了下去。
“等等聆儿，我娘怎么没回来呀，爹呐？”
“哦，小姐，老爷和夫人昨个在正堂说话来着，后来，嗯，聆儿就不知道了。”
“行，那你去吧。”或许爹娘夜伴畅谈也说不定，佩兰也无甚在意，借着烛光走到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睡的邋遢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满心欢喜的端详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