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花海》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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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黄昏，山谷的雾气就开始聚集。“明天又将是艰难的一天。”伊月心里想着，浓雾对于山村上学的孩子们来说是劲敌，他们不能像阳光那般穿透一切，也不能像精灵那般畅行无阻，他们会跌倒，会迷路，会迟到，然后罚站。
崎岖的山路上有许多饭后散步的人，其中不乏熟人。伊月刻意低着头，对善意的问候充耳不闻，她走在道路边缘，边缘积满落叶，落叶于她如故友，它们不说话，也不善变。
她那输了钱的爸爸不情不愿的从牌桌上起身，他涨红了脸，他输了钱，围观的人又急切的想看笑话。
“又怎么了？”他带着伊月来到店外，店外静谧安宁，与店内天壤之别，他仍痴痴望着自己的座位，尽管它已经被旁人占据。
“走丢了两只羊，我找不到。”伊月回答
“两只羊找不到?”输了钱的爸爸顿时情绪激动，“不是告诉过你它们走不远吗？”
“现在天快黑了，我害怕。”伊月小声地说，避免激怒她输了钱的爸爸，他似乎领了情，降低了声音说：“让你妈陪着你去找。”
“就是她让我来找你的。”伊月说道。
“这么说她已经知道了？”爸爸叹了一口气。
“嗯，她知道了。”伊月如实回答。
“你做错事了啊!”她输了钱的爸爸语重心长地说：“下次你应当先找我，然后再去找你妈妈，然后就说爸爸已经知道了，就像今天这样，知道了吗?”
伊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尽管她不知道区别在哪里。
“这才是好孩子。家里做饭了吗？”他还没有动身的迹象，也许是还没有找到启程的理由。
“没有，这件事她也知道了”伊月如实回答。
他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有气无力地说：“她当然知道，她就在家里，就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可以去奶奶家里吗？”伊月深知机会难得。
她不仅输了钱，还要做饭，还要寻羊的爸爸不耐烦地说：“你想去就去吧，最好就在那吃饭，最好今天就别回来了。”
在村落的尽头有一间破旧的瓦房，附近好几间房子已经倒塌，只剩断壁残垣，伊月看见房子前停着一辆灰蓝色的自行车，她知道这里来了客人。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房子很冷清，摇曳的烛光，腐朽的砖墙，布满灰尘的横梁，一切都仿佛与现世脱节。她曾去过一位同学的家里，那儿明亮奢华，有彩电，有五颜六色的盆栽，有时髦的海报，她觉得那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满头银发的奶奶穿着平时最常穿的粗布麻衣正在缝纫机前忙碌，拐杖则放在桌边。她年纪大了，基本上不怎么外出，顾客也越来越少的光顾，同样上了年纪的客人坐在对面，正对着烛光看一份报纸，两人相对而坐，听到声响，同时转身看到了伊月。“这位是？”客人随口问道。
“老幺的女儿。”奶奶低下头继续忙碌。
“天啊！都长这么大了，我当时还抱过她。那会她多小啊，时间过的真快！”客人的衣服很鲜艳，样式也好看，伊月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也从未见过衣服的主人，她垂着头，将眼脸埋入阴影中，但无法抵挡谈论自己的声音。
“岁月不饶人啊，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
“这一说自己都不记得了，就记得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家，逢年过节热闹得很。”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奶奶笑着说，“我们呐，总也躲不开这个劫。”
客人赞同的点头，然后将目光看向伊月。
“天都快黑了，她就穿这么少往外跑？”客人问道。
“她可没你这样的家长，这么晚了还为他们专程出门。”奶奶说着话，手上可没闲着，她用剪刀将纽扣处的余线剪掉，然后将成品递给客人验收。
“反正也是闲着，天气慢慢变凉了，还是得早做准备。”客人拿起外套看了看，满意点头，爽快付钱，抬眼看了一眼怯生生坐在角落的伊月，她走过去抚摸了小女孩的头发，轻叹一声，随后就告辞离开了。
伊月听到自行车走远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就像老师点名提问时其他人回答了问题，她昂首挺胸的来到奶奶身边，然后帮忙将桌面上的布料整理分类。
“行啦行啦，小妖精，露出你的真面目吧。”奶奶说的话果然和咒语一般，伊月顿时像换了一个人，她扯着老人的胳膊撒娇说好饿好饿。
“你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就知道掐着饭点。”
“我也不想啊，但他们吵架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伊月满脸委屈。
“这两个人，一天天没个正形。”奶奶说着就开始去厨房忙碌，伊月在一旁生火烧柴，很快她们就做好了一桌的菜，奶奶没有拿碗筷，而是另外点了蜡烛，在一旁拿起线团织毛衣。
“为什么您不一起吃呢？”伊月边吃边说，一点也不耽误。
“你看你简直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我还是晚一点再吃，不跟你抢了。”奶□□也没抬，一心一意地织毛衣。
“你说他们会离婚吗？”伊月突然问。
老人不急不徐地说，“他们说的？”
“我在围栏外面听到的。当时他们在吵架，妈妈抱着小孩，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你那位弟弟，他现在会走路了吗？”
“怎么可能，他还那么小，不过总算夜里不吵了。您别吵了，听我继续说！”
“我看你不仅是饿死鬼，还是话痨鬼，我听着呢！”
“他们吵架了，爸爸他要离婚，去找律师，去民政局，然后他就让我去放羊了。”
“这小子有出息了啊？那他去了没有。”
“不知道，我在山上呆了半天，回来后妈妈就让我去小卖部找他，然后我就在那里找到了他，然后我就来这里看您了。”
“看来他的民政局就是小卖部，律师就是老板了。”奶奶说道。
“那我可不清楚，如果他们离婚了我能住这里吗？”小姑娘问道，她停止了动作，企图听到令人满意的回答。
“当然不行，我这小庙可不收祖宗。”伊月听到了回答，顿时没了胃口。
“我可不是什么祖宗，谁都知道，他们生下我就后悔了，他们一直想要儿子，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如愿了，他们今天就为了那小孩的午饭才吵架的，我都不知道他们那么温柔，我以为他们只会说一句，“这孩子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好人家了。”
她说的委屈，但奶奶却笑着问：“你觉得他们说的怎么样？”
“当然不好，我还不到十一岁，还要读书，然后还要出去赚钱孝敬您。”
“可听说你成绩不好，考试总是不及格。”奶奶眼中藏着笑，面上却十分严肃。
“平时我都很努力的，只是一到考试就紧张，一紧张就把学到的全忘了，要是在这里做题，我肯定能得满分。”她手舞足蹈，似乎想当场证明。
“就知道说大话。你平时要多用功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伊月听这些话耳朵都起茧了，她起身去后院洗碗，只见山谷里雾气弥漫，夜幕笼罩着的小村仿佛与世隔绝，她能隐约看见自家房子的灯光，能听见房子里传来的争吵声和婴儿的哭声。
“我能在这里住下吗？”她又问了一遍。
“不行！”奶奶很坚决地说。
“外面好黑，还起雾了，我害怕。”
“没什么害怕的，现在有散步的人，小卖部也没关门，还有从庄稼地回来的人。”
“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了，您怎么知道的？”
“我在这住了几十年，当然知道。”奶奶的声音中带着失落。
“几十年！”伊月惊呼“这么久了，您就没有出去过吗？”
“没有。”奶奶停下手中的活计，郑重地对伊月说，“你将来要想办法出去，然后就再也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