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戎郎》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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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最后一抹猩红沉入远处幽深的群山之中，放眼一望无垠的荒原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烈风中不住地摇摆，在满是恶臭的泥泞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进。
已是举步维艰的境地，小孩强撑着又行进了几步，京城就在前方穿过一片小树林的地方。
渐近的马蹄声从他的身后响起，他虚脱的身体垮了下去，马上的蒙着面的领头人在他身边放慢速度，用壮硕的臂弯将他从泥地中拉起，让他横卧在了马上。
被这么一折腾，小孩立马就紧张地挣扎起来，他耳边响起了领头人闷闷的声音：“我和身后的这群兄弟是要回京城的兵儿，头儿上边有令，赶得急，看你是个孩子，顺道带你一程，逃难来的吧，在京城是否有亲戚投靠？”
“是逃难来，……城里有亲戚投靠。”
“这样便好。”
一路无话。
这小头头□□的马跑得飞快，一下就到穿过小树林，可以望见城外方圆几里火光中都打着一些用油布和木架子支撑起来的简单棚子，安顿着逃来京城的难民，杨随循着营地边缘奔走，天昏暗，无人注意。
近城门口，头头从怀内掏出一个手令，那城门口的守兵一瞧见，立马点头哈腰地跑过去把人领到隐秘的侧门，头头随后就潜入京内。
头头就在一处民巷将小孩放下：“就只能将你带在此处了。”
“多谢兵大哥。”小孩立马鞠躬道谢。
“小事而已，不用谢，早些找到亲戚投奔吧。”
说罢，头头就带着兄弟们驱马离去。
小孩心里这才有几分着落，只是这落脚人家要到何处去寻？
他紧紧地攥了揣在怀里的信物一下，走出民巷，到一处热闹非凡的夜市，街边小摊上的食物飘香四溢，他的肚子就忍不住开始咕咕作响，走在他前头的小乞丐揉了揉肚子，忍不住地凑上去。
那卖煎饼的小贩刚点头哈腰地送走上一位客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乞丐，就翻脸嫌恶地驱赶：“走开走开，小乞丐别坏了我的生意！”
小乞丐灰溜溜地离开了，小孩也识趣，缄默地走在街巷上，身边的人都绕得远远的，直至一堵华贵的朱红院墙映入他的眼帘。
“小子此去行将远，路途艰险保身全。”
“边关胡骑飞梯狂，乃当家国需将时，应当赴关斩敌首，尽收故土保民安，热血儿郎从戎志，定于他日许青天！”
“……”
他听到院里传来熟悉的戏曲声，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肚子饿，从墙角拖出几个箩筐，踩上去只有额头能看见，他只好两只手攀上院墙，两条小腿狂蹬，让整个人直挂在院墙上，才看见院墙之内流彩修饰的戏台之上两人对唱《从戎郎》。
不一会儿台上一人退去，只剩扮演儿郎的略显瘦削的少年戏子在台上独唱，少年声音不能清楚听见，但仍可见其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雪漫漫，风萧萧，红缕寒甲剑流光，铁蹄把那雪泥犟，寒侵鬓毛哪有怕，旌旗络绎龙虎斗，千戈犹如照夜明……”
“马儿啊，马儿啊，夜哽声声诉还家，未报爷娘养身恩，何能马革裹尸还？爷娘出郭喜相迎，乡亲庆贺归故里，百姓安乐兴肄业，盛世皇朝，河清海晏！马儿啊马儿，带吾还乡……”
一台戏完，底下响起了浪潮般的掌声，小孩默默地下了院墙，将箩筐拖回原处。
没人注意到他，更没人注意他红了眼眶。
他准备就着这个箩筐过一夜，明日再想办法寻找识得信物的人，这时戏院里的小厮和刚刚台上的戏子就出来把几位着装华贵的客人送出去，客人中为首的公子哥豪爽地赏了小厮一锭银子，小厮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末了公子哥还用色咪咪的眼神来回扫了几眼少年戏子，戏子垂头默不作声。
客人一走，小厮转身一只脚刚踏入大门，余光就看见墙角的脏箩筐里动了一两下，他满脸狐疑，走上前，一看到箩筐里的小孩，就流露出嫌恶的神情。
“小叫花子！谁准你在这睡的？快出来，少给我们梨园招晦气！”
说罢，就作势放开嗓子喊守卫来撵走他，小孩惊愕极了，连忙从箩筐里翻了出来。
“且慢，”少年戏子疾步走过来，从身上摸出来一小块碎银放在小厮手里，“小李兄弟，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处理。”
“那就交给你吧，我知道龚戏子，不过也请切勿让他在此地久留。”
“好，您放心，一会儿的事。”
小厮大摇大摆地回了梨园，龚戏子这才叹了一口气，余恢连声道谢，龚戏子的声音温润，让人倍感亲厚：“小事罢了，用不着谢，我是梨园子弟，龚辞，你叫什么名字？”
“某姓余，名恢。”
“逃荒到这里是来投奔亲戚的吧？”
“……”
余恢不知所措地盯着自己的脚。
龚辞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扫过余恢脏兮兮的小脸和破烂的衣服，眼里似有一丝心疼：“我也是带我小弟来京城投奔亲戚的，亲戚管得严，我不能收留你，不过我这里有一些糕点可以让你垫垫肚子。”
龚辞从怀里掏出一包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里面躺着几块绿豆糕，余恢道谢着接过，倍感温暖，龚辞又上上下下地翻找出十几枚铜板，像是有些懊恼。
“身上只有这些铜板，你先拿着。”
“不不不，公子您赏我一口吃的就足够了，钱您自己留着吧。”
余恢脑海里回想起刚刚龚辞塞给小厮碎银时的情形，立马开口拒绝。
“你是个孩子，你拿着吧，我在这梨园有得赚，只是带在身上的不多，你若是无处可去，可以到西街去寻份差事，最近城里有几个富贵人家正在招收童仆打杂。”龚辞毫不嫌弃地将铜板塞到余恢的衣兜里，又想起这天寒地冻的，把身上的绒毛披风脱下披在了余恢的肩上，将绿豆糕也给余恢收进衣兜里。
就当龚辞转身离开时，余恢鼓足了勇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点点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能隐隐看见余恢的眼里有流光回转：“公子这番恩德小人没齿难忘，我娘告诉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倘若日后公子有事相托，余恢定全力以赴！”
“哎嘿？你这孩子，男儿膝下有黄金，快快起来。”
龚辞将余恢从地上扶起来。
“跪恩人，是不忘恩德，一双膝盖，又有何不可？”
龚辞听了余恢这话一愣一愣的，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余恢已经恭敬地告退了。
这小孩说话如此头头是道，眉眼里尽是坚毅，此后必能成大事！
余恢找到一处隐蔽的稻草堆，蜷缩成一小团，如视珍宝地从黄油纸里取出两块绿豆糕依次放入嘴中，蜜糖似的滋味在唇齿间扩散，好似也甜进了他今夜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