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婚

冰山121 1万字 319人读过 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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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第5章 第五回5

更新时间:2023-06-20 04:31:42

《吃婚》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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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着海边,抱着渔港,天津,这座“吃城”,其实是一座“鱼缸”。

她,想跳脱出这座“鱼缸”,这局婚姻。不必屈从了,半懂不懂了:天津的离婚率几乎全国最高,为什么……又一朵由人群构成的云彩,遗弃了这里一潭死水,即将飞去自由之地。登机牌是污点证人,毛晓磊拒接了亲妈手机来电,第二十六个拒接,她一脸释然。一场空。

说来也奇怪,反倒是失婚和受虐的人一直在反省,还要逃离。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途中,受留学时一位法国同学之邀,毛晓磊在写一篇网文,亦是倾诉下,自己和好姐妹“婚得婚失”的人生事故。事故,缘起亲妈,源于亲生。她的亲妈,与天津屡屡给“失婚”上坟的亲妈,并无两样,沉淀于这座“鱼缸”的底层,是数不清的鹅卵石之一。任凭时代的洪流,奔走、冲刷、孕育、变迁,都难以重塑其哪怕万一。对此,毛晓磊服软儿了:天津的亲妈,才是这座准一线城市,最具伤害辐射的“特产”——自己那两任前夫,可都是身心健康、老实巴交的受害者!第一任,尊称她妈,是当代的慈禧老佛爷,第二任,戏言她妈,把房子变成了人间凶宅。她这亲妈,高阿姨,说她封闭也好,说她算计也罢,她和她周遭姐妹们,俨然,就是这座城市年代交替的独特符号,也常年捍卫着这座“鱼缸”的独特气质:局里局气,洋里土气,满腹怨气,一团俗气,本来呢,家里小日子可以过得浓浓烟火气,虎虎有生气,非得耗尽了母女俩最后一丝力气,搞得连记忆都上气不接下气……

那,是五零后与八零后结缘的那个小时。那,是孩子与有了孩子的孩子斗争的那个小时。那,是毛晓磊在亲妈子宫里半梦半醒的那个小时,那,是外面魂斗罗通关的那个小时。

一九八四年的那个小时。

肃杀的秋风,白天,吹开了罩住亲妈满脸的纱巾,夜晚,吹散了俩亲爹的酒话儿:毛晓磊的亲爹说,小霸王,其乐无穷啊!张津琬的亲爹说,养儿子,长命百岁啊!俩邻居,碰了杯,逗着乐儿。半年里,他俩的乐趣,就是下班一起魂斗罗,晚间跟媳妇儿的肚子说悄悄话儿。半年后的三月,两个闺女凑在一块儿出生了!可惜了!造孽了!生的,都不是儿子,都赶上了一生拥挤:毛晓磊和张津琬,她们俩,都是知青集中返城后,对社会转型的集中贡献。八零年到八五年,差不多整整五年暴增的孩子,全都算:

上小学,大家扎堆儿,碰个面儿;中考了,大家扎堆儿,又碰个面儿;高考了,大家三度扎堆儿,千军万马过独木;被父母催婚了,大家相亲,再见个面儿,时间紧任务重,彼此拼凑,互相伤害,在合法不讲理的小日子里……

她,洗尽铅华,沉淀记忆。

不同于老一辈的居有定所,毛晓磊的前半生,都在东奔西跑。几经搬家,精兵简政,始终舍不得放手的,唯有那本童年相册。许是随便哪一个八零后,都有这么一本相册吧。小时候,郁闷了翻一翻;成年后,纠结了翻一翻;离婚后,世故清醒了,更要翻一翻:一张张齿边,是受制于当时还不流行的黑白照片,残存的回忆,要得益于当时磨得还不锋利的岁月屠刀……上山下乡之后,她亲爹,还比张津琬亲爹,早一年返城。不过,他们也基本一拨儿被介绍的对象,前后脚儿,批了扑噜,结了婚。那时候的夫妻,还叫“两口子”,那时候的婚姻,过就过“一辈子”。小时候,每家平房冬天里还要“生炉子”,考好了,奖励你满满吃上一顿“刷锅子”。记忆的操场,教育少先队,先烈们如何抗击“洋鬼子”。打蔫儿的教室,教会了红领巾,尊严为何来自“枪杆子”。上初中那会儿,第一个想跟毛晓磊处对象的,就是卖零食老街上的“扛把子”,缠她三年,等她开窍儿、捯饬自己了,人家转而侍奉隔壁班的“小燕子”……毛晓磊从小要强,哪能这么算了!重整河山!于是,步入了她的初恋。就是后来自己的第二任老公。中间怎么就兜了一个大圈子,连陈奕迅都唱不出来的十年,咱们先避而不谈,单说高一的寒假,她,忽然顿悟:本地人,竟如此排外——和她明白了男女授受不亲——是同一个晚上,同一个楼栋里。

比卸去了期末考试,更让孩子们更开心的,就是搬家了。搬去楼房了!心里头,放起一百响鞭炮,不是澳门即将回归了,而是毛晓磊终于有自己独立小房间了!小公主的城堡,可以邀请楼上的好姐妹张津琬,悄悄诉说,班里哪个更帅了……倒退几年,毛晓磊去发小儿家里蹭饭,要穿过三条小街、十八个小院儿,一旦忽视了公共厕所,那个拐角儿的标志物,就很容易误打误撞,闯进原先小学校长家的葡萄园,怕男孩子翻墙头又来偷葡萄,刚刚加高了小院儿这边儿的篱笆。走对了路,发小儿张津琬的亲妈冷阿姨,就会扯开脖子嚷着,加一双筷子!都住平房,就这点儿好,捧个碗筷,一人拎个小板凳或小马扎,在壁虎围观、蟋蟀横行的小院儿里,支起一张承载三菜一汤的小桌,就是一顿遗失于记忆的团圆饭……换了楼房住,毛晓磊反倒是高中三年,一顿百家饭,都没吃过了。小院儿没有了,她的注意力也转移了。也跟自家楼栋门口的那次“挽救”,息息相关。儿时,推开大铁门就进院儿的陈旧记忆,一时还拗不过弯儿来,好几次,毛晓磊都瞧不见,楼栋门口都有三级台阶,这不,她又差点儿绊倒了,所幸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挽救了她即将失落的小蛮腰……他的手指,很粗糙,他的体温,很热乎。男女授受不亲。女生的情绪还处于飘忽状态。男生的归宿还处于待定状态。晚些时候,男生的晚饭,是表妹张津琬端下来的……那年头,像这种七层小楼栋,可是天津藏乐于民的基本家庭单元,要感谢电梯还没繁殖过量,一早一晚,楼梯这上上下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至于说邻里之间的关系,那要感谢楼板的隔音那么薄弱,不仅谁家炖肉蒸鱼,都能闻见,就连吵架拌嘴,也能逐个分享:这不,张津琬亲妈又扯着脖子,嚷了声,一个孩子如此二皮脸!凭什么他高三复读,得住我家?开水里养不了咸带鱼……

瓷实的一碗米饭,哪里管饱?长得帅,落难,都是能兑换福利的。看着他碗里的简陋,毛晓磊立马冲回了三楼,把家里吃剩的,都掏了来:雪里蕻炒肉丝,可是亲爹刚提了副科,才吃得起的硬菜,可小表哥素来简朴,那晚,只吃了半块混合着糖醋味儿的带鱼尾巴,最窄的那段,打发一下自己还没停歇的身高增长,就去街对面的麦当劳借宿一晚了,正好人家缺人,顺便打个时髦的零工……转天晌午,张津琬亲爹跟着郊区摘柿子的单位队伍回来了,知道了,跟老婆发了一通火,不管三七二十一。到底,谁是一家之主?老张同志!这栋楼里三七二十一户,谁不知道,他可是要脸要面的主儿。一通拔河,各让一步:小表哥呢,平时住校,周末再来。承蒙他每周一次的出现,让毛晓磊欢喜了三年。每逢周末,她心里的港湾,就有英雄的骑士,前来镇守……即便周中放学后,冷阿姨照旧吼几嗓子,给一口一个舅妈的孩子盖了个“盲流”的戳儿,倒也不影响两个小姑娘,总能品尝到免费的增肥炸鸡,先是麦当劳,后来小表哥打工换到了肯德基。这一页,这辈子,都翻不过去了。七八年后,逼婚时,毛晓磊就是这么说的:本姑娘,原本典型的小沙漏身材,活活被你当年鸡块儿,喂成了鸭梨型,你可要负责,全责……再回首,俩姑娘都觉得自己的少女时代,并不缺嘴儿。再回首,谁对吃,都自有一番感悟:对于小表哥来说,吃,是一种“移民”;对于小表妹来说,吃,是一种“圆润”;对于满眼都是那个中分头的毛晓磊来说,吃,就是一种“共融”,就是一种“傍大款”。毛晓磊后来才晓得:小表哥的爹妈,之所以不操心他的学业,不是心大,是自家秦皇岛那边儿的海鲜买卖越做越大。也许是基因延续,连表妹张津琬都发现,比起考第一的成就感,他,更喜欢赚钱、给人家花的快感。随便挑个周末,走街串巷吧!不就是一带二,表哥买得起!

做个吃货,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潜心修炼的毕生事业了,只要你久居天津,势必深以为然。天津,面对的大海无量,天津人,自己的大嘴亦无量。多年来,这座城市的男女老少,孜孜不倦的,心宽体胖的,信奉着、陶醉了,相反,你要是“管住了嘴”,才正是悖逆祖宗的那一类“叛徒”,根本无脸面见这座城市的百姓父老,注定无法沉浸其中……在这街头巷尾,自然生长的学生们,很早,就本能的意识到,吃,才是大事!不仅可以“僭越”你作为少女的周围身材攀比,还可以“冰冻”你儿时的宝贵记忆碎片……关于一吃解千愁,烙印在毛晓磊心底的念想,有两个:一个是小表哥请的客,一个是亲爹养的鱼: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小学时分,老街的“零嘴儿”,能否还买得到?自然是童年的福音!熟梨糕,常常一盒有八个,讲究的是各种小料儿,酸枣、苹果、菠萝、草莓、红果、巧克力、黑芝麻、白糖、香芋,管饱的是下托儿,一口一个的小圆饼,用大米磨成粉渣,蒸熟后,将米面置于木甑中,放在一辆逍遥于城管眼皮外的三轮车藏匿的蒸锅上,蒸几分钟,你就可以要求,或者自行上手儿,涂抹上前面说的各种成分,记得小时候排练《国际歌》的时候,音乐老师就喊一嗓子:站好,两排熟梨糕!好比抗争于旧社会,各种“味道”的阶层,团结起来,发出同一种声音!说来,毛晓磊之所以跟张津琬混成了发小儿,除了后者的德智体美劳,各方面都相对矮了毛姑娘一筹,多半因为能吃到一块儿!能吃到一块儿,就能结伴放学,今儿你请,明儿我请,翻来覆去,便可无话不谈,包括将来生了娃、也要跟自己的娃抢着吃的豆哏儿糖!此乃黄豆面儿加工而成,软硬两种,势不两立,最初两个发小儿,专啃硬的!只听咯嘣一口,吭哧一截,小贩呢,还在一旁声明:牙掉不赔,好吃常来!随着年级高了,烦恼多了,都为情所困了,她俩后来,都偏爱软的了。这种滋味,恐怕楞在一旁的小表哥不会懂,男生都是木头。正是因为他,才让故地重游,更有嚼劲儿了,他也是吃不腻的大梨糕、栗羊羹、还有酸梅汤等一系列青春事件的目击证人……零嘴儿,好像获得了岁月的豁免权,总有天津那些个前赴后继的手艺人,像收养小猫小狗那样,把它们呵护好,原汁原味,卖给做闺女的、做少女的、做媳妇的、做母亲的、做独立女士的……滋养心底的一份凄楚与无奈,没有它们的时候,孩子们恐怕都遗失了最初的尴尬,那是幼时家里的麦乳精,不是冲水喝,灯塔干透了,一口、一口地掰着吃,非常单调,还是走街串巷来得妙,还可以顺便掏空小表哥的鼓钱包!好似,女人命中的一切糖分都是延期付款的,都是价格注定的,注定了毛晓磊往后的以身相许,发小儿为了表哥的推波助澜,仿佛,就只是下一集电视剧的事……不知道,不去想,享受吧,属于自己这个青春期的些许叛逆,才是今生的私人财产,是独家记忆。此刻,毛晓磊猜想:每一位本地媳妇儿外来郎的天津女子,是否将来,都会带自己的心上人,品尝一番自己儿时,没有树高、没有烦恼时的满满口福,在这俗气的走街串巷,然后俯首帖耳,悄悄传话:我的情郎啊,天津的好女子啊,都是吃出来的!好似姑娘我,馋你这个情郎,宛如尝尽生活千遍万遍……二次出国前,毛女士故地重游。源自骨子里,她还是确信:总有一种口味,像一站明灯,把小表哥渡到了年轮匆匆的那时那刻,总有一种口味,送你,来到我期盼的身边。那个傍晚,唯独卖相儿上有点恶心的酸枣糖,让小表哥竟然爱不释手,停不了口……毛女士,又买了一兜,带上了飞机。她希望,还是十多年前的味道。一口下去,还是麻痹味蕾的浓浓酸枣味儿,仿佛回到了当年,夕阳渲染下婀娜多姿的酸甜味儿,到了今日,犹如呱呱坠地的希望,鼓励自己,勇敢的面对余生的一切尝试与体验。比如,多养几只相伴的宠物,像养几个孩子,那么痛并快乐着,毕竟,八零后,不知多少女孩儿这辈子恐怕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宠物就是生命与自然,给予这个时代的补偿。说起来,她们毛家,自打搬进楼房,就开始养宠物了。也是那时候,她觉得这个城市都像一座鱼缸……

正所谓,年年有余,顿顿有鱼。二十世纪即将落幕,猫啊狗啊,那时候,还不是家家户户标配的“一口人”。那般年景里,胖墩墩的鱼缸里的那几条小祖宗,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亲妈高阿姨,在自己“领土”里,唯一能接受的“使领馆”了。亲爹心坎儿里,缸里的鱼儿啊,就是悄无声息的降压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那时候,满脑子都是零食开路的毛晓磊,还真不知鱼之乐,只觉得,它们就像一片片果肉,安静栖息在鱼缸这座果冻里……直到有一天,鱼缸里的时局,变了。小表哥的亲爹,就是冷阿姨嘴里的鱼贩子、万元户,听说亲戚还有邻居们爱好养鱼,就捎来了几只尖货,这个算他的老本行,难倒不难,可硬是掀起了毛晓磊亲爹鱼缸里的一场“踢馆”!新进鱼缸的这条成了“陈真”,把鱼缸和住户们变成了“虹口道场”,鱼食也不吃了,泡泡也不吐了,整日都掐来掐去!以一敌八!没想到,鱼,也这么排外啊?敢情了!说着,亲爹一边儿准备骑车驮着毛晓磊出去、再买个鱼缸,一边儿指了指楼上,你听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冷阿姨的“红眼病”又犯了: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小表哥,就周末多洗了几件衣服,冷阿姨一天能查三回水表,还得丈量,还要嚷出来:一毛钱一袋的零嘴儿无花果,这得买多少袋啊!更恶心的,还是恶心了一桌吃饭的人。张津琬密告发小儿,自己亲爹涨了一级工资,本来是好事儿,亲爹下厨,做了天津的“老字号”家常菜,罾蹦鲤鱼,因其成菜后,整条鱼如同在罾网中挣扎蹦跃,故而得名,讲究是扑进鼻孔的气味儿都得是大酸大甜才成,上桌后,趁热时,浇上卤汁,热鱼滚热汁,谁知头一筷子下去,尾巴儿给了小表哥,老张跟小张在饭桌上都看傻眼了,女主人旁白却是:鱼尾巴的骨头啊,最酥脆!粉扑扑的小屋里,主人毛晓磊先是长吁,客人张津琬再是短叹,异口同声,我们又可以拿“眼中钉肉中刺”造个句子了……不过呀,人世间,这凡事都有期限。用毛晓磊亲爹的话说,时间,它就是最好的老白干,它能把人灌晕,也能叫人变脸。不是不报,就是现世报!

上了高中,张津琬学习上逐渐吃力了。隔三差五,就把数理化的及格分数线,当作钢丝,给亲妈练习一下心理承受能力。世事无常,此消彼长。小表哥恰恰相反,当了三个月“盲流”,也连续三个月保持年级第一。这不稀奇。本来复读,就是小表哥奔着高等学府的策略使然,这点考试,小意思。毛晓磊靠十袋无花果,换来的第一手情报,就是天道酬勤。即使周末的晚上,张津琬也能在卧室,听到客厅的钢丝床上,那是一种卷子碰撞卷子的声音,那是一种寂寞眺望寂寞的感觉……好奇心,这个贼,总能在不同时代,催熟少女的青春。三楼呢,终日惶恐,毛晓磊可好,连自家的宠物狗,都不理了!七楼呢,识时务者为亲妈!这一回,舅妈做了一桌子饭菜——可不能看着你表妹,再出溜下去!孩子,我可把她交给你了……比起连年看涨的补课费,这点本地人喜闻乐见的皮皮虾,不算啥。补习,既是乐趣,也是情趣。记得班里每每以成绩排座次,稳坐前三名的毛晓磊总要下课后,几乎画一个对角线,去找小表妹,然后几近奚落她,说:搁在琼瑶和席绢的素材里,表妹,迟早都要交给表哥的!如此,还能省去旧社会那种指腹为婚和童养媳的繁文冗节!张津琬,虽说学习上朽木不可雕,这种玩笑之事可是义正严词,告诉发小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时呢,小表哥,不光毛姑娘喜欢,她亲妈,高阿姨更喜欢!像这种别人家的孩子,哪个天津妈妈不喜欢!

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不光作文竞赛获奖,被贴上学校大红榜,孩子还把打工半数所得,上交舅妈替补家用。简直就是电视剧里,那个红五类家庭的好儿子,活生生走出来了!街坊四邻啊,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而生活有意思,往往有一半火焰,就有一半冰山。那段时光,外表冷酷的男生叫做拽,即便被邻居们捧上天,小表哥还是拽得不骄不躁。上学的日子呢,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慢到小表哥押着表妹,在草稿纸上,凌晨一点还坑坑洼洼的算。快到在凌晨五点的马路边儿上,煎饼果子,已经大摇大摆的摊。

淡蓝的天,半醒的眼。太阳光金亮亮,今天又是考三场。

反正对小表哥来说,都是热身赛。而像张津琬这般平凡的孩子,则不然了,老师们,会拿一个新词“降级”对待你,年级大排名,又出溜的话,张津琬还要继续拎起书包,搬去下一个隔壁的班里,继续降级。中国人发明了足球,中国人也发明了考试。降级制度,可不是中国人发明的,好像全世界只有中国球队不太在乎这升降级制度,这和全世界好像只有中国人特别在乎考试制度,好像是一个道理。而名次不同,待遇自然也不同。家里有个“球星”,多少也为家长挽回了一丝颜面,冷阿姨嘴里的辞令,也拨乱反正了:你表哥正长身体呢,比你吃得多是应该的!标准的天津一尺长的油条,必须整整两根,裹在煎饼果子里。老天津卫的煎饼果子,长年累月,在本地人和外地人心中,都是名列前茅的!煎饼呢,是绿豆面、白米面、黄豆面,几样儿按比例掺,和面时,讲究的是用煮羊骨头的汤,点缀的葱花各不相同——张津琬喜欢吃熟葱花儿,打完了鸡蛋就撒上面的,摊熟后里面的葱花也是熟的,小表哥则是喜欢吃生葱花儿,最后摊熟后,再撒一把俗称的葱末,还得是反正面的豆腐乳……毛晓磊半生都忘不了,这简简单单的早点,可是让自己两眼放光的、市级三好学生的一幅生动写照啊:他卷子上,每每出现的一百分,就跟罗纳尔多又过了一次人、进了两个球,那么毫不稀奇——这位别人家的孩子,就像一百分前面的那个“1”,而后面两个“鸡蛋”,一个叫听话,一个叫拔尖,让周遭一众亲妈们,脑海里都浮现出未来好女婿的伟岸身影了,这可比他们当时手里编织的毛衣,更加充满了无边无际的幻想,是四大件儿,衣柜、缝纫机、洗衣机、大彩电加一起,都换不来的!

不过,毛晓磊心思是敏感的,她看得出,小表哥过得并不爽。他居然放弃了高中就入党的好机会。十年后,萧亚轩歌里那位最熟悉的陌生人,才一五一十,告诉自己妻子毛晓磊:那时,其实想谈恋爱,毕业后,其实想开公司。不过当时,自然是没人懂的,也没人听的。也只有毛晓磊,宁愿跟他站在同一阵线。偶尔,谈论下离婚,这道深奥的、超纲的人生大题,特别是毛晓磊也告诉他:自己也好到哪里去。时常看见飞碟,亲爹亲妈,时常厨房争吵的时候……偶尔俩人也都唱着,借我们一双慧眼吧,把家长们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五零后,才是这座城市,持续变迁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他们三十而立之前,接受的或承受的,都是“十里八乡”,多数人,也感知不到未来的自己及儿女们,即将面临发展趋势的“高楼林立”。不是他们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实在太快!要说“十里八乡”呈现的,是偏平、平均、走动和重复,“高楼林立”则全然不同了,逼迫一代人的,是层层竞争、各自定位、相互攀比、自顾不暇……流转到千家万户,就变成了畸形,刀枪剑戟的带兵套路,训练着即将登上大沽炮台和铁甲舰船的新一代勇士们。如此,五零后跟八零后相处,没有不出乱子的。映在个体的人生里,就只有“现世报”,还是“高利贷”的区别罢了。而事实就是:没有人,真正教会过八零后,如何去做一个——所谓社会角色下的丈夫、妻子、父亲、母亲——社会的、称职的、变通的、深思的——甚至连男朋友、女朋友的角色,有的人都不胜任——没有不出乱子的!悲哀的是,中国几千年以来,曾经引以为傲的、流传千古的,父母对子女的训诫引导之“精华”,已然消失了!仅剩下盲从,仅剩下粗暴,多数迷茫又不自知的五零后父母,在每一个家庭短暂的十字路口,尽可能选择了简单而省心的做法,谈不上方式方法,甚至谈不上心平气和,今天不是刻薄,明天就是挖苦,再不,就是没道理的攀比和精神上的鞭笞,殊不知,那只是一种孝顺的外壳啊,坚硬不屈的,其实是五千年留下的“糟粕”,可悲的“糟粕”……这是时代的鸿沟,这是高耸的障碍。一开始就注定了。

天津孩子的初恋,尽可能杀熟,讲究肥水呀,不流外人田。毛晓磊做完这道“真题”,算是真懂了。原来,一个外来的人口,喜欢这座城,可惜因为这里的教育资源,可以因为一个人。原来,一个本地女孩儿,喜欢这段花季,可以因为一只野猫。做点投喂流浪猫狗的事,起码,少男少女可以觉得初恋时的自己,不像“害虫”,减少心里的忐忑与负罪,于是,俩人相约,虽然几乎周末女孩儿都去肯德基,就是小表哥打工那里汇合,但回去时候,一定一先一后,哪怕住在不同楼层,小心驶得万年船,两个优等生,真是处心积虑。换个角度说,冷阿姨是不会答应的,张津琬接触路边儿的阿猫阿狗,一如流窜街头的、日渐增多的外来人口一样,看上去,就不三不四的。排外也是一种自卑。那段日子,国企改制在天津铺开了,张津琬的亲爹,也下岗了,那段日子,张津琬不时就躲在楼下毛姑娘的小屋里,因为,亲爹亲妈会关起门来,一吵就两个钟头过去了……长大后,毛晓磊才知道,那是跨世纪的第一场雪,亲爹悄悄卖保险,比周围任何一个叔伯都早了一些……成长的烦恼,大人跟孩子,其实在同一时代都是心照不宣的。映在毛家,就像潜伏在同一个特务局子里的两个同志,都知道,彼此的那点秘密,却又时机未到。亲爹也是过来人,猜得出,闺女即使考出好成绩,也是为了不被某个男孩子看扁。存在,就让她合理吧。那段“卧底”的日子,毛晓磊是做不来自己的,也是暗自幸福的,眼里,心里,歪脑筋里,坏心眼儿里,几乎全是他。也就看不见,亲爹全年下来,卖出的保单,比马路边儿上张津琬亲爹,给人家配的钥匙多得多;也看不见亲妈,被十几年好姐妹拉去,修炼什么轮子之类的五迷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