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有真言》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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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闷热的午后。
风扇呼呼作响，把桌面上的试卷掀起一角。
赵头瑧言用手臂把飞起的试卷压了回去，继续埋头做题。
“笃笃笃”，房间门打开了一条缝。
赵瑧言抬起头，问：“爸，怎么了？”
赵志站在门边，没进房间：“你明天开学，今天有时间去超市买些要用的东西，油和盐都快用完了，我把钱转给你。”
手机弹出一条转账信息。
赵瑧言双唇微张，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赵志交代完事情没再打扰赵瑧言学习，转身时因为腿脚不便，动作很缓慢，他轻轻关上房门。
赵瑧言站起来，两三步走到门边，他重新打开房间门。赵志杵着拐杖，一步一步踱到沙发边。赵瑧言每次看到赵志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不记得什么时候起，也许是12岁，也许更早，家里很多事，像买日用品，换个灯泡之类的小事全落在了他身上。
听到开门声，赵志回头问：“怎么了？”
赵瑧言柔声说道：“爸，以后有事直接在外面喊我，屋子不大，我能听到的。”
赵志说：“怕你专心做题没听到。”
赵瑧言把最后一道大题做完就出门了。
邻居家里在看的青春片，他听得一清二楚。电视剧里很多明明可以避免的事情，却偏要像飞蛾扑火那样撞得头破血流才肯回头。
赵瑧言拿出手机点了收款，赵志给他转了300块。刚才他想说，不用给他转钱，他有奖学金，有竞赛的奖金，暑假做了半个月家教有不少收入。
突然，一个小孩从旁边窜出来，撞了他一下，手机没拿稳摔到地上，滚了好几个台阶。那小孩也是要下楼的，没注意脚下，一脚从手机上踩过。
“咔。”
赵瑧言听到屏幕碎裂的声音，他倒吸了一口气。
“唉！”赵瑧言喊了一声。
那小孩似乎被他吓住了，慌张地回头看了赵瑧言一眼，连滚带爬地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人影。
赵瑧言走下台阶，捡起手机。手机屏幕裂成树状，他皱起眉，一阵心烦。
他又回家了一趟，赵瑧言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摸索着，从最里面摸出一个小铁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铁盒里面有几张100块纸币，最下面躺着一张银行卡，这是赵瑧言的小金库。他把银行卡拿出来后把铁盒放回原位。
赵瑧言把银行卡放进裤子兜里，盘算着是换一块屏幕，还是换一台手机。他现在用的这台手机是高一时拿了奖学金在二手市场淘的，当时赵志想给他买台新手机，赵瑧言觉得他用不到那么多功能，能发信息打电话就成。
不出意外，暑假半个月的工算是白打了。
赵瑧言住的地方是工厂的宿舍楼，一共两栋。他们家是靠里的那栋，常年不见光，下雨过后路面总是湿哒哒的。
走出来是一条巷子，靠右边有家面馆和小卖部，对面是另一个小区的围墙，上面长满了爬山虎。
这条巷子很长，有个斜坡一直往上，接着是个拐弯的路口，赵瑧言从没往里走，不知道尽头是通往哪边。
周末的巷子总是热闹，面馆里坐满了人，附近的小孩在巷子打闹着。
赵瑧言一眼就看到踩坏他手机的小胖墩。
一群孩子聚在一起玩打仗的游戏，小胖墩大概七八岁，好像是那群孩子里的老大。他手里拿着个小竹条，对面站着几个看着比他小的孩子。
小胖墩拿着小竹条指向对面的孩子喊道：“本将军今天就要杀光你们这些小喽啰，让你们封我为王。”
对面的小孩尖叫着四处逃窜，小胖墩拿着竹条在后面追：“看你们往哪里跑。”
小胖墩似乎走路从来不看前面，拿着竹条就往赵瑧言这边冲，他来不及躲开，小胖墩直接撞他腿上。
赵瑧言赶忙抓住小胖墩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才没摔倒。
“走路不看路，你不怕摔跤？”赵瑧言好声好气道。
小胖墩抬起头，盯着赵瑧言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起他是谁了，想挣脱他的手，拿着竹条就往赵瑧言手臂上戳，顿时划出了一道红痕。
赵瑧言松开了小胖墩的衣领，抽走了小胖墩手里的竹条：“拿着这个很危险知道吗？会把你弄伤的。”
小胖墩见自己的“武器”被抢，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唰地往下掉，哇哇哭起来了。
赵瑧言一愣，他不会应付小孩，尤其是大哭大闹的小孩，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个长发女人突然冲过来推了他一把：“你做什么打我儿子！”
赵瑧言深深吐了口气，从来不迷信的他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长发女人把小胖墩抱在怀里哄：“宝宝，怎么了嘛？”
见孩子哭得更凶，她转头就对着赵瑧言骂道，“你怎么回事，那么大一个人了，欺负一个小孩。”
赵瑧言解释：“他拿着棍子到处跑，很不安全的，刚才差点摔倒了。”
赵瑧言把竹条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看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划破了点皮但没出血。
自己孩子被外人教育，长发女人明显不甘心，又说道：“我孩子在这里玩了那么多年都没事。”
赵瑧言伸出手臂，那条红痕异常明显，“他刚才差点摔倒，我好心服扶了他一下。”
原本还在哭的小胖墩，这个时候突然说：“他抢我的东西。”
小卖部的老板结完账，悠哉地摇着扇子走出来看热闹。门口站了一个少年，嘴里叼着根冰棍，拿着手机在拍。
刚才这个少年在他店里买了东西，他凑上去非常自来熟地问：“怎么回事哟？”
少年懒洋洋地答了一句：“不知道。”
小胖墩还在哭，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小巷子被堵了个严实。
有人认出了赵瑧言。
“这不是赵家那个娃儿嘛？”
“哪个赵家。”
“脚残废的那个。”
赵瑧言皱起了眉，这句话就像一根刺往他心口深深戳了一下。偏还有人拔出来，又戳了一下。
“哦哦哦，想起来了，脸上还有道疤，嘿吓人了。”
“他小孩是不是读附近重点高中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人家是个好学生，不会冤枉你小孩。”有人一听赵瑧言是重点高中的学生，话锋一转。
那长发女人咬死不松口：“我宝宝都说是他抢了他的东西，小孩子怎么会撒谎。”
豆大的汗从赵瑧言额头上流下来，滴到他的黑色T恤上。他抓过衣领抹了把汗，余光瞥见了小卖部门口的少年。
白色的T恤，一头深棕色的短发，在阴影下也晃眼。
少年的目光盯着手机屏幕，见到镜头里赵瑧言投过来的目光，他微微抬眼。
四目相对。
赵瑧言突然记起来少年是谁，每次考试排名都排在他后面的隔壁班的同学。
颇有冤家路窄的戏剧性画面。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小胖墩哭得更凶。
长发女人咄咄逼人道：“你给我小孩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赵瑧言往前走了半步，手腕突然被拉住。
他转头，拉住他的人正是刚才的白T恤少年。
“我录了视频，要不要放出来让大家看看是不是这个小弟弟先伤到我同学。”少年的语气笃定，右手拉着赵瑧言的手腕，左手举着手机。
少年故意提着腔调，瞪圆了眼睛，抿着嘴，看起来就是长辈会喜欢的那种乖学生，不免让人心头一软。
“那正好，有视频就说得清楚了。”
有人跟着起哄。
“就是，这个同学你放一下视频。”
“人家好学生也不会说谎的嘛。”
长发女人听到少年说录了视频，气势立马下去了一截。
脸面挂不住，把气撒孩子上身，用力往小胖墩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哭什么哭，到底怎么回事？”
小胖墩哭得整张脸都胀红了，汗水泪水挂了一脸，小手不停地往脸上抹。
少年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放开了赵瑧言的手。赵瑧言这才察觉，刚才一直被他拉着手腕，握过的地方还是温热的。
少年到小卖部买了包薯片给笑着拿到小胖墩跟前，小胖墩想伸手抓住薯片，他收回了手，把薯片藏在身后，故意逗小胖墩：“你不哭了哥哥就把薯片给你。”
小胖墩乖乖点头，把眼泪擦干净。
他又指了指赵瑧言：“去跟那个哥哥道歉。”
小胖墩一听要道歉，似乎又退缩了，往长发女人怀里躲了一下。
少年着薯片在小胖墩面前晃了晃，“不道歉的话这包薯片我就自己吃了。”
小胖墩自个琢磨了一会儿，才走到赵瑧言跟前，不太情愿地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又跑回来抢走他手里的薯片，头也不回往居民楼里跑。
长发女人也跟着追了过去：“你跑那么快干啥，不要摔了。”
见事情解决，周围的人也散了。
少年脸上的表情松下来，有点生人勿进的感觉。
赵瑧言踱到他跟前，说：“谢谢。”
太阳正好从乌云里出来，少年抬手挡在额头上。
“没事。”空气太闷热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粘乎乎的。少年目光移到赵瑧言手臂上：“你的伤口用不用处理一下。”
汗沿着手臂往下流，碰到伤口确实有点刺痛。“你帮我打个120，不然等会就痊愈了。”
玩笑话说出口，赵瑧言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少年倒没想那么多，拿着手机，准备拨号。
“真打啊？”
“你说打的啊。”
“我开完笑的，左弈。”
左弈突然抬头看向赵瑧言，问道：“你认识我？”
赵瑧言被问住了，刚才不是还说是同学吗？
过了两点钟之后太阳更加毒辣。左弈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本想买根冰棍解暑，没想到吃完了口更干了。
赵瑧言把左弈拉到了阴凉的地方，站在小卖部的门口，借着从里冒出来冷气降温。左弈不习惯被陌生人拉着，抽回了手臂。
他走进小卖部，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包湿纸巾。
“用这个擦一下吧，手上都是汗，碰到伤口也不好。”
蓝色的包装，里面是独立包装的湿巾。赵瑧言脑海突然蹦出一个词——讲究。他把湿纸巾贴到伤口上，薄荷味的，冰冰凉凉，很舒服。
“你真不认识我？”赵瑧言没死心，又确认了一遍
左弈皱起了眉：“就算你跟我一个学校，我一定要认识你吗？”
有道理，平时不看光荣榜人，应该也不会认识赵瑧言。
赵瑧言问：“你怎么知道我跟你一个学校？”
“这个很好猜，他们说你是附近重点高中的，这附近就两所重点高中，一中和三中。你看着不像高一，也不像高二。一中高三今天报道，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那只能是三中的了。”
赵瑧言抓住个重点：“什么叫不像高一，也不像高二？”
左弈一脸烦躁，不想回答的样子，却还是开了口：“高一看着满脸的天真，说直白点就是有种让人心疼的傻。高二看着也傻，但读了一年高中他们会觉得自己特了不起，特牛逼，有种装逼的傻。”
左弈的目光从上到下扫了赵瑧言一遍：“嗯，你看着还挺聪明的。”
这听起来不太像一句夸奖。
左弈说话看着云淡风轻，实际语气里全是不屑，还好意思说别人，本人就很……赵瑧言挑了个比较文明的词——装模作样。
“而且放暑假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左弈的模样有点幸灾乐祸，“你看着也不是很高兴。”
出门时手机屏幕碎了，接着又发生了刚才那档子事，要是还能高兴起来，那不是傻，那叫缺心眼。赵瑧言耸了耸肩，无奈地摇头。
左弈挑眉：“那就对了，放暑假期间，不高兴的大概只有高三了，因为明天就开始补课。”
赵瑧言简直要被左·福尔摩斯·江户川柯南·弈给说服了。
左弈接着说：“你是不是还想问，为什么我不认识你，还会帮你。”
湿纸巾的功效没一会儿就消失了，不再冰凉。赵瑧言把湿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他说：“嗯，就是好奇，我以为你认识我，所以帮我。”
“你跟我同年级，四舍五入也算同学，路过顺便帮一把，不奇怪吧，”左弈问：“你怎么认识我？”
又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
当然，每次考试排名都在我后面，看多几次就记住了。这话说出来，挑衅的意味太浓。
赵瑧言抿了抿嘴：“老师经常提起你。”
这个理由总该没错。
赵瑧言捕捉一个细节，他说完这句话，左弈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趁他还没有下一步动作时，赵瑧言岔开了话题：“那就认识一下吧，我叫赵瑧言。”
左弈的眼神一闪：“哦，知道了。”
赵瑧言说：“高三我应该会跟你分到同一个班，就真的是同学了。”
高三会根据高二下的期末考试排名重新分班，年级前50会单独组成一个班。赵瑧言期末考试是年级第二，左弈是年级第三。
左弈挑了挑眉：“学霸啊。”
这人有趣，夸别人的同时还顺带夸一下自己。
赵瑧言不想欠别人人情，他微笑道：“今天谢谢你，赏个脸吗，我请你吃东西。”
“嗯。”左弈他顿了顿，“去哪儿吃？”
赵瑧言想拿手机查查附近的甜品店，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到裂开的屏幕。
他这才想起手机屏幕的事。
左弈问道：“怎么了？”
赵瑧言说：“你可能要先跟我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