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作死日常》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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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枝枝是识时务的,
平日里像条失了神智的疯狗,端着矜贵的架子,逮到谁就骂谁。
现在却唯唯诺诺的蹲在地上,为恶鬼挑捡石子,逮到谁就扔谁。
大仙是有能力的,
摇头晃脑地走在捉鬼的路上,时运不济,撞见了要吃人的大妖,被抓去当苦力,
要求是:看见人就要把他们的脑袋砸出窟窿,还要用狗刨式挖坑,麻利地埋了恶鬼嘴里吐出的骷髅。
大仙笑了,笑得像一朵牛粪都不愿意插的枯花,嘴里念叨着: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识时务就嗝屁。
啊,终究是世道变了,捉妖的要看妖的脸色,要饭的要看抢饭的眼色。
青天白日,山野吃了一肚子摧枯拉朽的杜鹃花。
风枝枝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个山沟沟里捡来的野菖蒲,手里的枯枝当剑耍得不亦乐乎!
她肩上挎着从真道士肩上抢来的旧佩囊,囊里装着从假道士囊里骗来的铜铃铛、涂了狗血的黄符、劈了叉的桃木剑、一指宽的避妖伞,还有一块被咬了两口的硬面馕。
今日行程不多,大仙是个会过日子的,向来不愿把金银钱财看得太重:
巳时,去谢府外宅捉一只鸠占鹊巢的狐妖,六百八十六文铜钱;
未时,西双村守若塘,收一只爱在半夜喝酒闹事的游鬼,一百又一文铜钱;
申时,南晋城城外枯井,捞一具女尸,五十六文铜钱;
酉时,南晋城城东李宅,灭一只藏在木头缝中的“禁魂”,五锭金元宝;
大仙思量再三,决定不做李宅的生意。
“禁魂”估摸是个怨气十足的大妖,但也不过是动动脚趾头的事,她担心自己阳气旺盛,那杂碎不够她揉捏。
总之,马马虎虎共计:八百四十三文铜钱,今早撒尿时又在青石溪底捡到了一只碎玉镯,不管怎么说,今日算是发了。
正当大仙沾沾自喜地一脚踩上了路边团成刺猬的苍耳子,一块瓦片迎面飞袭而来。
伴着毛骨悚然的怪笑,直戳着大仙的脊梁骨。
泛着点点鸡油黄的天空蜕成了酱紫色。
庞大的阴影笼罩而来,吓得大仙浑身打起了哆嗦。
“何...何方...方妖孽?敢挡本...本大仙的道!若不让路,莫...莫怪我出手剁了你个...个撮...”
“撮鸟”二字还未说完,大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响头磕得堪比家中遇白事的丧主。
一里地外,一个额骨贴着狗血黄符的骷髅架在长满青叶子的椿树上,披头散发,半截未被斩断的脖颈碎肉连着血肠,像是一朵被折去根茎的红绣球。
吞云吐雾间,椿树根脉浸染邪气瞬间凋敝。
眼见大仙臣服,骷髅露出了胜利般的微笑,只是一双贴着人皮的眼睛流出汩汩的血泪。
没有五官,却纠缠情感。
怨念仿佛星火燎原,半丝半缕就能将大仙那鲜嫩脆弱的皮肉燃为灰烬。
“臭道士说你要杀我?”
恶灵嘶叫着,啃食手中半截穿着道服的残肢。
“啊不不不......您误会了,不知您老人家是?”
大仙笑得像是谄媚的奸臣,嘴角快要咧到了额角。
嘴角还没放下,一根湿沥沥的肠子猛地缠住了大仙的脖子。
窒息感伴着腐臭的腥气,勒得她丢了七魂八魄,差点就要归天。
“就凭你也有资格知道本君的名讳?”
骷髅将大仙的头塞进了嘴里,未嚼碎的人骨喷了她满头满脸。
就在大仙自觉要命赴黄泉时,肩上的佩囊震动起来。
“咻”得一声,那把惯常被大仙用来挑牙的桃木剑伶俐地切断了恶灵脖颈下那根又细又长的腌臜物。
“哎呦,我的老天爷,疼死我了。”
大仙从五米高处摔落,腿骨断了,动弹不得。
佩囊被压在了臀下,里面的宝贝对她这个残废而言,形同虚设。
那邪物凄惨地尖叫起来,眼里虐杀感愈发浓烈。
但它却像是遇见了什么世间珍宝,直勾勾地盯着大仙的脸看。
“从未有人敢伤我,没想到区区无知小儿,竟有如此强大的功力。”
第一次被打脸的恶灵显然要将大仙归为同类,它屏息吐气,把缩头缩脑的大仙一把吹到了枯椿树顶,几块瓦片也随之被丢了上来。
“从今日开始,你便要为本君砸死在这条道上走动的路人,否则,本君就砸死你。”
恶灵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又吐了根骨头给她。
“把这玩意儿给本君埋了,肉质梆硬,难吃至极。”
随即,那恶灵欲转身离去,却又顿了顿,看见了大仙藏于腰间的佩馕,它随手一扯,掳走了大仙用来驱妖的宝物,换成了一颗颗砸人用的石子,才甩脸消失在了风中。
大仙是个胆大的,坐在树上偷摸瞟了半个时辰,确信那大妖走了,叉起腰来就破口大骂:
“好一个没眼色的妖怪,好的不学,偏偏学扔石子打人,等着吧,等本大仙腿脚利索了,非得弄死你个横死贼……”
“唰”得一声,一团黑气蹿出了旁边的林子,对着大仙的脸看。
大妖留下的傀儡隐于风中,盯着大仙的一举一动。
大仙看见翻滚的雾里,血液拧成的红绳勒着傀儡的脖子和四肢,像是南晋城东瘸腿刘耍的影子戏,没有神智,宛如一具死尸。
一阵冷风划过耳廓,风枝枝瑟缩了两下,找回些理智来。
那傀儡头骨上插着的朱漆描金钗,分明就是城东李家夫人大婚时,红盖头下的奢贵头面;
双脚上踏着的虎头鞋,是那李家小少爷李韫满月时,她亲手送去的贺喜礼;
左手上挂着的玉扳指,三日前还戴在城东李家老爷遍布涡纹的拇指上,那年李甫在莲石寺布粥时,神仙像下的老主持亲自为他开过光。
再看那黑雾中,
傀儡的双腿细嫩如婴孩儿;
小巧的头颅抹着细腻的胭脂;
粗肥的双臂翘起了层层死皮。
他们的残肢被拼接在了一起,通通惨死在了“禁魂”的手里。
夜,北风侵寻,山头变成了乌压压的墨色。
姑获鸟缠着刺槐唱童谣,大仙被冻成了满心满肺都充斥着怨气的狗头。
荒郊野岭,除了身旁树洞里的蟑螂还在喘气,道上见不着一个活人和死鬼。
“咕咕咕~”
肚子被饿得能装下十只打鸣的公鸡,大仙赌气似地一把扔掉了手上的瓦片和石子。
一阵闷哼声突兀地从远处的垒石从后冒出,大仙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装模作样地竖起耳朵听。
驾着黑雾的傀儡警惕地扭过头去,聚集发光的萤火顷刻间四散。
它缓缓地靠近那团石垒,竟是顺带着烧焦了路边那朵刚刚秀出花苞的君子兰。
清冽的淡巴菰混着桑槿香,大仙支棱起狗头使力嗅了嗅,还有一丝不浓不淡的血腥气。
是人味啊,鼻尖缱绻着她垂涎了整整五个时辰的人间烟火气。
她想抓住手边的石子,丢出去引开傀儡,可是刚刚都已经被她消遣完了,
大仙心里一慌,手掌紧张到软麻,竟是双脚一蹬,像只跳水蟾蜍优雅地飞下了五丈高的椿树。
人在风中飞,脑子在天上追,这一下别说腿,头骨都能被摔成爆浆汁水。
大仙紧闭着双眼,她不想看见自己孤零零地躺在这一场走马灯似的风花雪月中。
直到手腕处刺骨的凉意将她痛醒。
那是风枝枝第一次见从朝,少年潮湿的黑色薄毡靴上绣着一只扑蝶猫,蜷在身侧的左指紧握成拳,只是断了骨的无名指上缠着一根若隐若现的红丝。
血腥气遮住了淡巴菰霸道内敛的气息,离得近了,那抹烟草香反而清淡,透着决绝而又寡淡的疏离。
少年幽沉的瞳孔死死盯着风枝枝单薄的手腕,微微拧起的眉宇好似春日里裹挟刺意的青禾,黑郁郁的,看不见星星,右手白腻的指节紧紧桎梏着眼前人泛红的桡骨。
“把它给我。”
从朝语气中发着狠。
“你要什么?”
风枝枝盯着腕上捡来的镯子,她骨子里视财如命,装疯卖傻最是拿手。
“你找死……”
“啊不不不,好汉饶命,我怕死。”
少年几步将大仙困在了那棵粗壮的枯椿树下,右手死死扣住她的腕,左手锁着她的喉,却都是不动筋骨的虚力。
他唇角轻颤,像只快要凋败的枯叶蝶,鼻尖滚烫的热气瘙着大仙睫毛上的痒痒肉,她憋着笑,避免打破这小孩苦心营造起的狗血气氛。
只是,她腕间的碎玉镯渐渐变得滚烫起来,一丝孱弱的红线纠缠镯骨,兜兜转转,明明灭灭,竟是无形间与那少年的无名指相勾连。
墨绿色的玉镯像是被抽了骨髓一般缓缓碎成了一条杏蓝色通透的鱼骨镯,被从朝攥在手中,硌得大仙手腕生疼。
“哎别别别杀我,我还你......”
风枝枝拼命挣着,腕骨像要被捏碎了一样,这少年颇正经,撒泼耍滑显然行不通。
从朝的神色暗了暗,厌弃地松开了握在风枝枝颈间的手。
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盯着那只通了灵性的镯子。
大仙平日里也是个洒脱的,一看这破镯子变成了一圈骨头,估摸着也卖不了几两钱,麻溜地想要褪下它,可是那镯子却越收越紧,痛得大仙龇牙咧嘴。
“这是什么鬼东西?”
大仙脾气上来了,拼命甩开了从朝的掌心,瘫在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就朝着手腕上的骨钏砸去。
“嘭……”
“噗......”
鲜红的血液绽开,在几团孤零零的萤火映衬下,像是一瓣瓣凋落的赤色桑槿。
原先气势凌冽的少年嘴角突然涌出了一口鲜血,软弱无力地滑落在了夜色中。
大仙一门心思砸手镯,不想眼瞅着那少年竟是突然像条咸鱼似地虚弱地躺在了地上,她伸手拍了拍从朝失温的脸颊:“喂,小孩,你没事吧?喂.......”
星星闪着青光,却装不进少年的眼睛,他浸染血液的削颊动了动,气若游丝地吐出了‘滚开......’二字后,彻底昏死在了梦中。
土壤凝着水汽,飘荡着傀儡残尸散发出的恶臭,就在刚刚,少年无名指上的红丝割断了傀儡的喉咙,他急切地想要拿回自己的宁些骨钏,竟是命都不想再要了。
黑夜里山野寂寥,很冷。
大仙干了件人事,剥下了从朝**的外袍盖在了自己肩上。
她想,两个残废,总得有一个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