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何处

疏雪点荒苔 3万字 481人读过 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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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第15章 第十五章 相思15

更新时间:2023-06-26 11:33:54

《玉人何处》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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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凤楹面对黑洞洞的洋枪,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她水米不进的那个遥远下午。

事发当天,长姐鹿棂便从城南玉器铺子上匆匆赶回,甚至还来不及更衣,就急忙忙冲进她的瑜瑾轩,撩起那一寸一金的藕色香云纱帐,蜷着腿坐到了她的紫檀拔步床上。

凤楹闭目侧卧,脑子却还清醒,远远地便听到了动静,但无心理会,只是闻到了鹿棂身上的“逊雪香”时,才知来人是怀着身孕的长姐。

即便心中憋闷,她却也还是翻过身来,眼神虚虚地落到了她微隆的小腹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姐姐且慢些走,当心动了胎气。”

鹿棂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面露心疼之色,忿忿道:“岑书敏那小子带了个洋女人回来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但岑沈同属‘玉四家’,世代交好,同气连理,他家断不能许他这般作践你!”

说话间,凤楹的乳母袁氏捧上茶来,一面递与鹿棂,一面叹道:“大姑娘巡铺子去了,可不知道今早岑家派人来的事儿,说什么岑大少已有良缘,但岑二少年岁尚幼,考虑到咱们二姑娘也大了,若是不嫌弃,便等岑二少长大成人,若是另有好人家,便各自寻去,不妨碍两家世代的交情。”

鹿棂冷笑一声,“啪”地把茶盏拍到了床头柜上,骂道:“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莫说整个瑶城,就是全江州,谁不知道当初说定的是他家岑大,岑书敟还不满十二,他家也有脸拿他来扯垛子!”

凤楹眼睛发直,怔怔地说道:“他们倒也没理亏。当初只许了两家结亲,倒没说怎么个结法。”

鹿棂怒极反笑,道:“瑶城谁不知道,你跟岑书敏自幼一处玩耍,更别说同一天生辰这种缘分了。三年前你及笄礼,他家派人送来的那座‘双雁春回’玉摆件,难道就不作数了吗?”

她说的这些,凤楹早想过千万回了,可明面上岑家确实挑不出错处,而且如今心许之人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她只能合上双眼,低声道:“罢了。是我们一厢情愿。”

鹿棂不解气,又瞪眼骂道:“枉他岑书敏留洋三年,却净学了些狗屁,岑家一个百年治玉世家,居然还纵着他闹,由着他带那洋女人招摇过市,什么礼义廉耻全忘了!”

说到此处,袁氏也附和起来,很为凤楹不值,“是啊,我们二姑娘要才学有才学,要德行有德行,难不成就比不上一个洋鬼子?”说着眼角竟隐隐有泪光浮现。

凤楹闭目不语,脑海里翻来滚去,全是三年前春江送别的场景。

今时不同往日,各种新奇玩意儿潮水般涌进这座千年古都,随之而来的新鲜学说也蔚然成风,便是沈家这样的诗礼世家,也早不如往常一般古板守旧,因此凤楹也不是老一辈里不下妆楼的小姐了,家塾念了,经营学了,门也出得勤了。

不过男女大防倒还不得不守,因此去送岑书敏出洋时,她是坐着长兄沈鹤椽的小洋车去的,到了江边也只是遥遥望了一眼,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即将登船远去,连忙央求她的袁妈妈递去了一束青草。

——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少年怅然回望,凤楹被他清亮的目光看红了脸,侧身躲在车窗后,掏出绢子,默默拭去离人泪。

这时她又听到了袁妈妈的声音,“三年里咱们家为了这个许诺,拒绝了多少显贵人家,可是岑家不念情就罢了,还找些话来作践我们二姑娘……”说到后面深深叹了口气。

凤楹继续沉浸在追忆里,想到那些写完又烧掉的信笺,想到手帕上的湿了又干的泪痕,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床头那尊“双雁春回”玉摆件上。

一尺来高的和田玉摆件,用料上乘,雕工细腻,尤其是那对大雁,一俯一仰,凝眸含情,似在喁喁细语,韵味无穷。

瑶城玉器行里一直有“桂权齐料,岑艺沈气”的说法,后半句便说的是长于“治玉”的岑家和长于“养玉”的沈家。

岑家麾下有“三绝六师”等雕玉名家,这尊“双雁春回”便出自“三绝”之一的邹师之手。邹师远法唐宋,工于花鸟鱼虫,尤擅随物赋形,作品每每引起争抢,只可惜已谢世多年,据说这“双雁春回”,便是他的封刀之作。

沈家祖上乃书香世家,一本《玉说》道尽玉中之妙,为世人传颂不绝,由此沈家还发展出了“玉娘”这一行当,专选在室女子,幽居高楼,每日盘玩玉器,以其身之清气滋养美玉,不仅为文人雅士所爱,还曾多次受到宫中赏识,因而成了瑶城玉业的四大基柱之一。

这尊“双雁春回”,便是被凤楹用“文盘”之法养出的,三年来每逢凤楹相思郁结,便时时盘玩这尊摆件,将其养得莹润透亮、光可鉴人,连在外见惯世面的鹿棂看了,都夸她养玉有方。

想到此处,凤楹忽地心意一动,脱口道:“姐姐,我想当玉娘。”

鹿棂骂干了口,正在喝茶,一听此话,险些把茶盏打翻,惊道:“这可不兴胡闹!你若爱盘玉,日常里自己盘着玩儿便罢了,谁说就要往那种地方去呢?”

凤楹拨弄着手腕上的珊瑚珠子,幽幽道:“书……岑大少和那洋女子的事,外面怕不是都传开了吧?沈家颜面尽失,我也没脸见人了,上到含光楼去闭门不出,也总好过受人耻笑。”

袁妈妈急忙过来劝慰道:“二姑娘多心了。咱们沈家放眼江州都是名门,外面那些人攀都攀不上呢,谁敢来耻笑咱们家二姑娘呢?只要咱们家一松口,提亲的人还怕不把门槛踏破呢!”

凤楹心中发冷,觑着拔步床上的浮雕山水,断然道:“我沈二也不是让他们挑来拣去的玩意儿物件!”沈家二姑娘,从来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

袁妈妈待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凤楹挥手打断,只好哀叹一声,坐回了鼓凳上。

凤楹又侧头看向长姐,问道:“吴大帅九月六十大寿,听说瑶城要送去六十件玉器当贺礼,这还剩大半年工夫了,东西都有着落了吗?”

鹿棂一向知道她这妹妹主意大,正绞尽脑汁想着劝她的话,突然听她提起这个话头,便知道她打算说什么,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温声道:“这你不必担心,今天我跟你姐夫去巡铺子,顺便去齐家的‘琅環斋’坐了坐,他们南省的铺子已经来了消息,料子都找齐了,只待岑家的玉师雕好了,清明前后一并送过来。”

凤楹正要开口,鹿棂便抢话道:“佟姑奶奶传了话出来,去年选的四名玉娘,一年盘木的考验都已经通过了,事从权宜,两年盘石先缓一缓,花朝过后就让她们开始盘玉,这样就不耽误吴大帅的寿礼了。”

凤楹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道:“如今含光楼内,除去佟姑奶奶和孙、陈、林三位姑姑,剩下真正能盘玉的,恐怕也数不出两只手了。”

鹿棂神色黯然,道:“是啊,去的去,疯的疯,病的病,所以才要让后面的顶上来。”

凤楹的指尖抚弄着腕上的手串,淡淡道:“听说哥哥和姐姐有意增选玉娘?是放到今年花朝开选吗?”

鹿棂愕然,乜了一眼袁妈妈,对凤楹道:“你听谁说的?”

凤楹嘴角露出笑意,道:“盘玉三月出色,六月出光,给吴大帅的寿礼,想必要盘够六月才敢拿出手,而每位玉娘同期盘个三四件已是极数,所以即便算上四个新手,也还至少需要两人才盘得出来,姐姐说我算得对不对?”

鹿棂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今天巡铺子该带上你才对,你比你姐夫心里还有算计呢。”

姐妹闲话,倒让凤楹暂时忘却了烦恼之事,展颜道:“姐姐身子渐渐大了,也该好好休息了,巡铺子这些事,交给姐夫做就是了,别没得累着了自己。”

鹿棂拉着她的手,面容深沉,道:“哥哥之所以同意我招赘,除了看我办事利落,也是为了不分家,当初哥哥提醒过我,这份家业到底是姓沈,该亲自过手的,还是要亲自过手才好。”

凤楹点点头,道:“哥哥和姐姐为了沈家劳心劳神,凤楹虽是小妹但也愿意为你们分忧,姐姐还记得沈家有条祖训吗?”

鹿棂恍然大悟,暗道自己不留神便被绕了进去,换上凝重之色,道:“你想说沈家每一代必出玉娘这一条吧?”

凤楹正色道:“正是。养玉乃是沈家建业之基,可是姑奶奶那一代没人去,姑姑那一代也没人去,如今到了我们这一代,姐姐已经嫁为人妇,凤楹自然义不容辞。”

鹿棂叹了口气,面带愠色,道:“你可知为何两代女子都不愿去?进了含光楼,可就不比在家了,只有初一十五才许自家女眷探望,其余时候,除了清明、端午、中秋、重阳可以外出半天,可是半步不许踏出含光楼的!”

不等凤楹答话,鹿棂接着道:“这条祖训,这两代渐渐没人提了,你也不必再提了,等天气再暖点,就去省城散散心吧,把姓岑的忘了,后面自然还有更好的。”

凤楹早已料到这些劝阻,面无惧色,道:“姐姐在外交游,可曾听说了关于沈家的闲言碎语?”

鹿棂眉头微皱,陷入了沉默,她自然知道凤楹指的是什么。其实行当里一直不乏对“养玉”学说的质疑之声,反对者认为此说玄之又玄,贬斥其为“空中阁楼”,但彼时沈家圣眷正浓,各路名流也乐于捧场,故而质疑者未成气候;可今世西风东渐,省城里据说有种西洋机器,将玉件放置其上,不出一宿工夫,便能出落得光亮如镜,因此“养玉无用”的声音又四响起来。

凤楹见她默然不语,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沉吟片刻,接着道:“江州如今数吴大帅势盛,若是这次沈家女儿能盘出好玉,有了吴大帅的青睐,这些村言村语,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鹿棂见她似乎心意已决,暗想此时多说也无用,但决计舍不得自家妹妹去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于是只好使起了“拖”字诀,道:“此时暂且不议。你今天一天水米未进,马上就该传晚饭了,你是在你这瑜瑾轩吃,还是跟我去璀璨堂吃?”

凤楹支起身子,双臂果然有些发软,叹道:“今早母亲来瑜瑾轩,我赌气没见,失了礼数,这时正好去给她赔个不是。”

袁妈妈一见凤楹终于起身,高兴得连忙唤来小丫头打水焚香,自己则亲自服侍凤楹更衣梳头。

菱花镜中,映出凤楹姣好的容颜。一张鹅蛋脸白玉无瑕,眉似新月,眼如疏星,胆鼻樱口,细颈削肩,若非丹青圣手,不能绘其半分风姿。

但此时凤楹满心愁绪,并无心打扮,只由着袁妈妈给她梳头,自己则看着镜中的倒影出神。

鹿棂知她心苦,便起了个话头,打算岔开她的心思,“你给我调的这个‘逊雪香’倒是好闻,大嫂嫂和齐家三姑娘都说好,你得了空,不如再多制一点。”

说也奇怪,自国门洞开后,人人皆以洋风为尚、以洋货为贵,而凤楹却偏爱去钻故纸堆,其中尤好香道与茶道两门,每每研读起来,不说废寝忘食,也是一心在此了,这“逊雪香”,便是她依托古方,但又不拘泥于古方,自己另拟了配比,又精选数种梅花,淬炼数个日夜,得了精华调入其中,再取了前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之句,这才制成了这种香丸。

听了鹿棂的赞赏,凤楹心下稍宽,但当下是没有这个心力的,于是淡淡推脱道:“如今已经过了梅花开得好的时候了,想来也调不出最好的味道,等明年梅月多备一些,也好给各家的姑娘们都送去。”

鹿棂无奈,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好闲倚在床头看她梳妆,忙了好一阵,直到晚霞落幕,两姐妹才款款往璀璨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