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月

开花番茄 11万字 368人读过 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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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第67章 番外四67

更新时间:2023-06-17 15:53:31

《孤舟月》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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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承十九年,春。

漫天星河嵌进深邃的夜中,一轮玉盘在云中缱绻。自打了春后,这皇城便整日彤云密布,天色朦胧,捱了有月余,才堪堪见到今日的月亮。

威严高耸的宫墙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十分幽邃。前头儿两个掌灯太监弓着腰,许是上了年岁,脚步有几分拖沓。陆云起耐着性子,施施而行,冷风呼啸而过,吹得他头痛欲裂。

肆虐的风如同带着寒冬腊月的冷气儿,直教人想将衣衫裹得紧了又紧。还未吐芽的枯枝子跟着沙沙作响,连路边宫灯里的火苗也忽明忽暗,不消哪刻就灭了。

“陆太傅,车马已在前面候着了。这额上的伤当真不打紧吗?奴家还是去太医署传唤一声。”一旁的太监略有些担忧,尖细的声音在这逼仄的夹道里更添几分刺耳。

安抚太子几个时辰,陆云起着实有些乏累了,只想早些回府。他摆了摆手,行礼道:“公公有心了,陆某无碍。”

陆云起话落便登了车,待启了步,他整个人才松懈下来。太子盛怒的原因,他是知道的,事起春蒐,这是立太子后第一次狩田。为博龙颜大悦,太子苦练骑射数月,甚至寻了名弓龙舌,圣上也对此延颈鹤望。可那日众目雎雎之下,他激弦发矢,应声而倒的竟是一只乌鸦。

乌鸦是不祥之鸟,乃亡国之兆。

不出一日,此事就传遍了皇城各个角落。

民间传言纷纷,立了太子后,光景就开始差了,今年更是开年不顺。至今日,朝堂上隐隐有了劝诫圣人,以国运为重废黜太子的声音。

陆云起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指尖湿润黏腻。太子听闻此事,赫然而怒。他到时,书房已是一片狼藉,殿下迁怒于他,这伤便是被笔架砸到的。

想到这儿陆云起有几分头疼,他捏了捏鼻骨,手指捻搓着。他是熟识太子的,虽不至传言那般,倒也实在是迂了些,难堪大用。若不是摊上皇贵妃做阿娘,哪轮得他主持东宫?

如今宰相与太子分庭抗礼,与其去扶上不了墙的烂泥,倒不如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十日后,夜。

皇城早已陷入黑暗,唯有相府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相府公子的花烛之喜,高朋满座,冠盖如云。

徐君月坐在厅中角落,拄着头看着手里的酒盅,难怪都说相府如今与东宫鼎足而立,这五瓣梅花口盏上印的皆是龙纹,不仅如此,圣上重视宰相,还免了今夜的宵禁,望宾客尽欢。

幽花滴露沾纱帽,她手指摩挲着扶手上的花鸟纹,醉眼朦胧,心里直可惜好酒不能尽兴。

“明日相府大喜,我要你去偷账本,事成,我便放你走。”廊上挂的喜纱拂过她微醺的面颊,主上的话回响在耳边。

她是太傅府的暗线,替太傅做着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自生来,便长在暗处,总是祈盼能见着光。承蒙陆府重用,她读了许多书,书中世界大千,她心之所往。

一朝得主上松口,她有望恢复自由身。看来今日似乎不止是相府的喜事,也是她的。

百声鞭炮响尽,差不多该动手了。

“见郎君似是未醉,可否与鄙人共饮几杯?”一男子负手而立,白衣青袍,翡翠竹簪冠发,腰间白玉带钩上挂双龙盘日翠玉佩,仪表堂堂让人如沐春风。

“不过硬撑罢了。”徐君月眯着眼笑了笑,刚起的身子顿住,只得向后挪了挪。

“礼还未成,这便要走?”那人自顾自坐了下来,一眼看穿她的意图。

徐君月瞟了眼人群正中,新人早已喝的不省人事,若等礼成,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可眼前人却气定神闲,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哗得一展,那气势容不得她说个不字。

“恭敬不如从命。”徐君月拿起酒盅仰头喝尽,豪气冲天,实际上一半都洒了去。那人似是未见她这小把戏,摇了摇折扇,嘴角上扬,小口啜饮。

推杯换盏间,几壶酒便下了肚。两人从诗词歌赋聊到唇红柳绿,就是不见对方有醉意。徐君月皱着眉,想着如何脱身。

“百杯须痛饮,一枕拚春酲。这酒喝得如何?“那人面不改色。

“酒是好酒,就是有些多了。”徐君月撑着头,佯装醉意,摆了摆手。

“相府的迎春开了,不知郎君可有兴致与我一同逛逛?”那人眼见徐君月没接话,补了句:“莫不是怕了我?走走罢了。”

徐君月打量着他,看服制,少说官阶三品,且他一介文弱书生,对付起来倒不难。躲了那些守卫的府兵不说,若是还能从他口里撬得几分秘辛,想必主上放她也更容易些。她思躇再三,最后点了点头。

相府的士兵对身侧人颇为敬重,畅通无阻。两人行至园里的亭子,檐角的漆画暗夜一笼,乍一看让人心惊,周边昏暗,只有花间的几盏灯笼随风摇摆,烛芯子也跟着一明一暗。

那青衣男子刚饮尽一杯茶,仰莲纹青瓷杯底儿磕在云石桌面上,清脆悦耳。

“其实郎君今日并非来贺喜的吧?”青衣男子悠悠开口,“称郎君或许有误,应该是姑娘。”徐君月身形一僵,缓缓回身,对方斟着茶,眉目低垂。

春风忽起,花瓣纷纷扬扬。徐君月看了眼落到脚边儿的迎春,她自知身份暴露,也知此刻尚能逃身保命。可若是一走,岂不是永远受制于人?这落花尚且能随风而去,怎得自己这一大活人只能望着那四方的天儿?

还不如,拼死一搏。

打定念头,衣衫一掀,拔出袖中短刀。利刃破风长鸣,青衣男子似是早已察觉,微微侧身,擦耳而过。

几个回合下来,徐君月拼了全身力气不过伤他衣裳的一角。真是喝酒误事,徐君月暗叹自己大意,竟未发觉此人身法如此之好。

“真是可惜了这身衣裳,上好的缭绫,为着今日圣上特意赐的。”那人笑吟吟地拎着自己被划烂的衣角,赞叹着:“姑娘算得上好功夫。”

说话间,折扇啪地打在徐君月的手腕上,匕首轻易被卸掉。他一脚踢在刀柄上,身旋之际,一手接住刀,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路数看似轻盈却不乏力道,又快又精准,一呼一吸整个人便被钳制,她那把不知取了多少人性命的短刃,终是抵她自己的脖颈处。

现下,只稍对方微微用力。

不知为何,生死一瞬间,徐君月竟松了口气。等了许久,她才得主上松口,此番若是失败,岂非后半辈子都无望?还不如死在这儿,尚能混得个忠君之名。

“姑娘这可不像是赴死的表情。”对方转身将她压在柱子上,幽深的眸子似是能洞悉她的想法。

“话真多。”徐君月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放弃抵抗,歪斜斜地倚在柱子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挑衅。

言毕,那把利刃直直插进她的手掌,十足十的力道,半个刀刃没入柱子里。对方神色自如,若不是他衣衫溅上的血迹,定教人以为他刚刚是在拂袖插花。

徐君月眉头瞬时蹙到一起,下意识俯身蜷缩,臂膀不过微微一动,痛意直窜天灵盖,头脑发胀,直觉身上的气力精神都从伤处源源不断泄了出去。

那人撩起衣衫徐徐坐在凳子上,抿了口茶,摆弄起了他的折扇。“我的功夫不好,这次是手掌,下次不知是什么地方。”

“郎君说笑了。”徐君月强撑着,她这刀刃上涂了药,伤口沾上了火烧火燎地痛不说,血流如注难以愈合。不过片刻,身上的衣衫便被洇湿,黏糊糊的贴在身上甚是难受。刚刚还带着暖意的春风,现下吹在身上竟有些刺骨。徐君月紧咬着牙,努力止住身上的哆嗦。

“我可没心情与你说笑。”那人放下茶杯,踱步而来,折扇抵在她的下颌上,强迫她看向他。

徐君月眯着眼,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你我都是有主的人,卖主求荣的事我做不出来。”

亭间空寂,灯火一跳一跃,鲜血砸在地板上滴滴答答作响。

“姑娘硬气,就是脑子不太灵光。”那人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抬手拔掉了匕首。徐君月瞥了下眼前人,着实没了力气,身形一歪便不省人事了。

不消睡了几日,徐君月醒来时是个雨天。

檐铃被雨打的叮当作响,炉中燃着薰香,甜甜的,闻着让人心静,从骨子里生起暖意,只不过她不知什么香。暗忖着应该不会惑人心智,哪有这般温和的迷香。

她艰难起身,扯着手上的伤口,登时便疼得呲牙咧嘴,抬起包得像是粽子的手,看来相府的大夫也不过如此,好似庸医,还比不上自己的手艺。

也不知那晚青衣男子到底是何人,随意穿梭相府,却对她网开一面,徐君月边想着边把包裹伤口的药布解开了。

“怎得,姑娘这是信不过我的大夫?”有人缓缓踱步,摇着扇子迈进了屋子里。

徐君月没说话,原来当真是那晚大意了,他这步伐飞燕游龙,哪能是不沾武功的文弱书生走出来的。

“这又不是什么卖主求荣的事,姑娘还说不得?”那人哂笑道,将折扇一扔,重新系好了裹在患处的布,一阵冷冽的香钻进了她的鼻孔,忽而,身上一阵寒颤。

“郎君那晚说我脑子不灵光是何意?”徐君月脑中蓦地闪过昏死过去的前一幕。

“字面意思罢了。”那人似是被逗笑,折扇摇地更欢了。

徐君月不傻,当然知道是主上那边出了叛徒,无非是以她的命做投名状罢了,可她是主上的暗线,知她这层身份的人并不多,那晚的行动所知者更少。

难道是主上?

轰隆隆的雷声伴着连绵阴雨滚进了屋内,脑子里骤然冒出来的念头令她冷汗津津。

“我留姑娘一命,姑娘可否投桃报李?”那人开口道。

徐君月稳了稳心神,半倚在榻上,抬眼看向窗边的身影。“我不知郎君姓甚名谁,尚且留我一命不过是我嘴里还有未吐出来的东西,何来的投桃报李?”

“伶牙俐齿。”那人背对着他,今日他一袭浅色鹤氅,窗柩透过幽幽的光衬得他身形挺拔颀长。

初春的雨天还有几分寒气,此时徐君月指尖冰凉,屋内两人僵持不下,她自知有几分筹码在手,绝不轻易松口。

倒不是她怕死,只是死的不明不白实在窝囊,要死,也要先揪出叛徒。

“你嘴里的确有我想要的东西,可姑娘也要明白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那人回身而望。四目相交,那双深眸似乎会摄人心魄。

伤口火燎燎得痛,痛的徐君月无法思考,她别开目光,“容我考虑几日,想必郎君也不急着这一时。”徐君月看着房檐滴下来的雨,一串一串的。不知是不是伤口太疼了,汗如雨下,额前的发丝黏在脸上,狼狈不堪。

“那你好生将养。”闻言,对方也未再勉强,似是欲言又止,走走停停,最后还是摇着扇出去了,长廊下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隐匿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