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青草离离》精彩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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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是Gxxxx次列车，由京江开往樟州。
殷和安拎着只装几件换洗衣物的小行李袋，找到自己的座位，把小行李袋安置在行李架上。一靠窗坐下，她就把头转向窗外，沉默着，安静地等待列车发动。
不一会儿，察觉身旁有人，她便稍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对方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儿，白发中泛着黑，身上背着一个宽大的旅行背包，在京江已经入冬的天气里，却仍只穿一身登山服。单薄的衣物下，是依然挺拔的身姿。看得出来，老头儿常年坚持锻炼。
在这匆匆一眼中，吸引住殷和安目光的是这位老头儿手上戴着的一串佛珠，以及背包上系着的一个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像是哪个寺庙里的纪念品。不过这样，倒使他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更加浓烈，让人觉得他仿佛刚从哪个神秘而又遥远的地方匆忙赶来，又不知道他将往哪儿去。
放好背包后，老头儿在殷和安身旁坐下。
列车平稳前进，殷和安在背包里翻找自己的耳机，一个笔记本大小的小册子不慎坠落，掉在了老头儿的脚边。老头儿先她一步将小册子捡起，殷和安对着他轻道了一句谢，一边说一边伸手，想将毕业相册拿回来，而老头儿却似乎端详起了这本纪念册。
“樟州大学附属中学？”老头儿突然开口，将目光从这本封面上赫然写着“樟州大学附属中学高中毕业纪念册”这么几个字的小册子上，转向了坐在一旁的小姑娘。
在殷和安微愣不解的目光中，老头儿开口：“小姑娘，你也是樟大附中毕业的？”殷和安疑惑着应了声“嗯，是的。”
老头儿面露喜色，“巧了，我也是樟大附中毕业的，这么说来，咱们还是校友！”他看着毕业纪念册，又赞叹了两句，转而对殷和安道：“我比你大好多好多届，哈哈。小姑娘，看样子，刚大学毕业？”
殷和安此时才缓过神来，偶然碰到樟大附中的校友，还是比自己大了这么多届的老前辈，真是第一次。她略微笑了笑，理了理耳边的头发，回答道：“不是，我在读博士，快毕业了。”
老头儿一下子了然，“那你跟我儿子差不多大，我儿子在樟大附中教书。”略微停顿，他继续感叹道：“从前我也是个中学老师，跑过许多地方，在很多学校任教，但就是没有在樟大附中教过书。”老头儿说完，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殷和安听得出来，老头儿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
老头儿忽而看向她，接着发问：“小姑娘，你是樟州本地人？”
殷和安在他热切而又和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是的，我是樟州本地人。”
或许是所谓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老头儿复又高兴起来，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那我们还是老乡，可真是太巧了。我退休之后，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当起了你们年轻人口中的‘背包客’。逢年过节，才会回去和我儿子待会儿。所以每走到一个地方，见到老乡，还是感觉很亲切啊。这么想来，我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樟大附中走一走了。”
殷和安一边听着，一边缓缓地点头。
“你们年轻人总说‘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像我们这把年纪的老头子，也有一颗好奇的心呐，也想四处走走。”老头儿的嗓音中逐渐有了风霜，“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风土人情，有不同文化的韵味。就像我上个月刚从印度、尼泊尔回来，去那些宗教气息浓厚的国家，你也会有不同的领悟，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何其渺小，仿佛大梦一场啊。”
老头儿像突然从梦境中抽身般说道：“哟！瞧我，自顾自说上了。”
殷和安朝老头儿笑笑，又想起刚才吸引她目光的那一串佛珠，忽地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她是个外行人，但仍可以看出来，那一串佛珠绝不是市面上卖的那些普通货。其中雕工花色，蕴含着异域的气息。
“您信奉佛教？去印度、尼泊尔是您的朝圣之旅？”殷和安突然有了好奇之心。
老头儿看了看她，笑着说道：“也不算是，只是那些地方的宗教气息吸引着我，佛说的话，有几番道理。就比如《金刚经》里说到，‘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是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泡影，都是幻境。所以呢，有些东西，不必太执着，该忘就忘，该抛弃就抛弃……”
殷和安听到这，不禁低下了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吗？”她心里如此想着，可又觉得，有些东西，是如此的真实，仿佛就在昨日。而有些摆在眼前的事实，她又多么希望有人能来告诉她，这只是虚无的幻境而已，睁开眼，还是一如当年。
一旁的老头儿也仿佛陷入回忆中。他忽然看向手中握着的那一本略陈旧的毕业纪念册，大拇指在光滑的封面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轻轻叹了口气，“我那些个老同学啊，这么多年了，都没怎么见过，也不知道生活得怎么样。”
他略微低头问殷和安：“小姑娘，我可以打开看一看吗？我们那时候，可没有像你们这么好的纪念册，只有一张简简单单的照片罢了。”
殷和安点了点头，微笑说：“可以。”
毕业册打头的那些照片，都是年级、班级的集体照，后面才是个人，或者是宿舍的合影。
老头儿一页一页地认真看着，突然翻到一页，中间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四个面容青涩的女孩儿，在浓郁的夜色里，迎着闪光灯，仍笑得灿烂。
“她们是我的舍友，也是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殷和安见老头儿拿起了那张照片，便在一旁解释道。她还在心里暗暗地补充了一句：也是永远的、最好的朋友。
老头儿指着照片中那个明眸皓齿，穿着一件素净的白衬衫，额前飘着被风吹起的刘海，脑后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对她笑笑说：“这个是你吧？”
“嗯，是的。”
“你们现在这些孩子，都喜欢搞同学聚会，如今通讯又这么发达，不像我们过去，一毕业，各自外出读书、打拼，很难再联系上咯。你们现在联系起来应该方便很多吧？”
“只是偶尔有联系，但大多都是利用聊天工具。实际上，毕业这十年间，我们只聚过一次，还是在我们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殷和安声音越发低沉。她紧接着又补充道：“毕竟毕业后，大家都各奔东西了。”
或许是先前老头儿跟她分享了这么多，又或许是谈起了这个话题，勾起了她心底的情绪，原本平静得压抑的湖面又荡起了层层涟漪，让她再一次困囿于这泥沼一般的湖水中，渐渐无法自拔。
殷和安指着照片中一个穿着精致连衣裙，拥有一头微卷的黑长发，笑靥如花的女生，对老头儿说：“这个女孩子，高中一毕业就去了美国，后来也留在了那儿。”
她又指着一个头发刚过下巴，脸圆圆、胖嘟嘟的，浑身散发着一种憨厚、可爱的气息的小胖子，“这个女孩儿倒是和我一样在国内上大学，但我们去了两个相隔很远的城市。”
最后，她将手指移到了照片的另一端，那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在夜色里，面对镜头，仍然拽得很。殷和安继续说：“而这个女孩子，高中毕业就入伍当兵了。”
老头儿听完，颇为感慨地给予回应：“都是为了各自的前程奔波忙碌啊，毕业就是这样，很难才能聚齐一次咯。”
毕业册后面一部分都是她们四个的合照，拍毕业照的那天，她们可是费尽心思，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完成拍摄。因为那时候想着，拍完可是要永久珍藏的。毕竟，一个快要出国，而另一个，就要去当兵了。
老头儿继续翻看毕业册，而殷和安却拿着刚才的那张照片，陷入回忆之中。
这可是她们在一起拍的第一张合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