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洗池(1 / 2)

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乞丐带着一个青衫破旧的更年轻的少年郎,正从池畔的花楼下走过,朝着洗池走来。

这位乞丐被躁动的人群挤得有些步履晃荡,面色略显憔悴,堪堪躲避开来,伸手指着池边一颗枯死的桐树,“根柢盘魄,山崖表里,何以而半死?”

少年胡鸣,既非乞丐的随从,也没有搭话的兴致,只是慵懒地朝着池边走去,背靠桐树,老气横秋道:“这里太过热闹,你到底是来观景还是观人?”

那乞丐笑呵呵道:“人也是一景,不如将人换成‘神’,神韵孤秀,观天地俱美,如何?”

青衣少年拢了拢破烂的衣袖,俊逸的脸上露出天真一笑,灿烂无邪,比起敖应的古灵精怪,更显得温文大方,更要惹人喜爱。

乞丐看似比他年长,实则不过是他的客人,胡鸣不过一知客,再不回答,失了钱财事小,落了客人面子,闹到外面去,四方行宗的长老们也不是吃素的,不会对他轻易宽恕,于是他露出很专业的表情,“先生,我们四方行宗的人,大多去过许多地方,名门大派,奇山隐地,就连七大秘境也不是高不可攀,但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你会选这么一个地方?”

他疑惑道:“这洗脚的池子能有什么神韵?我看有些‘味道’还差不多。”

那乞丐闻言颇有些无奈,没好气地笑了笑,这少年自幼在宗门长大,没少吃他人白眼,全靠着性子倔,死皮赖脸混了下来,早就学会看人下菜,但他依旧一如既往,极有耐心地解释。

“不要执着于表象,天地神气,聚散无常。四方行宗不是小门小派,‘观心’之术、‘自照’之法也非不传之秘,只要肯学,十年磨一剑,总有展露锋锐之时,如你这般,哪有一丝少年朝气?深山老林尚有向阳之花,超脱之畔不乏问心之辈,洗池洗池,你以为是那妇人洗脚用的?”

乞丐摇了摇头,看着那颗半死的桐树,慨然道:“庙算有余,良图不果,降龄何促?昔年围炉夜话,天降五德,神韵自成天地,如今临门一脚,倒是多了些魑魅魍魉,要做那摸鱼摘桃的人,岂非笑话?”

他苦笑几声,又看着少年说道:“我今日话多了些……这地方总归是热闹,比起你说的洞天福地更胜上三分,就连我黄虚也不得不惊叹——”

他朝着隔重城的大小人影看去,拍手赞叹道:“造化无穷。”

青衫少年郎顺着乞丐视线,却只看到攒动的人影,凡俗闹市景象而已,于是偏头悄声暗骂:“神棍。”

黄虚朝着池中小庙望去,颇为懊恼道:“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难道有人比老道面子都大?”

虽然懊恼,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埋怨,本想在这池边与少年二人歇息片刻,可很快他又被身后的声音吸引了目光,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洗池畔花草繁茂,花楼之上是茶楼,一个身着华服、腰缠万贯的狗大户就站在那茶楼二楼,推窗俯瞰,朝着人群中扔下一把又一把铜钱,好似天女散花。

人群像是捅了马蜂窝,推推嚷嚷,有人弯腰捡钱时被身后蜂拥而至的人挤得趴在地上,更远处又有新的人涌入,一时混乱不堪,欢呼声、呼唤声、哎呦声、喝骂声、甚至哀嚎声,声声入耳。

那狗大户抖了抖脸颊的赘肉,身躯好似波浪般抖动着,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楼下,回头朝着一个腰间配剑的女子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下掉馅饼,还是掉陷阱,这些都不重要,人只要不总是想着飞来横财,自然会少许多飞来横祸……我曾听说天涯海角之地有个叫做‘飞来花落去,东城桃李家。’的人间仙境,姑娘也知道……那儿的人总是很富有,至少比我们隔重城的人富裕的多……那么,在下在这散个财求个来年风调雨顺,似乎没什么错吧?”

狗大户坎二笑呵呵的,神情似乎很放松,但撒钱的动作还是不得不停了下来,茶楼下吵嚷的人群很快便安静了许多。

那女子眉眼如画,气质清冷,朝着窗外看了眼,瞧见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正在疏散人群,这才又朝着坎二看去,眼神依旧淡漠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

坎二一动也不敢动,那女子手中的短刀已经抵在他的后心,他只好无奈的保持回头的动作。

“我说姑娘,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余光之中,桌上的茶已渐渐失去雾气,坎二颇为遗憾地抖了抖肥胖的肚皮,面色萧索道:“我也没有做什么穷凶极恶之事,不问而诛,似乎有违‘明而不弊’,更不利‘天下大义’,即便是强如李家,或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吧?”

“更何况这儿是隔重城,你们李家千年教承,行事别具一格,但帝都也不是无法之地,隔重城也有“龙德庙碑”,自成方圆……这其中肯定是有些误会,我看你年纪轻轻,莫要一时冲动,耽搁了大好前程。”

坎二很是头疼,最近总是碰到愣头青,行事乖张难以理解,或许是出门没有看黄历的原因?

可如今天下人谁还看黄历?那玩意早就变成没用的废纸,繁琐晦涩,比卦象更复杂,还不如拜拜各家三代祖师,百无禁忌。

预料中那女子幡然悔悟的场景没有出现,相反的那女子脸上露出了讶然,因为她看到坎二的后心出现了一道缝隙,像山间一道很细的峡谷,有光从那缝隙里照出,照在绿鞘匕首刀刃上,锋芒毕现。

坎三瞳孔渐渐放大,直挺挺倒在地上。

奇怪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一丝血迹。

“天寒不渡……南宕宗的功法。”她缓缓收了绿鞘短刀,指尖却有些颤抖。

窗外又开始热闹起来,天地间忽然多了许多唏嘘声,她避开坎三的尸首,朝着窗外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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