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八(1 / 2)

壬戌之秋,七月。

是夜,苏子与客游湖而归,回到居安巷时,竟抚门箕坐,泣不成声,久不能平静。

书童与两个仆人点燃烛火,上前搀扶,苏子摆手嗟叹:“天有其高,地有其厚,日月有其光,风雨有其时,山川有其无痕,天地亦有簇新,我不能及也。”

书童约摸九岁,闻言眨了眨眼,忽然吹灭一旁仆人手中的烛火,一手指着天空道:“先生你看,今夜乌云密布,怎会有月光呢?”

苏子猛然仰头,嘴巴微张,而后忽然仰天大笑三声,拂袖而起,全不见醉意。

这一幕看得书童瞪圆大眼,两个仆人更是面面相觑。

苏子见状慈爱地摸了摸书童的脑袋,笑道:“我今日会友,得知天下道学四十九,天意变化尽在其中,来去不过消长。”

苏子一双眼眸炯炯有神,转而指着黑漆漆的天空道:“不见并不是不存,变化就在其中,与我而言,道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直到无尽便是永恒。”

轰隆隆——

静谧的夜中划过一道异常明亮的闪电,书童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天空,试图找出光的由来。

衣衫无奇的仆人却微微眯起了眼睛。

自天空银光亮起的一瞬,苏子花白的头发肉眼可见得黝黑起来,眨眼功夫,双鬓已不见丝毫白丝残留。

而胡须却恰恰相反,变得白如璞玉。

仆人嘴角微张,左手死死攥着烛台,垂在衣袖的右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暗夜中有风猎猎,吹动苏子衣角,那抹耀眼的闪电从高空疾驰而下,光芒如作蚕丝细线,变得温和柔软,最终化作苏子发髻后的流云冠带。

“童儿,我去也。”

苏子大笑一声,目光从书童身上移开,到那个仆人时,略有些停顿,然后闭目盘坐,双手垂膝,与世长辞。

是年,苏子寿百二十岁,葬于青山游湖畔,至今已有四年光景。

……

说书人讲至此处,忽瞧见门外进来一个粗衣少年,约摸十五、六岁,头戴斗笠,腰悬一柄长刀,刀鞘是黑牛皮所制,色泽偏暗,却很显眼。

那少年进到门内,朝着柜台道:“王账房,我要的东西到了吗?”

那柜台后有一高瘦算账先生,闻言抬首眯眼笑道:“到了,到了。”

随后起身来到柜前,满面堆笑,热情拉着少年的手,到了一靠窗角落儿,低声问道:“哥儿,你看我要的那件东西?”

少年眨了眨眼,瞧见这王账房抬起左右手比划,于是诚挚笑了笑,点头道:“当然。”

“当真?”

“自然当真,只不过……”

“不过怎样?”王账房面色紧张地追问。

少年忽得摘下斗笠,坐在一旁空桌旁,恰有小二上来一壶热茶,少年自顾自添了一杯茶水,却迟迟不饮,也不回话。

王账房等得焦急,便也一屁股坐下来,思虑许久,一双眼睛斜对着少年打量一番,一咬牙,右手抽出两个手指,陪笑道:“哥儿,不是我王二狗不给你面子,实在是这东西不值那个价,再说了,咱俩老相识了,说句忘年交也不为过,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这样吧,我再加这个数,你看怎样?”

少年盯着王账房的两根瘦长手指看了看,又抬起右手食指摸了摸眼角,心想着这也不是银子的事啊,那东西还没着落呢。

王账房却会错了意,嘴角抽了抽,死死咬着牙齿,最后艰难地伸出三个手指,看得少年瞪大了眼睛。

“哥儿,这个价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了,再多这买卖就没法做了,有道是有货不愁客,有酒不愁喝,这青山镇里,哥儿是最有本事的,偌大个黑山洞里吓人得紧,唯有哥儿有这个过山的能耐,这我懂。”

“但常言道人无信不立,店无信难存,哥儿放心,答应给你的东西,我已经托天舟城的一个朋友找到了。”

少年眉头微微一挑,身躯前倾,附耳聆听。

王账房见状一抚胡须,无不得意道:“那东西可费了我好些功夫,足足花了一百六十两银子,终得从天舟城外一个道观中弄来,不过……恕我多嘴,哥儿要那东西做甚?”

少年抿了抿嘴,随意摆手道:“好奇而已,就想看看。”

王账房嘿嘿一笑,从怀里取出本黄皮书来,平放在桌上,只道:“哥儿不知,这本《大道初识》得来不易,我那朋友若非在府衙高就,也绝无门路可寻,说来话长……”

王账房正待细讲,忽闻得一股子酸臭味,急忙掩鼻回头望去,原来是店里的说书先生不知何时靠了过来。

“苏无名,你怎过来了?”

王账房闷哼一声,这说书的邋遢至极,从不清洗衣物,身上总有一股子怪味。

少年闻声看去,见一人身着破袄,粗眉阔鼻,两眼正朝着自己打量。

那说书先生赔笑一声,便大咧咧坐下,朝着少年一拱手道:“无亓,小先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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