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战场如情场15(2 / 2)

当然,安西国内,这个假假秉承天子所愿,欲待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钦差郡王,也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他给自己的康王舅姥爷写了封家书。家书的封面上,用李驸马亲授的瘦金体写着:“甥孙大祺升平郡王李逸叩拜舅爷康王千岁谨启”。当这封信最终被送至丕州军帐内的康王手中时,这位逍遥王爷先是被上面的书法吸引了,真是一手好字啊。待看那信封上的文字,伶舟焘笑了,心下想到:“看来,锦儿生了个不错的孩子呢!”

尹文锦,正是祺国宁佳公主未嫁前的名讳。

连日征战的康王爷,觉得有些累了。今晚偶然拿到一封书信,派来送信的祺人还遵照主人吩咐,特意言明有家书呈上,这样年过半百、白发横生的康王爷,从刀剑冲杀的战场外,意外寻得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带着些许的颤抖,康王伶舟焘取出了家书,展开看时,见那上面写道:

“舅爷康王千岁在上,甥孙谨代家母并舅父叩拜问安。”

底下,便是将此次前来安西的使命、舅父大人的嘱托、外祖母并母亲的思念与牵挂,一一说了一遍。后又说起在长宁见了安西那位皇帝表舅的事,以及表舅嘱托他一定传达的“要以安西百姓为重,勿使百姓离乱、骨肉相残。此番动乱,必是有心之人挑唆,朕自不会迁怒于皇伯,连并乾朗、乾安亦必是受奸人蛊惑,朕绝不追究。”

接着,李逸在信中又说了皇太姥姥,也就是康王母亲的嘱托,让康王不要糊涂耍性子,一家人之间,什么都能商量,不要动不动就用打架来解决问题。并且,还和这位舅姥爷说了自己这一路见到的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惶恐畏惧的场景。信的最后,李逸恭恭敬敬地附上了一首,据说是他自己因见到那些情景,触景生情而写的诗作,特献给这位素未谋面的舅姥爷。伶舟焘既是诗词堆里熏陶出来的散漫王爷,听说有诗,忙往下看,只见那信纸上写道: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康王看罢,有些发怔,一时又滚下泪来。李逸想得不错,这样的一位王爷,必然是多情感性之人。既然多情感性,又怎能不在意骨肉,怜惜百姓?李逸清楚得很,康王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情,上一次宫变,怎会主动罢手乞降,又怎能全身而退?所以,这封家书既是投其所好,也是字字诛心。

稳了稳心神之后,康王忙叫把刚才的祺国信使唤了进来。压了压哽咽的喉咙问道:

“你那小郡王说要来我军中探望,可启程了?”康王并不想一家人闹得分崩离析、让众人笑话,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的侄子最近一直削减势力,两个儿子又聒噪得厉害,他才不愿意兴什么兵,养花种草、钓鱼听曲、乐得清闲,当皇帝?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当皇帝的料,他只是不爽自己老子当年连一个尝试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罢了。这样充满艺术气息的人,大多会有些孤芳自赏的毛病,他觉得,如果自己当皇帝的话,安西国绝不会比现在差,自己的这个皇帝,也会比远在长宁的那个大侄子强。

不过,要是为了一时意气,让百姓遭难、生灵涂炭,乃至于至亲遭戮,这是他绝对不愿意见到的场面。

其实在心里,康王常觉得自己的那位皇帝大侄子有些过分。是,不错,那些小人传言是不错,自己是养了些私兵,但是那个王爷手上没有兵权?他养私兵,只是为了自保,从没想过要造什么反,这安西国本来就是他伶舟家的,谁当皇帝,能有什么区别?他不明白,自己的侄子为什么偏听偏信,要清查自己,还要进一步夺权,削减封地。其实在他心里,这次起兵也根本不是为了造反,他就是想证明,自己有能力打回京城,让自己的大侄子不要欺人太甚。说实话,十多年过去了,当初对于自己父亲的那点气早就散了,何况,自己从来就不喜欢那些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蝇营狗苟。

所以一拿到李逸的这封家书,知道了京城并祺国的意思之后,他便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台阶,于是,他真心地希望,能跟自己的这个不错的外孙好好谈谈。于是,待问明李逸早已出发,预计这两三日便要进帐的情形之后,他便命手下校官送信使下去歇息,然后又叫人把乾朗、乾安唤来,准备商议此事。

只可惜,这两位康王世子跟他老子却并不是一个心思。伸长了爪子非要往那最高的位置上爬,这样的情况之下,再碰见个小人唆使,那没有个不完蛋的。

至于小人是谁?诸位看官若是熟悉罗马帝国史的话,应当知晓西罗马将军斯提利科与西哥特国王亚拉里克之间的暧昧关系。不过,虽然斯提利科有时候确实会含混地为亚拉里克谋取利益,但是他却并没有多少谋反的意图,想要取霍诺留皇帝而代之。但是,同样的剧情,如果放到了安西兵部侍郎、骠骑将军拓跋青这里,可能就需要换一套全新的剧本了。

某位相声名家在评论历史上的某位国丈时曾经说过,人的欲望是会随着位置的提升而不断膨胀的。“想我一朝国丈,当今皇帝是我的女婿,正宫娘娘是我的女儿,当朝太子是我的外孙;可是外孙当皇帝,终究不如自己当皇帝来得快活……”而此时安西国的情况,其实就和这位著名国丈很像。不错,当今的皇太后是自己的妹妹,皇帝是自己的外甥,但是外甥当皇上,总没有自己当皇上来得痛快啊!即便是自己如今岁数大了,但是司马昭这个角色他可以来一来啊,为人父母,谁不为自己的儿孙后代想呢?这些年国朝的礼遇,加上当年平定政变的光辉事迹,让这位拓跋启老爷子无限膨胀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如今要地位就有地位,要能力有能力,要势力也有势力,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屈居人下呢?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下,手握兵权的拓跋青也觉得,未尝不可一试。哪怕失败了,也可以找到人背锅,可以万一成功了呢?当然,这种事瞒谁也不会瞒着自己亲生儿子的,所以拓跋启告诉了拓跋青,拓跋青又把会议精神传递给了自己的崽崽:拓跋狄柯。不然诸位觉得,为什么那个没脑子的拓跋狄柯会那么嚣张?竟然觉得身为天朝上邦的郡王,对着他客气是应该的呢?

但是脑残造反,有几个能成事的?真当自己司马昭了吗?

当然,拓跋一家的狂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势力、地位、兵权和影响力,他们是够了。所以,造反之前,他们只需要一个挡箭牌、一个垫背的,一个可以随时扔掉的弃子。于是,拓跋启将眼光瞄准了自己当年的“手下败将”,认为那个心有不甘的康王爷并他那两个笨蛋儿子,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皇族的人,真的就是白痴吗?哪怕白痴一会子,知道你算计他的话,他还能一直白痴下去吗?

话虽如此,醒悟之前,白痴起来的那股傻劲与执拗,还是很可怕的。

都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谋深算的拓跋启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个人。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常年在外游学的小王爷,会成为此次祺国派来的和谈钦差;当然,他更想不到,自己筹谋了七年的家族兴起计划,最后会葬送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手里。

而那个娃娃此时还并不知道,这幕后黑手,竟然是拓跋一家。如果他知道了的话,大概做梦都会笑醒吧。因为这么一场内乱下来,不仅再没有什么Dick会跟他争自己心爱的云姑娘了,甚至连他憎恶的拓跋家,都会被连根拔出。

“孙贼儿,敢抢跟爷爷我抢媳妇儿,先摸摸你的项子上有几个狗头吧!”

(作者按:不对,你不是人家失散多年的父亲吗?是不是有点差辈儿了?)

旌旗猎猎,仪仗威严。向安西西北方向行进的大祺和谈钦差、小郡王李逸,期待着与那个文艺老青年,自己的康王舅姥爷见面。他哪知道,这一去,自己会经历多少惊喜,多少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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