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果然喜从天上降(2 / 2)

“渴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有没有人欺负你?你这一身土,是不是谁打你了?”

“是不是袁小六那个王八蛋把你带出去的,他人呢?”

“是谁把你送回来的?还是你自己回来的?”

被喊声吸引过来的下人们都惊呆了。他们根本想不到那个天天提着把朴刀,除了少爷,谁也不愿搭理的“看门狗”,竟然还有这么啰里啰嗦的时候。

他的神情、他脸上的眼泪,加上那一连串的问题,还有问题间流露出来的关心,在下人们看来,哪像是护院啊?说句大不敬的话,说他是少爷的亲爹,不对,是亲妈,对对对!说他是少爷的亲妈都不为过!

听见孩儿找到了的喊声后,这几日心急如焚的李驸马,顾不得公主,便慌忙从后宅窜出,飞也似地奔了过来。当然,他也听见了李贵的那些关切之辞,看见了他的表情和反应。他知道,自己的安排不错,他这个护院,对自家这个幼子真的是很忠诚、很关心,也很在意!

留意到孩子身上并没有伤口和血迹,李暮枫心下稍安。便对还在问东问西的李贵说道:“罢了,孩儿既已还家,便饶你这次。以后务要更加谨慎留心才是,切不可再引外人进府!再莫胡乱吃酒耍牌,坏了府中规矩!”

“我知你几日未曾合眼,去歇着吧。”李贵本欲再问几句,奈何老爷吩咐,加上连日劳乏担忧,浑身伤痛,实在难捱。今少爷既归,便再无担心之理。遂连声答应,自去歇息不提。

人一旦放下了心头最重的担子,自然就会无比轻松。就这么着,拖着疲惫带伤的身体,李贵回到了下人房中,倒头便睡。这一次,终于可以放心地好好睡一场了。

这边李暮枫待打发了李贵之后,见那个满身尘土的少年怔怔地望着他,宛如生人一般,也不来行礼,也不知言语。只道他初经离乱,怕是唬着了。遂一改往日的严父之态,把那小人儿揽在怀中,轻声询问,好言劝慰。

怎奈无论如何哄劝,那少年只一声不吭,却把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李暮枫,看个不住。

列位看官可知,这小郡王如何一言不发,只顾盯着驸马发怔呢?

却原来……

江岚有些肥宅,但是他并不蠢。刚才听见李贵喊自己少爷,又看到了这通府的气派,他便大概猜到,自己这是投身到什么高官显宦之家了。他不说话,首先是因为他替了人家孩子,心里有些愧疚。不管自己是怎么从那个世界到了这里,又怎么会成了别人的儿子,至少可以明确的一点是,这家原本真的有这么一个小孩,因为他的到来,他就不在了。因此江岚心里多少有些惭愧,不知该如何面对人家的父母。

二来,他明白,不管此时正值什么朝代,但肯定是封建社会无疑了。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世界里生活,又托身到公侯官宦之家,要是说错了话,被人发现自己是冒牌的,那可就大不妙了。别回头云姑娘没找到,再把自己的这条小命搭在了这么个鬼地方,那可就搞了笑了。

其三,说出来倒是个很贱的理由。那就是当这个世界里的便宜老子过来之前,他根本就没有理睬李贵再说什么,也就更别说回答了。什么,你问他在干嘛?其实也没什么,他就是发现,眼前乌央乌央围着的这群人中,有很多很多很漂亮的小姐姐。

他这个在女生面前害羞的毛病,即便是穿越了,也没什么变化。一样,还是那个死出。

不过,虽说慌乱,但是江岚毕竟是个困在少年身体里的现代成年人。他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要是一声不吭,反而会带来更多的猜疑,惹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好歹也是守着电视,看惯了穿越剧的Sao年,一念及此,这个在下人们眼中,惜字如金、惊惶无措的小郡王终于开口了。

面对着李暮枫的关心和询问,感受着他轻拍在自己身上的宽厚手掌,江岚采用了这种场景下的万能解决方案。只见驸马怀中的他把头一低,两只眼睛便簌簌地滚下泪来,然后,他便故作可怜,奶声奶气地回答了一句:“不记得了。”

此言一出,李驸马慌了。孩子这是失忆了?这还了得!于是连忙命人去请太医,根本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

也就在这个当口,因为爱子走失心痛不已,躺在床上病了数日的宁佳公主终于在使女的搀扶之下,赶到了庭院的假山旁。看着小郡王一身灰尘、头发散开,带着泪痕的凄惨模样,她只是心疼不住。一张口,便带着哭腔地喊了出来:“孩儿……!”

此时,正在驸马怀中低头落泪,想着要把戏做足的江岚,听得这一声呼喊,便知是自己这个身体的母亲来了。在好奇之心的驱使之下,急于表现“母子连心”、借以自证身份的江岚马上抬起泪眼,去看这位所谓的“母亲”。这一看不要紧,江岚自己倒先吃了一鲸。

眼前这位妇人三十四五年纪,虽然瘦弱,却难掩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最要命的是,江岚在她的眉眼之间,看到了云姑娘的样子。

莫非自己横跨时空想要找寻的姑娘,跟这个身体的生母有什么关联?想到这里,江岚又想骂人了。

“不带这么玩人的啊,可千万别是亲戚啊!”

不过,骂街归骂街,冷静下来之后,江岚明白了自己会投身到这里的原因。自己这个肉身的母亲,肯定是和云姑娘有关系的。这么说,只要把身份做实,守在这位母亲身边,终有一天,他肯定能够见到那位云姑娘。

反正他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这个身体,他是别想着靠自己的力量去把云姑娘找出来了。毕竟自己身边可没有什么发明家博士,没有侦探团的伙伴,没有推理小说家老爹,也没有个当演员的老妈……

不过,他自己倒真的要把这个演员当好了!

于是,我们的“小江岚”便说出了进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三句对白:

“您是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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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曾经阴云满布、吵嚷不安的驸马府中,此时正生机盎然,一派喜气。

先是去年秋天已经枯死在院中的那株老桃树发了新芽,早早地结满了骨朵,眼看着就要开花;二是老爷皇商招标的差事办得极好,去年为国库添了大笔进项,陛下龙颜大悦,御笔亲书“亮辅良弼”匾额,命内侍张公公宣诏嘉奖,着吏部通告全国。三是公主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爷失而复得,还是因为老爷受陛下赏识重用,总之公主夫人如今不但气色胜却以往,就连身体也一改往日的柔弱,透着一种生命的气息、健康的神采。

而最可喜、最令人震惊的变化,要数之前那个沉默寡言,宁愿自己独处的小少爷了。自打李贵上次从庭院中寻回少爷之后,这位升平小郡王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逢人爱说爱笑,特别平易亲切,还时常同下人们,尤其是那些小丫鬟们耍作一处,丝毫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架子和姿态。该粘李贵的时候,照样还是粘,只是主仆二人之间的话题,从以往的市井新闻、话本小说,变成了江湖故事、武林纷争。这位好奇宝宝,常常问得李贵哑口无言,无法招架,不得不偷空回国公府,拽着自己的老爹现场“补课”。

最要命的是,小家伙如今的行动已经不仅仅停留在言语层面了,他开始求着李贵教他功夫,还坚持要学什么真功夫,不是花拳绣腿的那种。李贵哪里敢答应,只推说少爷年纪尚小,学武太苦,不得老爷允许,他不敢自专。

“这个容易,等我去求爹来”。

待等小家伙把学武的心思言明之后,李暮枫却死活都不同意。毕竟,从靖国公,也就是他那位当今帝师的老爹那里,他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学武虽然不是坏事,但终究是落了下乘。‘

江岚,不对,现在应该叫李逸了;李逸闻言,哪里肯依。他苦苦纠缠不放,见父亲始终不允,又使出了自己的必杀技,泪眼汪汪地去求自己的公主母亲。一个月的时间下来,他已经懂得了这里的生存法则,明白在这座驸马府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大佬。

小家伙只需要装装可怜,两句“娘亲”一喊,再学着蜡笔小新来一波眼神攻击,“老来得子”的公主再没有不允诺的道理。于是,她便撺掇驸马照着孩儿的心意来。李暮枫被他娘两个苦缠不过,只得松口,说了句:“也罢,要学便从书学起,什么时候那些经史子集你学得通了,我便许你学武。”

嘿!这可正好撞到自己怀里了。李驸马惊讶地发现,自己费心请过来的几位博学老儒都先后请辞,说自己“才疏学浅,无力教授郡王”。他们如何知道,经史子集是江岚在那个世界用来解闷儿的东西。虽然,这个世界的儒家著作,跟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稍有不同,但毕竟都是维护封建统治的那一套,凭借自己的古文功底和以往二十多年的体认,加上对五千年历史兴衰的总结与反思,再经由这个五岁小儿之口宣讲出来,哪个学究听完能不讶异;还有谁会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教一个年方五岁、便能同你坐而论道,把“内圣外王”讲得头头是道的“小妖怪”?恐怕连靖国公自己都不敢吧?

起先,李驸马觉得是那些先生在扯谎,担心若教不好郡王,担上一个误人子弟的骂名;后来,因见连自己求父亲请来的大儒都对这孩子赞不绝口,说自己无能教授,要请辞回乡,李暮枫便将信将疑了起来。难道这孩子真像下人们口中传言的那样,是个“神通”?于是,他便把李逸叫到了书房,亲自考察了一番。听他把儒家、道家的父子亲情伦理一条一条地做了梳理比较,摇晃着小脑袋大谈“孝未必爱”、“无情之孝”过后,李驸马彻底傻眼了。

“这孩子,莫非是文曲星转世吗?”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笑骂起来:

“你这孩子,莫不是在嗔怪为父,说自己孝顺,为父却不疼你吗?”驸马大笑道:“我让你讲讲从几位师傅那里学到的本事,你却拿这些来堵我的嘴。罢了,你既要学功夫,非得讨那个苦吃,那边叫李贵教你吧,待根基牢靠,有所进益之后,为父再为你延请高明。”

驸马摇摇头,挥挥了手,示意他出去玩吧。待李逸走后,驸马独坐沉思,深感宽慰。得子如此,确实应该骄傲。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自正月十八日孩儿归家以来,童年之事悉数忘却,连人都不认识了,性情也与之前大相径庭。若不是后背有一块花朵形胎记,驸马甚至怀疑是李贵找不到孩子,便故意弄了个长得极像的来顶替。

待和公主再四确认之后,驸马打消了顶替的念头。毕竟,这世界上,就没有会认错自己孩子的母亲。而对于孩子的失忆,以及与之前相较的种种变化,李暮枫只能理解为,思飞失踪得那几天经历了什么,唬得什么都忘记了,连带性情也跟着大变。待亲问那几日遭遇时,小公子只默默不语,低头垂泪,推说不知。夫妇俩看着孩子的凄惨摸样,只当是他不愿再提,大抵确实经历了什么极为骇人的磨难,所以才刻意回避的吧。于是,二人自此便不再提起,恐又惹孩儿伤心。上苍保佑,但愿别落下什么病根,毕竟,他们可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啊!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想到,这位姓李名逸字思飞的小郡王,其实啥磨难都没遭遇,他只是不慎跌入假山下的石洞,凄惨惨地身归那世了而已。如今在这个身体里活着的,是一个来自于千年之后的现代灵魂,一个混吃等死、过着肥宅生活的成年人。

而在这个成年人的心里,始终揣着一个当大侠的梦想。如今既然有了机会,他又怎肯轻易放过?毕竟,在这个没有热武器可以傍身的时代,唯一能够保住小命、随身携带的平安符,就只能是武功,是强大而纯粹的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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