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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东西!

他没有想到,小四居然会如此不知分寸,会有这么荒唐的行径。他满腔怒火淤积在胸口,却没有可以诉说的人,更没有朝着下人和器物发泄的习惯。

因此,他继位以来第一次寻道长卜了一卦。

如果当时他将李正玉留在身边,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漫天神佛庇佑,为什么不能降道雷劈了这个逆子。

他手持珠串,脑中不断回响着道长的那一句谶语:“陛下所求的,恐怕难以得到。”

有多难?他坐拥四海,取天下之物为己身之奉养,没有什么事是他想做而做不到的,没有什么人是他想得却不可得的。

真要狠下心,他现在就可以得到!

他只是不忍心,只是想要更多。

随手将珠串扔在一边,他是天子,信什么天命?他相信的应该是自己的意志。

“二皇子要开府了,便封他为秦王吧。”朱庭瑄淡淡道,只看外表,没有人能揣摩到此时他的心情是多么的不平静。话应刚落,朱庭瑄将想要立刻去通传的李炳叫住,又是一阵沉思。

大皇子朱佑光,也就是齐王,资质愚钝,甚至当不得守成之君,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能力有限,只是孝顺父皇、友爱兄弟,对权力毫无觊觎之心。

二皇子朱佑瑭是已故中宫所出的嫡子,自小便被朱庭瑄寄予厚望。但随着年岁渐长,他的性情越来越激进极端、暴躁狠厉,朱庭瑄虽然仍然看重他,但这只能算是一种习惯。

三皇子早夭。

四皇子……这个儿子体贴又孝顺,不仅性情作风与他相似,在政治思想和治国理政的观念上也与他一脉相承,发表的政论总是能说到他的心坎里。

虽然他从未对外公开说过,但却不止一次地私下对阁臣们直言:“此子类朕。”

小范围的表态也算表态。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个儿子能与他相似到这种地步。他比李正玉年长了十几岁,他们真能白头偕老吗?

若是让朱佑辉继位……他不敢想。

现在想来,二皇子并不是完全没有救,五皇子和六皇子也只是吃了年纪还小的亏,这才总是被兄长压上一头。

“让柳响他们早些回来,派齐经纬去收尾吧。”

李炳有些吃惊,如果说封二皇子为秦王在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么陛下派人去摘四皇子的桃子,则让他意识到了此时帝王古井无波的外表下早已是波涛汹涌。

四皇子,糊涂啊!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动陛下的人。

“暗三暗四也留不得了,等温如平安回来了再处理他们吧。”

简直就是两个废物。

朱庭瑄也知道是他考虑不周,没有将话点透,因此在暗三暗四看来,李正玉只是一个被他看重的臣子。区区一个臣子,怎么能与四皇子比较呢?她的命不仅没有四皇子的命值钱,甚至没有四皇子的心情值钱。

但他是皇帝,怎么可能会犯错?既然他没有错,那么自然是底下的人错了。

他们错在不会揣摩上意,错在位卑职低。

皇帝的命令,朱佑辉自然不能违抗,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还从自己的情报网知道了二皇子被封为秦王的事。

在梦中,朱佑瑭的封号可不是“秦”,这个字,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在他看来,二皇子被封为秦王这件事,比父皇找人来摘他的桃子要更为严重。

后者只算是一次小小的敲打,他不会将这一点功劳太过放在心上。但前者预示着君恩的转移,那些左右摇摆的人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处理得不好,随之而来的有可能是一系列的敲打与打压。

被皇帝厌弃的皇子,下场可不会太好。朱佑辉眉头紧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与心情颇为复杂的朱佑辉不同,李正玉心情一片大好。

皇帝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儿子睡男人,但他绝对无法容忍四皇子对一个男子情根深种,丧心病狂到用强。再加上朱佑辉素有不近女色的传言,实在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否能开枝散叶。

利用别人,就要做好被别人利用的准备。朱佑辉,对不起了,这是你应得的。

他们一行人前脚刚回到京城,皇帝后脚就召见了她。无论他意图为何,她只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便好。

皇帝在天禄阁召见她,李炳半道便过来迎接,见李正玉依旧如往日般如清风明月般和煦文雅,心中的好几块大石头浅浅落了几块小的在肚子里。

李正玉走进天禄阁,赶在朱庭瑄说免礼之前快速行了个礼:“微臣参加陛下。”

又不用跪,行个礼罢了,她能行一百个。

天禄阁在她那个世界叫御书房,朱庭瑄极有品位,阁内的一应陈设都兼具皇家气象与文人雅趣。

绘着大家之作的屏风右侧并排摆着两张几案,设坐具绣墩一个。几案放置古琴一把、书画轴几卷、兽形香炉一只。

朱庭瑄坐在正中央的书桌后,李正玉站在他正对面,香炉飘散而来的香气在这个距离闻起来刚刚好,令人心旷神怡。

她行完礼便垂眸肃穆而立,没有刻意摆出苦大仇深或者忧思烦闷的模样,一切皆与往常无异。

她低眉敛目,自然也就不知道朱庭瑄看向她的眼神到底有多复杂。

第11章 听说陛下觊觎我(十一)

希望朱庭瑄不要蛮不讲理,迁怒于她。她可是个受害者,上位者再想甩锅乱咬人,也得有基本的底线才对。

“此次你功劳不小,你想要什么封赏?说出来,朕都依你。”朱庭瑄温言道。

他仔细打量李正玉的面容,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又缓缓将目光移到她的左臂上,说什么伤得不重,刚才行礼的时候都抬的很艰难,分明是没有好利索。他养这些暗卫,倒像是养了一群吃白饭的,连人都护不住。

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再升能到哪里去?

李正玉恭敬回道:“陛下,臣想入黑冰台。”

“温如!”朱庭瑄不敢置信,“朕不会允许,你这是自毁前途。”

黑冰台看似煊赫,其实只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可以被拔擢到剑指内阁的地位,也能被随时舍弃。而阁臣、尤其是首辅,可是能牵制皇权而不会迅速落败的。

最重要的是,后者是煌煌正途,而前者手染血腥、万人唾骂,只会在青史上留下骂名。

李正玉知道自己现在表衷心,说要做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那都是在扯淡,皇帝能信才怪。

“陛下,臣想有自保之力。”李正玉眼神沉痛,她原本挺拔的身子微微有些佝偻,现在已是五月,屋外已是春暖花开,她站在暖和的屋内,却站出了立于寒风中的凄清萧索之意。

想到皇帝对四皇子的态度转变,很显然,暗三暗四已经将“实情”传信禀报给他,李正玉观察时机,适时地在眼中表现出隐忍的恨意。

皇帝心中,四皇子自然比她重要百倍,但他却未必会因为自己流露出的对四皇子的仇恨而不喜甚至处置自己。

皇帝对子女的爱,与普通百姓对子女的爱,到底是不同的。

现在朱庭瑄还年富力强,等他真正感到力不从心了,就会明白一个和所有皇子都站不到一处去的“孤臣”是多么难能可贵了。

“是朕教子无方。”朱庭瑄眼中的沉痛比李正玉还要真实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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