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1 / 2)

狩神历第五百一十八年冬,奉天始皇帝初械羿命的国丧结束了,沉寂了三年帝国重新挪动了它那臃肿的身体。

在奉山的王殿上,年仅十二岁的奉天皇帝初械名章诏令近卫军团越过龙璧山,征伐最后的南方王国五夏。

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碾过了万序最大的平原——神女峰平原,这是南方大陆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的一次远征,通往五夏的道路上布满了红衣黑铠的甲士,他们列为长队朝五夏的都城——齐都行进,军队数量之庞大如同黑色的蛟龙难窥首尾。

而在旌旗蔽空之间一座巨大的车辇正缓缓的向前推进,拉车的六头白象披挂着用金丝和白玉织成的华贵长毯,车身完全由珍贵的紫檀打造,周身雕刻着三十六种奇珍异兽,为了满足车辇主人的愿望,皇家工匠花费了整整三年时间将狩神的三十六篇神训完整的雕刻在支撑车架的四根方柱上,车厢的两侧是盛放的六瓣花——“耶曦瑞亚”,其间镶嵌的各种珍奇宝石反射的光线更是让人眼花缭乱,车的顶端是由象牙和黄金雕刻的巨型狩神雕像:反持剑盾的十六翼天神!车辇四周是由八千重装骑兵组成四色方阵,他们手中握举一丈长的绘有皇室花纹的礼旗,脸上佩戴着怅面,骑乘着珍贵的铜青汗驹,头盔上威严的山君花纹瞪目怒视前方。

车驾行驶的很慢,好似在替那位征服了大半个南方的“鬼神”进行最后一次巡视,巨大的阴影略过道路两旁叩首跪拜的臣民,军队行过扬起数米高的灰尘落在他们肮脏的脸上,这些人里有许多旧日的王公贵族,但现在他们只是一群被抹去名字的奴隶,穿着破烂到不能被称之为衣物的布条,带着沉重的脚镣,被奉天的官员从各地押送着来为皇帝送行。他们赤足走过了大半个南陆,在严重缺水的情况下像牲畜一样被驱赶着行进了超过五千公里,许多人都没能熬过这漫长的刑罚。

在最后一批奴隶来到王国谷时,远处的旌旗已是隐约看见,疲惫的官员们有些狂躁的将他们驱赶着埋头跪在道路两侧,痛苦的呻吟混着刺鼻的气味传开,押送者只能用白色的手帕捂住口鼻才感稍微喘气,在低头迎送御座远去后,他们立刻用鞭子“伺候”那些瘫倒在地上的奴隶起身返程,但这一次他许诺会赏赐他们一点润喉的水作为他仁慈的象征。

然而他们不知道车辇如今的主人并不在此,在三日前的黄昏,初械名章已经率领五千青鸾禁军沿白石滩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五夏的都城,他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如野火般袭来,要来完成先帝生前的最大遗憾。

在第十一天的清晨,旭日的第一缕阳光初撒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拂去了淡淡的寒霜。而经过一夜的修整,到达齐都咽喉要地的青鸾禁军也早已穿戴好甲胄,他们聚集在皇帝的营帐前等待开战前最后的御令。他们是皇帝的亲卫,是最精锐的近卫军团之一,二十年来征战南北未尝败绩。

在险峻岩峰上正值壮年的军团长赤裸上身眺望矗立于平原之上摇摇欲坠的孤城,他精壮的身躯上没有半点伤痕,每一处肌肉的棱角都像大理石般完美,晨露润湿了他的短发,秋风吹过他却并不觉寒冷。

他打量着这座还在睡梦中的城市,灰暗的城墙上燃烧了一夜的零星火把行将熄灭,城墙四面悬挂的绿底雄鹰旗帜此刻也无精打采的低垂在瞭望塔上,这个国家就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他已经老的不成样子,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就会化作一地的枯骨。

在出发前他还担心过风游侠会阻挠轻骑兵的攻势,但现在他清楚这里将会是一切旅程的终点。这一刻的齐都和三十年前他同先帝第一次越过龙壁时所见的每一个南方诸国一样,他们都是旧日的堡垒,属于那个已经过去的时代,而那个时代注定要被埋葬!

这三年里很多次他都梦见过这座城市被火焰化为灰烬,现在终于一切都要迎来自己的结局,他知道南陆的历史就要在今天写下新的篇章,两陆战争将要结束了,奉天人百年来的夙愿会在自己的手中完成,一种沉重的使命感降临在他的身上,他说出了那句留于史书的名言:他们还未醒来,也将永远沉睡。

负责侦查的斥候他回到营地时,初械名章穿着一件白衣带领青鸾禁军正向东方叩行狩神之礼,随行的神官在占卜后做出了大胜的预言,在短暂的早餐后,外出的斥候也带来了一切无恙的消息。

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初械名章在随从的侍奉下穿戴好属于他的黑龙甲胄,将神狮权杖交予军团长的手中,他向天空做了最后的祈祷,身后的禁军也一同在胸口画下象征狩神的太阳符号,他们已经激动得有些发抖了,终于陛下下达了诏令:进军!

这一天五千轻骑同他们年轻的主人一起翻过了未设防的夏山,突袭齐都。

与此同时,在齐都的城墙上,五夏最后的军队正在恐惧和不安中等待奉天人的到来。白河失守的消息早已传遍如今只剩一座孤城的王国,五夏人曾经还幻想着占据地利的军团至少能稍微拖延一点时间,但现实毫不留情的击碎了一切。

勉强凑齐的三万军队不战而降,王国最精锐的“风游侠”也被悉数俘虏,奉天人甚至不愿意停下来追击那些溃败的士兵,夏山的守军也早已逃回了齐都,现在五夏已经失去了除王都之外的所有领土。

也许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阻止他们的也许只能是奉天皇帝的再一次驾崩。

据说在宫廷里巫师已经不眠不休的唱跳三天以希望神迹能够再次降临,但绝望的情绪早已传遍了整个齐都,无论是那些将此视为神佑之地的流亡者还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不会再有奇迹了。

而这种绝望所带来的最直接的功效就是吓死了五夏的末代国王,在得知奉天再次出兵的那一天他瘫坐在王位上,浑身发抖,最后是由好几个阉奴把他抬回了床榻,虽然国王已经被吓破了胆,但近侍大臣仍然劝说他要做最后的努力。

最终在臣子的劝说下他恢复了一丝理智,用最后的力气在早已拟定好的诏书上盖好御印后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年幼的子嗣和托孤大臣代理王权,那份诏书的内容大致是国王要征召一支五万人的军队保卫南方最后的王国,这份诏令甚至包含了齐都境内九岁以上的男孩和成年女性,所有人都要为国王而战。

事实这条荒唐的诏令没有掀起什么水花,人们只是将此视为一个疯子最后的胡言乱语,而在近侍大臣下令王室卫队强行抓人时也遭到了民众激烈的反抗,幼小的孩童和妇女开始躲进各处的地窖里,直到初械名章兵不血刃的攻下齐都,最终俘虏也只是一支东拼西凑的还不到三千人的军队。

在那个夏末的清晨,在齐都城墙的东北角一处简陋的瞭望塔里,守夜的士兵早已困得睁不开眼了,而原定在两个小时前就应该来接班的下一批士兵却还睡的和死猪一样。

对着有些发僵的手哈了口气后,还有些许精神的老兵挪了挪头看向远方未设防的夏山,却好像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山脚下窜出,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那个影子停在了一处裸露的岩石上,向着身后的森林吹响了号角,大地开始震动,低沉的号角声伴随飞起的鸟冲向天空,这才印证了那个可怕的念头!

“骑兵,奉天人的骑兵!敌袭!敌袭!”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惊叫着去摸身后的盾牌和长矛,昏昏欲睡的同僚也被惊醒了,他们咒骂着穿上沉重的青铜半身甲胄,跳下瞭望塔,想要去拿弓箭和石块,先前的老兵迅速摘下悬挂的火把,期间还来得及再看一眼那绝望的光景。

先是一骑,然后是三骑,十骑,五十骑,最后是滚滚的烟尘,咆哮着向孤立无援的齐都袭来。

短暂的沉寂后,慌张杂乱鼓声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齐都,身披重甲的守卫拼命敲击着陈旧的大鼓,城墙上全是慌乱的士兵在喊叫着敌袭,勉强拼凑在一起的民兵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尝试着想要控制秩序的老兵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他们的大嗓门中。

还未开战,齐都最后的防守就已经濒临崩溃。

十分钟后,身披铠甲的年迈将军终于从家中来到了城墙上,在亲卫的帮助下他尽力阻止了军队的溃败。但他也很清楚一旦奉天人攻城,脆弱的士气瞬间就会崩溃,而此时的齐都城内也已经乱作一团,还未躲进地窖的女人和孩童的哭喊回荡在城内,奔逃的人群在慌乱中打翻的火把在城内燃起大火,旧日的贵族此刻也顾不上所谓的尊严了,他们在侍从的护卫下连滚带爬的逃亡藏身之处,滚滚的烟尘、大地的震动以及杂乱的声音仿佛画卷中末日的景象。

此时天已经大亮,将军来到瞭望塔上,这是他曾担任神射手时最常待的地方,那时的他是风游侠的一员,能轻易射中河对岸觅食的兔子,但如今一身的本事也只剩下不减当年的视力,他不顾阻拦扶着方柱终于看清了那支骑兵的全貌,在护城河外他们整齐的列为方阵,恰好在五夏弓箭的最远射程之外,他们并不着急进攻,大约五百人下马为持长矛在前呈半月形的防守姿态。

他很怀疑脚下的城墙究竟能不能抵挡这些骑兵的冲锋,他早已见识过奉天最精锐的军队是怎样在巫师的协助下快速突破城墙,北方人的军队拥有几乎压倒性的优势,而他们之间的配合也像是经验丰富的厨师料理小羊羔的肋排一样纯熟。

方阵中的骑兵全部披挂着厚重的等身甲胄,格外厚实的胸甲上装饰着青鸾异纹,他们全身上下都被铠甲所包裹,铁手套、护腕和各种薄弱部位都有额外的防护,战马也全部包裹在严实的链甲中,这是一整队的具装骑兵,而在方阵的中间来自北方的巫师已经开始为他们附加各种用于冲阵的魔法。

方阵的指挥官是一个身高两米,身披三羽青鸾铠的威武甲士,他骑乘一匹格外雄壮的汗驹,左手持握一支代表狩神的权杖,在他的身旁是一位披挂精美甲胄的骑士,漆黑的胸甲上绘制的龙纹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

那位骑士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取下了镶嵌着十二颗红宝石的金銮龙面,倨傲的望向他。即使相隔数百米,但他仍能看清那是一张稚气未消的孩童的脸,虽在战场中央却带着兴奋和从容。

将军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终没有说出口。他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和错乱穿戴的铠甲,他们只是一群农夫和奴隶,不该为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失去生命。

他曾经追随的国王曾以叛国罪下令诛灭泉水女神的神官们,因为他们预言了五夏的覆灭。他奉命烧毁了供奉神明的庙宇,封堵了神庙前的泉眼,并在流放了泉水女神的忠实信众,现在想来国王才是真正相信预言的人。

“他们的人似乎不多,似乎只有三千人”年轻的副官说道。

将军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副官舔舐着干瘪的嘴唇,他还在考虑可能的机会,即使城中已无可战之兵,但奉天人如此冒进的行军使他看到了一些破绽。

三年前的奇迹胜利他也在场,那场战争他追击撤退的奉天军队五十里,虽无所获,但得以担任王都的守城副官,那场胜利使他相信先祖的灵魂在天空保佑着五夏,即使早已知道大臣们决定献城,但他仍想做最后的努力。

“你还年轻,不要去送死。”

副官有些沮丧,但他也明白对于五夏这是最好的结局。荣誉感战胜不了武装到牙齿的敌人,他摘下头盔,准备迎接新国王的到来。

奉天人没有派出使者,也没有任何进攻的迹象,但此刻将军很清楚,他们是把选择权给了自己,直到这时那些北方来的外来者还在维护着自己的体面!

“开门!”纵然有万般不愿但他还是下达了这早已决定好的命令。

十几个男人开始转动两人高的巨大绞盘,婴儿手臂般粗的铁链缓缓牵动半米厚的城门升起,伴随着最后的撞击,所有的五夏人都取下了头盔,一切都结束了,没有无畏的英雄也没有遍地的尸骸,只有一群终于能回家的普通人。

阳光打在平静流淌的护城河上,最后的三十位风游侠护送着小国王和大臣来到了城下,孩子举起沉重的王冕献给此地的新王。

这一天南方的雄鹰低下了头颅,这一天命运的齿轮转动着将所有人推向了未知的前程,一切史诗和英雄的梦在今天终于结束了。

初械名章俯身接过了这份礼物,将它置于战马的颅顶,再次向天空祈祷,他向军团长说道:“约束近卫,不得劫掠!”,便策马向城中奔去。五十名骑兵立刻跟上,越过跪服的五夏人,紧追皇帝的御驾。

随着马蹄声的远去,军团长下令青鸾禁军全面接管这座城市,一群青衣甲士在齐都守卫的引领下迅速控制了整座城市的各个节点,他们撤下了各处的鹰旗,换上皇室旗帜与青鸾金边旗。同时军团长下令执行为期十天的宵禁,并恢复混乱的秩序,在城墙上奉天人也开始清点收缴的武器、铠甲,并将所谓的赤血军士兵关进地牢中等待进一步审讯。

在城里四处乱串并引发不小的骚乱后,迷路的初械名章才终于在丹青大臣和军团长的带领下登上了位于五夏城最高点的望星塔,这座可以直接俯瞰整个齐都周围的瞭望塔是王室的私人财产,但现在都将被归为初械皇族的又一处庄园。

经过盘旋的石梯,初械名章在禁军的簇拥下来到了宽敞的塔顶,此时十几位姿色姣好的少女在五夏的寒风中等待胜利者的到来,她们都是献给奉天皇帝的礼物。

为首的女孩机敏的向按住佩刀的初械名章行礼,洁白的赤足因为寒冷而止不住的发抖,但她任然保持着奉天人面见皇帝时需要的礼节,看着围上来的异族女人,青卫抽出直刃呵退了她们。

“把刀收起来,去给她们找点热汤!”

初械名章扫过她们姣好的肉体,并未停留,直直走向塔边,脚下的城市没有经历想象中的死亡和流血,各处因混乱而引发的大火也得到了控制,王宫里穿着奇异长袍的祭司被串作长队带出,女人和孩子在亲人的呼唤下也走出了漆黑潮湿的地窖,尽管她们仍然怀着对奉天的军队吃人传闻的恐惧,但奉天人只在简单的检查后便放他们回家。

他回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台阶上耸立的雕像群,这是历代诸王的石像。

“要拆掉这些东西吗,陛下?”军团长问到。

“不,就让他们继续留在这儿”,他抬着头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继续说:“先皇以绝对的武力和远超常人的智慧征服了这片土地,每一个敢于反抗的南方人都受到了毫不留情的残酷惩罚,他用最简单和高效的方式将整个南陆拼凑在一起。待我继位,天下早已归心于奉天,不宜再行酷法。今赐五夏新王公爵之位,仍率故地,诸军士赏千金,各取所需,封君十长王爵之位,总治奥塔。”

青鸾禁军皆以骑士之礼拜谢皇恩,其后跟随的五夏大臣也纷纷下跪行礼。

初械名章的父亲在南征的路上突然驾崩,因为当时皇帝正直壮年,他并未确立初械名章是自己的继承人,此时已经在武都站稳脚跟的贵族们也起了自己的心思和算盘,在他们眼里初械名章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现在没有了皇帝,只要能控制他就能轻易掌握整个帝国。历经了一年内斗后初械名章才在上将军依释典·莫阿和青鸾军团长君十长的支持下上位,之后他就立刻清理了一大批“冗繁”的贵族,并在各个关键的位置上都放上了两人为他推荐的人选。

在完全稳住局面之后,初械名章便决心要完成他的父亲未尽的事业。

他看向遥远的地平线,琥珀般清澈的瞳孔中数百支旌旗正越过夏山,面向高悬的太阳,他双手托举起这把先皇在临终前授予的古刀——蝉羽,这是奉天皇帝的佩刀也是尊贵的古代熔轮造物,说道:“孤不好礼乐,不喜古制,天资愚钝,幸得先皇恩宠,侥称帝位,期年深觉惶恐,惴惴不安,然今一统南陆,灭绝诸夷,威震四海,当更名讳为大皇帝,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拯生民于涂炭,尊狩神之圣训,复奉天之威仪,现当重返旧港,祭拜先灵,以告先皇之遗念,慰诸祖之鸿远。今此之时当因诏曰:‘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归奉土,如有犯者,夷灭九族。’”

“吾皇永岁!”

“诏上将军领三万步卒,五千轻骑,备齐车辇,返程古港。诏千署长三日内调齐四万礼军进发古港,各大贵要、商贾同地方大族一并前往,如有不从,即行诛灭。”

“尊吾皇命!”

一位身穿青鸾铠的甲士叩首后立刻率领三十轻骑从王宫中离开,一出城门便分为五队向四面散开,领头的甲士回望了仍立于高处的皇帝,他立于高处宛若天神。甲士扣胸行礼,随后狠狠抽打了身下以耐力见长的黑玉宛马后离去,他的目的地是遥远的旧港,那是狩神赐予奉天人的礼物,也是奉天在南方最初的据点。他们是青殿禁军的传令官,是奉天皇帝的眼睛,这批骑兵要在三个月内将大皇帝的名讳传扬到奉天的每一寸土地,让土地上的一切生灵都沐浴皇帝的恩泽。

翎司的暗卫也在皇帝的允诺下用御猎隼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皇帝的诏令传回奉山,余下的甲士静默地等候皇帝的命令。

这一天年轻的皇帝将承载着权力的帝座彻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从他起南方的一切争端就此画上了句号,初械名章成为了这古老贫瘠的大陆上的第一位大一统皇帝,他完成了他的父亲未能完成的伟业—一统南陆。

而那些随着他祖辈一起到来的象征着万序最高智慧的熔轮和炼金术也将在此成长为通天巨兽。

吟游诗人对这段旅程的描写是如此精彩,大皇帝的仁慈、智慧和勇气是如此非凡卓越,他也因此成为在北方最为出名的奉天皇帝。

但史官们的记载却大不相同,他们对大皇帝唯一的正面评价就是统一南陆,除此之外他只是将其父亲身前的计划全部推行下去的执行者,而其私德、用人、选人以及在建造奇观上的巨大浪费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至于他在五夏王宫上的那段慷慨陈词更是没有任何依据证明他有这样的文学造诣,尽管如此他在奉天历史上的地位仍是不可动摇的。在当时的北方诸国之间,初械名章无疑是知名度最高的南方人,但在六百年后一个比初械名章更出名南方人也来到了曾经的五夏王都。

奉天历第二百七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初械名章驾崩的六百年后曾经的五夏王宫早已被夷为平地,南方教廷在帝武铁壁的支持下在其旧址上修建了庄严的露泉大神殿,它比曾经的神庙大上二十倍,也是五夏城里最宏伟的建筑。而初械名章曾站立的望星塔也被拆解并在新的北方城区重建为用于接纳皇族的大理石建筑—星石殿。

这一年被尊称为“圣孙”的初械百君带着万千信徒和近卫军团造访了这片仍被称为五夏的土地,同时来到了他那漫长巡狩的最后一站,无数的信徒在这三年里追随着他的足迹,他们穿着最简陋的麻布织成的长袍,赤足走过每一片土地,淌过每一条河流。源源不断的信徒已经将五夏城塞得水泄不通,但更多的信徒向这里聚集,他们成群结队地跨过干涸的河床,接过路边的孩童递上掺着水的泥浆一饮而尽。

五夏已经三十年没有下过雨了,即使大主教多次举行仪式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毕竟上一次泉水女神显露神迹已经要追溯到三百年前了。

现在大量的泉眼都已经干涸,人们挖到地下数十米仍然不见任何一丝湿润的痕迹,五夏如今的用水基本上全部依靠的是水渠和驮水队的输送。

而干旱完全没有任何要缓解的意思,甚至还在向远处继续蔓延,调查队曾多次到此探查原因也仍然是一无所获,现在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圣孙的身上,希望这位预言中的神明可以拯救五夏人。

酷热仍然压榨着大地上的每一寸残留的水汽,他们的脸满是尘土,汗液流过的痕迹好像皲裂的土地,但他们的眼神仍然怀着对信仰的忠诚!

远道而来的信徒顶着烈日和风沙盘腿坐在城墙外等待圣礼的开始,赤裸着上半身的舞女也在跳着祈雨之舞,即使是在这样严苛的环境下,在神官的要求下城防军仍然尽力装饰了五夏新城。

城墙的四周悬挂着巨大鲜亮的蓝色旗帜,其上用艳丽的色彩绘出泉水女神和沙漠女神的神像,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也摆放着成百上千簇鲜花,它们被木质的雕刻所托举,象征着泉水女神曾走过的花径,而在神庙前方的广场上精心准备了五百面用上好的丝绸为底,编织而成的律言,其上写满了总计五百万字的“水之诗”,这是献与神明的赞歌。

而更多关于细枝末节的准备更是不计其数,为了安排好这一切,那位年轻的城防官已经忙碌了一周时间。

于此同时数百顶精美的轿子从城外聚集的信徒之间经过,上面的人物多是北陆各国的外交官和五夏周围的大贵族,他们坐着由四位仆人所抬的有降温功能的导魔器篷轿,等待神官和卫兵替自己清理出能够道路,但很不幸所有进城的通道都已经塞满了人,甚至连狗洞都被挤满了。

这一天不仅是属于圣孙的伟大圣礼,还是代表狩神降生的银斋日,这是万序最重要的节日,也会是人类王国最拥挤和繁忙的一天,即使五夏所有的常备兵源都已经出动,但面对眼前十倍于五夏城人口的信徒也只能是极其勉强的维持核心区域的秩序。

“这地方还和大皇帝让人写的《巡游诸国列记》里一样。”

“民风淳朴?”

“不,贫瘠而且毫无价值。”穿着洁白衬衫的男孩慵懒的躺在铺着柔软毛垫的红木大床上,尖顶六角形的巨大帐篷中垂下用珍贵的金羊毛编制的帷幕,上面满是狮鹫和神龙图案的花纹,一张十米长的银刻玉桌上整齐摆放着半米高的古代典籍,各种罕见的珍馐奇物堆满了玉桌上的圆盘。

现在正值五夏炎热的夏季,炙热的太阳仿佛火炉蒸烤着沙漠和空气,高耸的用大理石堆砌的望星塔都因此扭曲,但帐篷里却向外透着阵阵寒意,交织着几何形花纹的毛毯下填满了用于降温的冰块和支撑的石板,十几名貌美的侍女跪在床边轻轻扇着微风。

“五夏的平原为我们培育了最优秀的骑兵,这里也是锈木灵的起源地。”奉赢为他递上纯银打造的托盘,上面呈放着造型精美的银纹龙壶和数种甜品,一旁的侍女穿着修身的白色长裙托着由皇室专列运来的新鲜冰块和各式调料。

“是的,可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这里只是帝国最偏远的角落,他的知名度还没有歌剧院里的一场戏高。”

男人吃下一块方糖,又灌下一口烫茶,虽然被烫的直哈气,但初械百君还是咧开嘴做出了胜利的手势。

“您应该少吃点糖,我们已经两次加码您的便服了”

“这种辛苦的生活我都过了三年了,要是再不让吃糖我宁肯去学一晚上的炼金术。”男人一边说着又塞进去一大块蜂蜜。

“如果真是这样陛下应该会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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