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圣阳节(其二)(1 / 2)

圣阳节第二天,白德志独自立在书桌前,潜心练习着毛笔字。他的字并不好,也不算是有章法,或者说,他并没有系统地练习过书法。对于他而言,书法只是也仅是爱好,甚至说连爱好也算不上。他练习书法也不是为了追求内心的平静之类的,没有别的原因,写好毛笔字,仅此而已。作为一名人文学者,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写一些毛笔字。

古来所通行的唯有毛笔字,可是随着墨笔的出现,这种写字的工具便不再是社会的主流。墨笔是一种墨气科技发展的产物,内置有自动吸墨器,可以自己捕捉墨气来补充自己,十分方便。虽然听上去很厉害,实际上内置的核心其实是一种可以自动补充墨气的矿石,难得主要是如何把矿石加工成适合做成笔的大小。

白德志自幼所读的书偏向人文,或者说,早在很久之前,人类的知识更多偏向人文和墨气本身的使用。可是随着墨气科技的发展,人类的视野不再局限于向内求真,他们也开始向外求实。于是与墨气有关的领域得到了社会更多的重视。谁又能说有什么问题呢?驶向星辰大海总归是没错的。

即使是钟爱于诗文的白德志,也对于墨气也有些浅显的研究。

“少爷,张小先生求见。”门口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是了,倒是让我好等,快快请进。”

“好好好,臭小子,你今日倒是威风了,都叫上你少爷。”张诗仁斜靠在门外,双手抱胸,装作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白德志也不恼,笑吟吟地走过去,步子稳稳当当地走过去,一把抱住张诗仁,装作歉意道:“看来等久了,倒是我没料到你小子会来。快请进!”

白德志又慢慢地对着老管家欠身,平淡地说到:“劳烦你了。”老管家连忙点头回应,白德志却早早地转过身,自顾自地迈步回到屋内,要为张诗仁沏茶。张诗仁只转过了头,对着老管家笑了一下:“麻烦您老了,请去忙。”说着,他又转过全身来,微微点头,倒退着进屋来。老管家笑着拜拜手,摇摇头转身离开。

张诗仁正襟坐直,手平放在膝盖上,白德志则靠在椅子上,双手随意地搭在椅子边。

“诗仁,随我一起去观摩大会如何?”

“不去。”

“诗仁,你啊,总是太宅了。文人,应多出去走走,去看看大世界。”

“不去吧,又麻烦又累。”

“诗仁。真不去?”白德志推过来茶壶,茶壶是古朴的,上面雕刻着龙啸的图案。他想了想,又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拿出配套的杯子,杯子上面雕着一条小游龙,他用手指勾勒出一丝墨气,运转心法,这丝墨气逐渐有了水的性质。墨气随着他的手指转了起来,他借着水势洗起杯子来,他边洗边问:“不去就不去吧。都是小事。倒是我这‘不渴屋’需要你帮我写个名字,半年的食宿如何?不能少!”

“多了,顶多一个月。”张诗仁盯着茶壶发着呆。白德志一脸无奈的坐回来,把杯子放在张诗仁眼前,笑着骂道:“好小子,真以为我一个月都能给你满汉全席啊?就你的字,五个月,不能再低了。”

张诗仁左手缓缓反过来,墨气平和地鼓荡起来,不断地在他的手心旋转,一个杯子缓缓成形。他仔细地观摩着桌子上杯子的图案,然后,只见他左手握住杯子,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拈起墨气凝结成的刀,快速地在被子上雕刻起来。白德志紧紧地盯着杯子和那只飞舞的手,情不自禁地咽着口水,嘴巴微张却又不发一言。

一会儿,一个与桌子上的杯子近乎十分形似的杯子便出现了。只是,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被张诗仁点的极有神采!远胜于原来的龙!可惜,原来的杯子是好的,可是那样的龙图案,其实是稍显俗气的,那龙反而像泥鳅一样被困在杯子这个天地里,死气沉沉。而张诗仁的龙眼点的却很巧妙,整体来看与原来无什么大不同,只有当你盯着他的眼睛时,盯着这只占龙整体极小一部分的局部时,才能看出其那将灭的生机。

白德志大笑起来,想抓起杯子,却又闪电般地抽回手,最后竟捧起了自己的杯子,大笑道:“我就说你小子有活吧,雕刻地简直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他笑声不止,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上一杯茶,说到:“诗仁,多久,你来提!”

“白徳志,三个月......”

“好!好!都依你!”

张诗仁不在言语,为自己倒起茶来。他侧着头饮起茶来,白先生也自笑着饮起茶来。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与前一秒没有什么不同,与后一秒也没有什么不同,太阳还是那么个太阳,热浪还是那么个热浪,风儿还是那么个风儿,全世界好像都没变。只是,张诗仁在饮茶,白德志也在饮茶,茶水在哗哗地流动,原来整个世界早就换了个样。杯子里的世界早已扭曲的不像样了。

“人得像个茶杯,底下厚实才稳,内里头空阔才能容下个茶水,才能倒映着世界......等等,说的是这个理不?”白德志自顾自地问着。

“嗯。”张诗仁答道,依旧半垂着眼眸饮着茶。

白德志看着张诗仁,笑着摇摇头。

“我啊,得到了世界最没用的东西。”张诗仁缓缓地说到:“可就是这东西成就了我。”他仰头把茶一饮而尽,一滴茶水沿着他的嘴角滑下,接着是更多。他用衣袖擦擦嘴,把茶杯平举在身侧,松开了手。

茶杯缓缓掉落,在接近地面时化作墨气消散,无声无息。

“啪......”张诗仁模仿着茶杯碎的声音,站起身来,却中气十足地说到:“写字!”

白德志一脸心疼地看着杯子消散的地方,却也只得跟着站起身来,将诗仁引到书桌旁,边走边说:“你们这些个大文豪啊,大学者之类的,总喜欢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他并不细问,只是帮张诗仁铺开纸,又取出了毛笔,硬墨笔,和毛笔墨笔,自己则细细地为诗仁磨着墨,想着又说道:“我啊,希望自己在这个书房里废寝忘食地学习,所以希望给这个书房起的名字为‘不吃堂’。”

“是‘痴傻’的痴吗?”张诗仁看也不看,拿起了毛笔,盯着白德志的眼睛说到。

“不不不。”白徳志连忙摆手,模仿着吃饭的姿势说到:“是‘吃饭’的吃。”

张诗仁握着毛笔的手爆出了青筋,他咬着牙,嘴角抽了抽,张嘴却叹了一口气,说到:“行......”

随后,张诗仁便深呼一口气,在纸上写下“不吃堂”。虽然他似乎是一笔一划写的楷书,却依旧带着草书的影子,就像什么?

“这不是杯子上的龙吗?”一个声音出现,又消失。就像是在一滩死水上溅起的波澜。

白德志收起笑意,严肃地举起这幅字,走到窗下,展露出了笑颜。

“怎么了?”张诗仁问道。

“我想借这阳光欣赏一下字,趁着墨迹未干。看,整个历史中独一无二的时间段,往前往后都不再有,只有我,字,老天和你。”他半开玩笑地回答到。

阳光洒在墨上,反射出迷人的光感。张诗仁盯着白德志的背影,露出了一抹笑意。

..........

张风老早就起了,想要来拜访小姐。他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早早地起床打理完自己,然后来到供桌旁边,为留影石头添上三炷新香。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桌上的留影石,最终叹了口气,把他收到自己的怀中。他从柜子里拿出糖果和两本书。一本写有《叠浪功》,一本写有《无名氏正传》。他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大一小三个牌位,三个牌位都不立名字,都是空白的。他眉眼低垂,脸上的皱纹坠着,仿佛呼吸已经停止,嘴巴微张,神情寂灭,只有鬓角的白发晃荡着。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他很早之前就认为,自己做不了好人。

他悲伤地把牌位立在贡桌上,准备掐灭香,却又不忍心,最后只掐灭了两炷,留下中间的一炷香对着中间最小的牌位,静静地燃烧。唯有那一缕烟缓缓漂泊,最终飞上天,湮灭。

他脚步沉重地走向屋门,停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屋门,阳光明媚,世界灿烂,真美!只是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孩子们来了!

唐先生只有唐衣一个女儿,所以唐先生十分欢迎家里长短工的子女来玩。

真是个热闹的时节!

“小孩儿们,想不想吃糖啊?”张风故意拿出一个糖果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味。糖,不仅让他的嘴抿起,连他的眼睛,甚至是皱纹都眯起来了!

“张先生!吃!吃!”小孩儿们争先恐后地抢着糖。

“王峰,赵小小,你们别抢,给富贵留点儿。”张风笑着说到,干脆他一个一个人叫名字,分!名字一个不落下,一个名字也不念错,可是糖余得多,于是他又分了一遍,最后留下了最红的,最大的一些糖装进口袋,说道:“最大的糖留给咱们家里最大的小朋友。”

张风悠悠哉地逛在唐府里,静静地欣赏着热闹的气氛。他突然驻步在唐小姐的屋门口,静静地看着门,连远处的李景春都忽视掉了,忽视了他本应该回应的招呼。

李景春慢慢地逛着,看见了张师傅,脚步一顿,却又继续快步迈过去,早早地伸出手,吆呼着“早上好”之类的话。恍惚之间,他只觉得一股夏天热风吹过,令人毛躁,令人刺挠,可却又那么一丢丢的清凉,恍惚间,李景春看到张师傅划着步上前,在李景春放手前就回应着“早上好”之类的话。可是张师傅就停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李景春的步子更快了。

他没有表情,眼神中却时有一丝冷意,直到李景春凑近,才反应过来。他笑得灿烂起来了,眉眼恍惚是几十年的树皮,透漏着脆弱的生机。张风开口道:“早上好啊,李先生。”

“是在等小姐吗?唐小姐已经出门了,已经很久了。”

“哦,哦。谢谢,谢谢。”他舒缓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糖来,笑道:“李先生,倒是麻烦你,这些糖果,就留给唐衣吧。”

“好好,不麻烦。”李景春并不问缘由,只是接过了糖。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立着。好一会儿,张风才缓过了劲连忙笑道:“看看我,忘了给你带了,李先生,倒是我不好意思了。”

“哈,说笑了,我不吃糖的。”

“不吃糖......不吃糖是好的,是好的......”张风念叨着,自顾自地说到:“糖是甜的,是好吃的。以前,唐衣小的时候最喜欢吃糖了。”他又抬起头,接着笑道:“她就在这里叫的我第一声爷爷。”张风收拾情绪,说到:“我该走了,还得看看。不叨扰您了。”

李景春笑得更开心了,宛如圣阳节那热气腾腾的气候。他侧过身,不是点头致意,说到:“请,张师傅。上路吧。”他笑得很灿烂,于是又额外加上一句:“路上顺风。”

“好好,好好-------”

“张师傅,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闲货店的陈老板陈木头惊奇地问道。陈老板的声音响亮,中气十足,说完话像是烧着香,绕在屋子一圈又一圈。人未见到,陈老板就已经认出声音了。

张师傅这才迈进门,先是拱手,又是点头,恰恰地接着陈木头的声音尾巴道:“不欢迎我?陈老板,这不是想你了嘛。”

“哪里!哪里!”两个人就这么客气起来,踏踏实实地谦让起来了。

陈老板不蓄胡,脸上干干净净的,五官并不立体,长得就跟庙里水缸里的水似的,不过一双眼睛却是透不出人的倒影。

陈木头长年累月地立在柜台前,背后靠着闲货店的各种买件,看着像一股脑塞进去的,但是细看却又整整洁洁,十分有规章。

陈老板的店小小的,店门上挂着“乐得闲”的招牌,店门上刻着莲花和看不懂的经文。

“你这点,整的确实文艺嚎。”

“你啊你,是来调侃我的!”

张风连忙摆摆手,笑着回应道:“我啊,来求个佛吊坠。”

陈木头惊讶了:“你不是不信吗?要来做什么?不过,你得等等了,巴先生现在没空。”

“不急的,不急的。”张师傅摇摇头,砖头看向里院,又笑着转过来:“陈先生,当然了,快点最好了,不过,我是不急的。”

陈老板盯着张师傅一阵无言。

张风有些发麻,就逃也似地追问道:“还是你,你看看。”他指了指陈老板背后展柜最显眼处的盖着红布的物件,接着说:“要不就告诉我吧,这是什么?满足我的好奇心。”

陈木头接着盯着张风,然后叹了口气,说到:“行。”

“等等!行?真让我看?”张风自己惊奇起来了,却又连忙应和道:“好!请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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