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洪武二十一年(2 / 2)

“太平,你可别吓唬我。”蓝春坐回床边,轻轻叹了口气,“前线战事顺利,势如破竹,爹眼看着就可以班师回京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都没法跟爹交代。”

蓝斌喝了口水,温热的水灌进肚子,精神也跟着清爽不少。他转头将目光望向窗外,只见更深夜重。

抿了抿嘴,蓝斌轻声说:“哥,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梦到……我梦到我们被当街斩首,人头滚在地上,溅得到处都是血……”

“呸呸呸!”蓝春连忙啐了几口,皱眉对蓝斌说:“胡说八道什么呢?爹是刚打了胜仗,不是丧师辱国。得胜的捷报传进京师,陛下夸爹是卫青、李靖,听说连爵号都拟好了,只待爹回京,就晋封梁国公!这大喜的事情在即,你可不许再说这么晦气的话,听见没有?”

“梁国公……梁国公……”

蓝斌口中魔怔了似的重复着这几个字,突然,他抬起头对上蓝春的目光,焦急的问道:“是哪个梁字?”

蓝春被他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这倒是没听那么细,不过,该会是栋梁的梁吧?”

蓝斌当即摇头,“不,不是栋梁的梁,是凉暖的凉。”

“这……”蓝春听罢,不免更加不解了,“好吧好吧,你整日在市井厮混,听闻的是该比我多些。虽说‘凉国’不如‘梁国’,但总算是个国公爵位,却也不错。”

蓝春不想在这无用的问题上多做纠缠,但蓝斌却不肯放过这点。他语出惊人,一开口,就让蓝春忍不住惊掉了下巴。

“其实,原本该是栋梁的梁,只因咱爹在得胜回京途中,过喜峰口时,遇守门将士没有及时开门迎驾,就纵兵毁关,触怒了陛下,故而改梁为凉。”

“你又胡说!”蓝春一跺脚,着恼的喝止,“我早跟你说过,要你离你那些狐朋狗友远着些!这都是你从哪儿听来的不着边际的闲言碎语?!前日爹的家书刚到,还说需段时日才会动身还京。你当那大军开拔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几十万大军能是一个包袱皮裹了就走的?别说爹如今还远到不了喜峰口,就算是到了,也没必要纵兵毁关,自家的关隘,难道还会挡着自家的得胜之师?简直荒唐!”

蓝斌被他斥得低下头去,闭口不再申辩什么。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却让蓝春原本气他胡说八道的心情陡然溃散,只剩下担忧。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还不成?”蓝春叹了口气道:“你啊,这次打架磕到后脑勺,昏迷了这整整两天多,怕是脑筋还没清楚呢。就算是做了个噩梦,那如今梦醒了,你也该回回神儿了。刚刚那些胡话,你跟哥说说就算了,别跟旁人胡诌,听见没?让有心人听去,怕还当真呢!传到陛下耳朵里就不好了,没有的事情也能当成是有的。”

蓝春叮嘱了蓝斌几句,便起身出门,去叫丫鬟将温在灶上的粥饭端过来。想着蓝斌昏迷这两日,除了药汤几乎水米不进,怕是早已饥肠辘辘。

侧躺回床榻上的蓝斌,此时却心乱如麻的依旧在回想着那个过于真实的噩梦。

不是片段,不是剪影,而是他真如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真真切切的度过了那十九年一般。

梦中的他,和现实没有两样,也是读书怕累,习武怕苦,整日飞鹰走犬,混迹市井之间的一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似乎尽享了荣华富贵,却又似乎是稀里糊涂的就走上了刑场,刽子手手起刀落,便在最后的惊恐惧怕之中过完了短短的一生。

那真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梦境,真的只是个梦吗?便如同庄周梦蝶,他到底是庄周,还是蝴蝶?

洪武二十一年的这个夜晚,对于刚满十四岁蓝斌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睡不着,也不敢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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