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青山一道同云雨15（2 / 2）

当然，这是世人的看法，倒未必全错，可从先生的教导中陆安知道，万物皆可为道，而玲珑塔幻境中发生的一切也在告诉自己，道，从不与灵力直接挂钩，自己的父亲一生平凡，但作为一个木匠，他手中的刻刀之道，却能够与山川河流比肩。

更不用说那在王二手里连混混都打不过的疾风剑法，却能够有那般奇异的景象，诚然，陆安也清楚，那剑法也并不普通便是了。

只是如今看许清欢之剑，陆安尚且觉得其动作固然华丽，气势也十足惊人，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并不如曾经惊鸿一瞥看到李浮游所展示的一小手剑法来得精妙，甚至感觉从剑的行走轨迹来看，也不如“花架子”一般的疾风剑法。

不过道法毕竟是道法，在许清欢灵力的加持下，陆安只觉其人与剑，仿佛合一了一般，任何人想要突破其剑法的破绽，都需要先破除其上涌动的灵力，从这个意义上讲，道法中的剑法，本身的玄妙确实并非决定其层次的唯一原因，而此剑法所独有的灵力行走法门，让得人与剑透过灵力所能够达成的契合程度，以及爆发出的灵力之威，同样是决定剑法之威的另一大来由。

在陆安暗自思忖之间，许清欢的这明月剑法却几乎让得所有人都挪不开眼，不论是其缥缈妙曼的身姿，亦或是这长剑所过之处带起的寒芒，乃至于散发着凛然之气的灵力波动，让许清欢舞动的身影仿佛真的化作了一轮弯月，危险，又美妙。

良久，周遭弟子还依然沉浸在那剑舞之中，许清欢却已经收起长剑，俏然立在一旁，额头微微的汗珠，更加为其平添了一分动人英气。

坐于青牛之上的清心子，也是微微点头，却没有直接给出评语，反而是继续说道：“下一位。”

轮到自己，陆安内心依旧难免紧张，一方面是因为这考核本身以及那神秘的清心子道长带来的压力，另一方面，自己接下来要展示的道法，让陆安总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尴尬之感。

走到空处，朝清心子作了一揖，陆安说道：“灵膳房陆安，见过道长，我将要演绎的，是‘呼风唤雨’。”

此话一出，清心子尚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众弟子之间倒是窃窃私语了起来。

“呼风唤雨？”

“这道法的名字好生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噗嗤”，却是一位弟子没有忍住发出嗤笑，“我知道了，这不就是那召雨术的全名吗？我印象中有一些没有修道前途的道童最终便会成为那照料灵田的灵农，干着和山下凡人一样的活，他们唯一所修道法不就是这大名鼎鼎的‘呼风唤雨’之术吗？”

“不会吧？居然有人以此作为考核道法？”

“哈哈哈哈，果然那灵膳房弟子昨日的测试并不可信，定然是借助什么天材地宝的帮助，如今道法考核便直接原形毕露了。”

“这召雨术有何可展示的？给我半个时辰我都能够学会！”

...

听得周遭的议论纷纷，饶是以陆安的脸皮也难免有些尴尬和不忿，但想了想当初在山下修炼时所展现的那恢弘光景，陆安又不免在心底暗自给自己打气，让你们瞧不起小爷，等会有的是你们惊掉下巴的时候！

那悬坐于高处的清心子倒是看不出变化，只淡淡开口道：“开始吧。”

陆安深吸一口气，同样缓缓闭上了眼。双手掐诀之间，体内的灵力也正按着一道特殊的线路，在经脉之中游走，随后汇聚在掐诀的手指之上。

过去数息，环境依然没有发生变化，原本安静下来的弟子们又开始交头接耳，疑惑有之，鄙夷有之，看笑话的，亦有之。

而此时的陆安内心却反而变得平静下来，这一刻仿佛回到了那山脚下的瀑布底，感受着激流冲刷给自己带来的冲击，又想到老黄头每天不厌其烦地带二人从高空跃下，那疾风扑面的刺痛，以及从半山腰处的云层里穿越而过时那奇妙的感觉。

风，云，雨。

一念风起，一念云聚，一念雨落。

正如老黄头所说，这呼风唤雨，从不只是雨落之术，这道法所蕴之道，实则为自然之道，与天地同频，与万物同生，与云雨共鸣，方为该法核心。

若不是清心子的威严，此刻的道童们估摸着已经纷纷出言打断陆安的施法了，而在逐渐流逝的时间里，这些焦躁的同门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清心子的神情有了略微的变化。

“轰隆隆——”

一阵闷雷突然从天空响起，一些弟子皆是疑惑地抬头，而后惊异地发现，此时此刻的道观院落之上，已然聚集了一团厚厚的云层，颜色也由白渐深，雷声似乎便是从云层之中传来。

“这小子...”一旁的许清欢显然早已注意到这等变化，双眸中也不禁流露出了期待之色，“不会真给他施展出来什么玄妙之法吧？”

陆安的思绪却依然飘荡在这一旬之中的日子里，老黄头说过的话。

“用你的猪脑袋想想，若是只需要引出水源，此法何必叫做呼风唤雨？”

“何谓风？每日我带你二人从空中跃下，可曾感受到风的锐利？”

“如今站在这瀑布之旁，可曾感受到风的轻抚？”

“雨从何而来？无云又何来雨？”

“若只是简单的引水术，身边并无水源，又当如何？”

“云乃天上雾，雾是地上云。”

......

陆安缓缓抬头，张开了双臂。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却只见——

“啪”

一颗豆大的雨点砸落在陆安的脸上，炸开些微水花。

随后便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砸在陆安身上，也砸在周遭弟子身上，更砸在了道观的青石板上，地面上从突兀地被一滴水砸出一个圆，到一个个圆接踵而至，直到密密麻麻，将院内的石板路刷了层深色。

伴随着雷声隆隆，大雨兀地如倾盆而下，众弟子来不及躲避，却见清心子轻抬右手，那些将落在众人身上的雨滴却直接蒸发而去。

由此一阵奇异之景便在此处发生了，瓢泼大雨下，无一人撑伞，也无一人淋湿。

随后便是狂风大作，雨幕顺着风势左摇右摆，院落中的千年老树，其叶亦随之摇荡，若树能表达情绪，想必是欣喜悦纳的。

不知为何，清心子没有为陆安除去雨滴，故而陆安很快便湿透了全身，只是他浑然忘我，甚至脸上露出了笑容。

过去数日里他一直没有理解，为何老黄头教自己的这道呼风唤雨之术，号称与那普通灵农的召雨术截然不同，除了后者只是悬空召出一小团云雾降水，而自己所施展之术则是能够真正模拟还原自然雨天以外。

而如今他终于明了，呼风唤雨，从不是自己之功，是天地之功。

陆安突然泪流满面，在这雨滴之中，他感受到了十万大山的气息，那是自己成长的摇篮，是孩童的记忆，是，家乡。

自己从没有创造云雨，陆安心里如此想到，我只是发出真挚的呼召。

所以在这风雨飘摇之中，陆安只觉心安，不仅仅因为这是自己所施展之道法，更因为他感受到了天地对他的认可与青睐。

而那曾经早已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一道画面，缓缓在陆安脑海浮现。

一位面目平凡的教书先生，背着一座书箱，在那风雨大作的雨夜，经过了陆安的家门，神情欣喜，即便半数衣衫已被打湿，口里尚且在放声吟诗：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