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林县内玲珑塔(1 / 2)

跟随着人潮,陆安二人也走到了这城门楼前,数名守卫在门口严阵以待,仔细盘点着来往入城的人群。而较为引人注目的是,陆安还看到了一位穿着道袍的山羊胡中年男子在一旁坐在太师椅上小憩,惬意得与忙碌的守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

可以隐隐看到的是,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过,偶尔尚有马车轿子,但山羊胡男子周遭一尺范围内都不受灰尘侵染,显得出众。

不出所料的话,这人定然已正式踏入修行之路,而其手中的拂尘、道袍之上的阴阳八卦图,也昭示着其道家子弟的身份。

果然如先生所说,清河郡内道教兴盛,几乎可以说是一家独大,这也是为何陆安所接触的村民也好,几乎都只谈仙人,乃不知神佛。事实上,依据先生的教导,无论以何种形式修行,本质上都是修“道”,这个道,可以说是道教之道,但也不尽然。

佛家论因果是道,神明纳香火是道,道法自然求长生,当然也是道。三千大道各不相同,却殊途同归。

这句话对当下的陆安而言仍过于遥远,他其实并不懂什么叫道,更不懂什么叫做殊途同归,他只囫囵吞枣地记住了,先生所讲的字字句句。

回头眺望,那些连绵不绝的大山仍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只是望山跑死马,随着一层又一层的山脉颜色渐浅,也向人昭示着其距离并非如看到的那般触手可及。

不知道老爹在做的物件儿做好了没有,娘亲今天是不是又去村头的河边洗衣,少了自己的衣物,想必也为她减轻了不少负担。

可能不管自己走得多远,那些大山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在兜兜转转之间,自己还是会想要回到那个茅屋,吃一碗娘亲做的热饭。

是不是这就是先生说的,殊途同归?

似乎是为自己的“悟性高”而感到得意,陆安不禁挺直了些腰杆,瞄了眼身边的李浮游,发现他也正在观察打量那位道袍男子。

“喂,这位你不会也能打过吧?”陆安压低声音,轻戳了一下李浮游的手臂。

李浮游皱了皱眉,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现在不能,一日之后可一试。”

陆安挑了挑眉,显然是知道他所说的一日后是什么意思,因为明天就是观想大会正式开启的一天!李浮游显然是自信只要让自己观想出本命观想物,便能够与这道袍男子一战,哪怕对方看似已过不惑的年纪,比之李浮游至少多出二十载的修行时间。

可能这也是先生说的,达者为先吧。

“啧啧啧。”

陆安咂了咂嘴,人比人果然气死人,但显然他对比的是这山羊胡道士跟李浮游,他自己自然不在此列,毕竟自己是先生钦点的修道天才,一念至此,陆安又飘飘然了起来,对那即将到来的观想大会,不禁更期待了。

兴许也是因为这一年一度的观想大会到来,这上林县也对自身的城防下了血本,除了从供奉中抽调出一人来到城门处坐镇以外,还有数队卫兵持续不停歇地巡逻,想必也是防范一些自恃武力又别有用心之人。

陆安和李浮游静静地跟在人流中排队,一向碎嘴的陆安也没有在这种场合叽叽喳喳,

“没有文牒,不可入城。”

一位粗布麻衣的少年,被守卫拦在了门外,其母亲在一旁苦苦哀求,“大人您就行个方便吧,我们走了几百里路才来的上林,孩子就等着这次观想大会啊!”

声泪俱下,令人动容。

“噗通”一声,这位母亲甚至直接跪倒,以头抢地,“大人求求您了,草民给您磕头了啊!”

“大人,大人,您让我进去吧,大人。”那少年也随之跪倒,从怀中掏出一些细碎得看不清楚的银两,就要往那守卫的手中塞去。

“大胆!”

只见那守卫紧蹙眉头,右手扶着剑,以剑柄击打少年,将其击退数丈远,那少年本就清瘦,哪吃得起常年训练的城门卫兵这看似随手的一击?

“你二人速速离去,否则视为寻衅,到时别怪我不客气!”

“铁蛋——”眼见孩子被打倒在地,那母亲匍匐着朝他爬去,少年倒地呻吟不已,其母亲额头甚至还残留一丝丝血迹,但护子心切的她显然顾不得那么多,抱起孩子便往一旁走去。

那母亲轻轻唤着少年的乳名,时时啜泣,渐行渐远。

见到这一幕,陆安内心燃起一股无名之火。这身份文牒本就应当是官府向百姓派发的物件,以作证明身份之用,对偏远居所的百姓乃至于山中村落的人们而言,想要拥有身份文牒,全看官府之人能否找到其居所,核实身份并派发。也即表明,这母子身份若无问题,仅因为缺失文牒而无法进城,本就不是他们的过错,而是官府的不作为!

可如今被赶走甚至挨打的却是他们。

陆安不平,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他与那少年又有何区别呢?二人仅仅是来自于不同方向的村落罢了,却又是同样的乡野出身,也许是自己命好,数年前曾有考察户籍之官到访他们村落,并顺便派发了最新的身份文牒,否则,今天被打倒在地的,可能就是一位乳名叫“二狗”的少年了。

想到刚刚那位母亲的悲痛欲绝,陆安不由得想起了在家中的娘亲,内心仍是一阵揪痛,下意识握紧了拳。

李浮游察觉到了陆安细微的变化,仿佛在印证他的想法一般,这逐渐拉开帷幕的世道,正在不断冲击着这个初来乍到的少年。

山高路远,世事维艰。

陆安自是不知李浮游已在心底暗自摇头,他的目光已经看向了下一位进城的人。

正是那携带随身护卫的坐轿少年。

只见护卫跨步上前,微微躬身,抱拳道:“不知是穆小少爷驾到,稍有怠慢,还请见谅。”

少年轻轻摇扇,却是丝毫没有理会该护卫,只是从轿上下来后,恭恭敬敬地朝着那山羊胡的方向行了一礼:“景宁穆家穆业见过范道长。”

那山羊胡终于是第一次睁眼,望向朝他行礼的穆业,轻笑道:“原来是穆家三公子,范某与你父亲也算有过数面之缘。”

少年早已收起了折扇,其表情的孤傲也散去不少,“家父对道长可谓尊崇不已,在出门前便特意嘱咐了我,此行必要来向范道长问好。”

那范道长却不以为意,这类客套话听入耳中便可,若是真入了心,那这道长也愧对其数十年的修行和阅历了。

“你们穆家消息倒是灵通,居然特意从景宁赶来上林参加这一次的观想大会。”

毕竟景宁本就是不小于上林的五大县城之一,同样有观想大会在近日开启,而这景宁大户穆家的三公子,却长途跋涉来上林参加观想大会,难免令人浮想联翩。

“这也是父亲的意思。”那穆业微微一笑,不在此话题上多谈,“小子就先进城了,改日再登门拜访道长。”

“你也算有心了。”那范道长说罢,便又继续闭目养神了起来。

随后一行人便畅通无阻地进了城,不仅没有展示什么身份文牒,甚至未曾与守卫有过半句交谈,仿佛无视了这些卫兵一般,恍若无人。

一前一后的对比反差,令人唏嘘。一个毫无出身的少年被一本普普通通的文牒断了其修道念想,而另一个所谓穆家公子却甚至可以无视卫兵进城如入无人之境。

陆安环顾四周,大家脸上几乎全然是理应如此的表情,当然也有羡慕,更有谄媚。

这个地方,他不喜欢。

甩了甩头,按捺下这些杂念,反正自己也只是过客,观想大会是自己唯一的目的。

又等了半晌,陆安和李浮游也顺利地过了关。不知是不是陆安的错觉,在进门的那一刻,那山羊胡道士似乎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瞄了一眼。

待得他们进城后,那范道长也是招来一个守卫,向其吩咐了什么,守卫随后匆匆离去。

“这身装扮,是在哪见过?”凭借修行之人敏锐的感知,范道长从那一身黑衣的少年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一股令自己心寒的锋锐,尽管气息尚弱,但那种锋锐感做不得假,能让自己都有所悸动,这少年定有所不一般。

进城后,陆安眼前的景象焕然一新,青砖石板路的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古朴小楼,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酒楼亦有小厮在门口揽客,更不用说远远地看见华灯满布的一座楼上,莺莺燕燕的少女在窗边肆无忌惮地花枝招展,“满春苑”三个大字跃然于顶,显然又是一番陆安这个年纪所没有过的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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