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秋纷飞雨,郎梦半生时(1 / 2)

崇阳山八十四峰里最为险峻的思过峰是出了名的奇地。

无论四季何时,艳阳高照日亦或是大雪纷飞天都给人一种刺骨的冰凉。

冰透了心偏偏夏雨不成冰,凉伤了体偏偏神志明清。

越是高处越是冰凉的思过峰一直算的上是“荒芜人烟”,

濯濯童山,冰心透骨。

即便是崇阳山门惩处弟子,也不过是让其受十天半月的冰苦。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一直不被人关注的思过峰上突兀多出座显眼的茅草屋。

三、四年间更是炊烟不绝。

崇阳山周围的居民都连连称奇,久而久之人们都说重阳山上住了位活神仙。

此事愈演愈烈,有甚者每日三拜三叩祈求神仙庇佑。

每次来探望他的师兄弟们总是拿这件事调侃他,对此陆梓铭也只能尴尬的笑笑。

相较于那些在思过峰山脚都难呆半个时辰的普通人,自己被当做“神仙”似乎也是合乎其理。

但其实“神仙”二字他还着实担当不起。

“神仙”一词最早说的是道教为数不多“称宗称祖”的人物之一——张宸浠。

虽然后来指张祖师所开辟的人间大道,但从古到今却是未有一人再修成此道。

这类称呼对于陆梓铭这类道行高深的真人而言便是一件祸事。

最不济也是个难缠的麻烦事。

一个称呼,冥冥之中便是一道因果。

因果一词最早是从佛教传出,后佛教入中原大肆宣扬“因果报应”让本就是是非之地的中原更是雪上加霜。

佛教传入千家万户,无形中模糊不清的因果逐渐明显。

善有善果,恶有恶果。

有因便有果!

再者崇阳山门本是昔日“太平教”分支,借佛门密宗一道存留。

因果怕是在自己身上会十分明显。

若只受这称呼却不做出相应的功德之举,估计免不了业孽缠身。

毕竟这些香火功德的来去并非自己能掌控的,自己即便是现在下山也依旧没很难阻止人门烧香祭拜,

更何况现在沦落到不可出峰的境地。

即便是修为高深,到头来还是被因果给困住了。

都说修道修的是个人间逍遥自在,到头来又有几个是逍遥人。

这几日自己身上的香火功德越来越旺盛,耳边时常传来人们的祈愿。

这样下去日后若是因果反噬,自己往后怕是难得有清净时。

陆梓铭微微叹了口气,

现在只得多多麻烦师兄弟们打着自己的名号多做些善事了。

陆梓铭在这件事上想了许久,等回过神却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陆梓铭听着这场雨心里难得有几分静意,“听雨观山思故人”是北乾出了名的的闲情趣事。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他想起了儿时那场绵绵秋雨。

好似有说不完的柔,说不出的情。

一闭眼,

便是梦乡。

书桌上那本重阳山四大道经之一的《梦回道经》缓缓翻动。

直到那一页停下

“忘今世不忘今生,然物我皆静,无为溯淤。”

这一觉,重过今生。

这一梦,再见昔日。

一提到江南,给人的印象便是富饶。

江南的小镇在这基础上又加了青瓦白墙、烟波画船、水乡柔情这几个词,

仿佛宛如水墨画卷的江南小镇有这着天然独特的韵味。

但其实并不尽然。

在一个偏僻的江南小镇上白墙大多泛黄许些青苔若墨浸染,青瓦铺上一层尘灰即便是雨水也无法冲刷去。

道路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交错的水道有时难免会有烂菜叶瓜果漂浮过去。

虽依旧有江南水乡的温婉,但总归是有些破败。

年幼的陆梓铭浑身破烂、满脸灰尘,拄着木棍混在街道边的一群乞丐里。

“让开!让开!没长眼是吧?”

“赶紧给我滚开,官府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闪卡。”街道上一个捕快扬起马鞭四处抽打。

瘦小的陆梓铭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往乞丐队里挤。

“别动!”收留他的老乞丐拉了他一把。

老乞丐往他耳朵边靠了靠,“这些捕快眼尖着呢,他看你往回缩准会把你揪出来。”

“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最好惹的就是我们乞丐。”

“到时候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官府缉拿的对象,一旦被抓走就是难逃一死。”

“是通缉对象就交差,不是的话就把你卖去矿场或是倒卖给人贩子。”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赚上一笔,他们是满意了你到时候可就惨了。”

开路的捕快疾驰而去,后面一队官差离他们越越近。

即便知道他们仅是路过街道,陆梓铭还是忍不住的发颤,清秀的小脸露出害怕的神情。

带头的捕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好似看了他一眼,他心砰砰直跳慌忙把头低下。

官差逐渐消失在视野,他这松了口气。

老乞丐笑着说“你这劫估摸着是过了,不用挖矿喽!”

老乞丐看了眼还有些发颤的陆梓铭心里叹了口气,上前安慰道:

“放心吧,他们都是老油子也就查一次装装模样,不会再来的。”并拍了拍陆梓铭瘦削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陆梓铭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老乞丐继续说:“你呀!真的不用怕,他们一到秋天就经常这样巡查,只不过这几天派的人数多了点。”

“但凡一到秋天,人们忙完农活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就手痒痒,官府也是怕贼多心烦,天天巡查吓唬人,我们都当做看戏了,还给起了个‘名号’叫‘巡秋戏’。”

陆梓铭知道老乞丐是想逗他笑。

即使心里还没缓过来,也并不好笑,他还是装作被逗到的样子笑了笑

老乞丐见陆梓铭笑了也是放下心来:“人啊活在世上就是要知足常乐,只有心情好才会活的更有意思。”

拍了拍陆梓铭的脑袋,拉着陆梓铭絮絮叨叨的说这自己的大半生感悟。

估计是老乞丐的话真的很有道理让人信服心安,那天陆梓铭是这几天中唯一完全睡着的一天。

但是好像他就是多难的命,老天不愿让他好过。

乞丐们扎根休息的破庙在夜里燃起了大火。

等他被浓烟呛醒才发现外面早已是嘈杂混乱。

火势已经蔓延到自己的屋子,对于自己在梦里半天没有被烟熏死感到有些惊奇。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浓烟涌进鼻腔,陆梓铭觉得自己的肺、鼻喉都好像被人用捶子狠狠捶了下。

咳嗽几声,鼻涕眼泪便一齐涌出,双眼被熏的红疼,感觉大脑昏昏沉沉意识有些模糊。

木制的房屋燃着火,霹雳啪啦的声响越来越清晰。

陆梓铭四肢无力,扶着旁边的柱子用力站起,

顾不上眼睛疼痛强行睁开赤红的双眼看了看周围。

果然如他所料火势离他越来越近了,没有人来救火。

毕竟这破庙唯一有水的地方就是后院的那口水井。

但是看他房间的火势,最先着火的估计就是寺庙后院。

一声巨响传来,陆梓铭有种不好的预感。

定眼一看,门口的屋顶塌出一个缺口正好堵住了半个门口。

坍塌的木料上还燃着烈火。

幼小的陆梓铭感到绝望,就像是那日亲眼看见父亲被人砍下头颅一般。

害怕、惶恐。

陆梓铭一下子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摔倒在地。

晕倒的那一刻耳边好似传来一阵响声,听得不真切。

月落日升,斗转星移。

陆梓铭再醒已是第二日傍晚。

陆梓铭有些迷茫的看着自己所在的陌生房间。

借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出房间虽有些破败但是朴素干净,房主人应该很勤快。

陆梓铭吐出一口气缓了缓心思,想着要起身找人问问现在什么情况。

谁知低头找鞋时却看见床底露出一只人手。

大概是老乞丐天天带着他听说书的缘故。

在微弱的烛光下,床下昏黄的手在陆梓铭眼中格外吓人。

陆梓铭吓得叫出声来

“啊!!!”床底传来碰撞声和一个清脆稚嫩的童音。

陆梓铭感觉床一颤,想起了以往听说书人讲的灵童夺命慌的他赶紧跳下床去。

陆梓铭把之前学的礼仪言行全一股脑丢了干净,连鞋也不顾就要衣衫不整的往外奔。

陆梓铭一下床觉便打了个冷战。

听着背后传来一阵响声,陆梓铭僵硬的转过头去,看见一个脑袋披头散发的从床底钻出。

陆梓铭心里一颤,急忙往外跑。

谁知才刚跑起来,打开门便一头撞在一个老人怀里。

老人体型高大,虽然头发花白但是身材健壮、面色红润显得孔武有力。

陆梓铭感觉就像撞上了南墙,虽然头没回但是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撞的头晕眼花。

老人看了他一眼没做声,然后转头向刚从床底爬出来的聂鸿霄吼道:“你小子要造反是吧,大晚上的叫什么?”

刚从床底爬出来的聂鸿霄尴尬的笑了笑:“那个……老爷子,这个睡相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我也没法子啊!”

陆梓铭有些迷糊,看着火冒三丈的老人和站在旁边披头散发一动不敢动聂鸿霄。

感觉自己出去也不是做也不是,缩了缩身子坐着磨蹭到墙角才缓缓站起。

老人黑着脸“行了这事先不提,你给我解释解释蜡烛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官府什么时候来人什么时候点。”

“就凭你烧掉这一根蜡烛,你明天的饭就别想吃了。”

“我这不是太累睡着了吗,再说这蜡烛不是还剩一小半吗?老爷子您消消气。”此时聂鸿霄就像是店小二一个劲的赔笑。

“哼!”老人冷哼一声,表情很难看。

老人缓了缓心情指了指陆梓铭道:“你小子捡回来的人你小子自己负责,别指望老子帮你养。”

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陆梓铭注视着老人离开缓缓起身,接着被肩膀上突然拍过来的手下了一跳。

“不至于吧?不就拍拍你建么?你怎么那么胆小。”聂鸿霄揽着陆梓铭说道。

陆梓铭看了他一眼,“披头散发全身灰尘。”

嗯!他不是不动声色的向旁边移了移。

自己虽然是乞丐,但是父亲曾说过自己读过私塾已经算是读书人,读书人要用读书人的傲气。

陆梓铭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黑手印,即便自己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也不能向“粗鄙无礼”之人退让。

心里想着,又向一旁移了移。

聂鸿霄一僵,慢慢缩回手,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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