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游子吟(2 / 2)

“某安清方,字玄感,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姓莫名散,表字空山。想必你就是……我兄弟的兄弟?”莫散打量着眼前这个人高马大,体格壮硕的“美髯公”。

“兄弟的兄弟?在下是吾兄玄知三弟,还请公子让在下看看吾兄书信。”这人倒是开门见山,是性格使然,还是真就如此迫不及待?

【期待却又恐惧。】

待到接过信件,却望着信封上的字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不拆开看看么?”送信的人有些好奇。

安清方回过神来,低声呢喃:“公子见笑了,这是大哥写给父亲的信,在下不敢私拆,还请随我移步。”

是在对别人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嗯,私拆确实是不对的。”

两人离开会客厅,绕进了错综复杂的庭院中,最后在一座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建筑前停住。

安清方没有走进去,就只是站在台阶下,先是凝视着大门片刻,随后在门外“扑通”一声跪地,闭着眼睛磕下三个响头。

“不孝子玄感今日代父观兄长信!”

做完这一系列操作之后,他看上去有些沉重,起身看向满脸写着“我很好奇”的莫散解释道:“祠堂不得擅入,就在这儿看吧。”

看出来了,但你在外人面前不尴尬吗?

莫散也没多做计较,与安清方一起开始聆听这位离家游子的临终遗言:

吾父敬启。

父亲,长秋儿将死,本想诉说此经年累月之思,但回首过往,才发现竟只有那段儿时的时光还算清晰,故舍无谓之言,仅叙旧时家事。

我记得小时候您总说我是您最满意的儿子,因为我是长子,所以我会在将来扛起安氏的重担。您那时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吗?您是怎么知道我会是您最满意的那个?我那时问过您,但您总是不告诉我为什么。

后来,玄则出生了,您不喜欢玄则,因为他是陈姨娘生的。

玄则周岁时,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那时坐在床上睡着了。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眉眼和您一模一样,那样的孩子明明还没长开,我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后来陈姨娘去世了,您把他接回了家里。我读书的时候就把他放在身旁,他不爱说话,就看着我读书。

时间过得很快,玄感出生的时候,玄则就三岁了。有一天,他说我是他最满意的兄长,我不意外,因为我知道他和您很像。

玄感跟玄则不一样,他小时候爱在庭院里跑,您说他将来是当蛮横武夫的料,我那时却觉得他能当大将军,去北方打仗。玄感总是吃不饱,却不敢跟您说,我瞒着您让厨房平时多做几个菜,您很容易就发现了,但那多出来的几道菜成了家里的常例。

玄感说我身体弱,说他以后会帮我撑起这个家族,我知道他能做到的。

父亲,我快死了,您就剩两个儿子了。

我对不起采盐和阿琉,阿琉应当已经长大了吧?我很爱她们,但请她们忘了我。

最后,空山,你一定会看这封信吧?或早或晚。抱歉,你被骗了。老哥我的胳膊不是为行侠仗义断的,它断得挺窝囊的,其实也没有游侠的本事,身子骨挺弱的。死前向你吹牛是不想你看不起我,但又觉得不能在死后欺骗了你。空山,看在兄弟的份儿上,烦请替我照顾阿琉。

你,不对,你们是我在这最后的时光里遇到的最大的宝藏。

安清元绝笔。

“那个……”

【噤声。】

“请问是何时走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虎背熊腰的男人抹了抹眼睛,嗓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今年开春,没扛过去。”

“那就是兄长去寻父亲了啊,该是这样,他们总是最要好的……您到底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还是只想让父亲原谅我和二哥呢?”

壮硕的汉子在低声念叨了几句后终究是让在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垂落,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不顾形象地低声哀嚎了出来。

“大哥,父亲也会走的啊!他没法一直像座山一样立在那儿……”

离开祠堂门前时已是傍晚,安清方在亲自把莫散送进了专为贵客准备的厢房后就离开了,明天他就要召集族老商量安清元认祖归宗的事宜。

【今天又看了一遍,有什么新感觉吗?】

“我无父无母能有什么感觉,另一个我,你有吗?”

【我有,所以你也有。】

……

朦胧中,“天问”送来了一段黑白色的影像——一个有些怯懦的孩子站在前面,他似乎有些害怕眼前这个要把他们一家的灵魂抓进去的玩意儿。

他的身后是一对男女——男人笑容可掬,打扮花哨,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揉捏自家小可爱的面颊。女人则一脸严肃,拍掉他的手,又把自己的右手搭在孩子的肩上,左手轻抚儿子的面庞。

咔嚓!

一张黑白色全家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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