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糖烧排和璞玉丸(2 / 2)

“好,来,戴上手套,还是会有小刺。”汪于仁帮何仰敬戴上了塑胶手套。

何仰敬开始卖力地搅拌着。

汪于仁则在一旁观察着肉馅的状态,时不时加点葱姜水,也不忘提点着。“这样还太干,需要继续加水。”二人配合无间。

三姐妹依在饭厅门边看着,觉得神奇不已。

“老爸对你们,有这么温和过吗?”汪德慧问道。

“没有。”汪德萃、汪德馨姐妹俩异口同声。

“真难得呀!”汪德慧感叹道。

“是啊!”汪德萃和汪德馨深有同感。

“就这么定了吧!二姐你什么时候嫁过去?”汪德慧总是爱开玩笑。

“那也不一定,还得看人家怎么想吧?”这玩笑话却激起了汪德馨的反对,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何仰敬。

“诶!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啦?”汪德萃却完全没听出汪德馨话里的意思,还是一副开心的模样。

厨房里,汪于仁捏起一点鳗鱼靡来检查,“可以了,肉糜上劲到这个程度就好了,很好!接着让我来吧,你把锅盖打开,水温应该刚好了,要在沸腾之前下锅。”他说着便将左手沾上了油,并在手上搓揉均匀。

何仰敬脱下手套,让到一旁,并掀开锅盖;里面的水烧到刚好,水面边沿冒着细细的泡。

“你看。”汪于仁抓起一坨鱼糜揉于掌心,接着将左手食指指尖与大拇指指尖交叠,形成孔眼;再用柔劲一捏,鱼糜被挤出了孔眼并呈球形。“然后这样。”他用右手大拇指在鱼糜球上轻轻按出洞来,接着勺起适量肉馅填入其中;再用左手大拇指的内侧一抹,覆盖洞口;最后,用勺子的反面将捏好的璞玉丸轻轻挑入锅中。

汪于仁的操作极其娴熟且恰到好处,总是在锅中的水即将沸腾时下入捏好的璞玉丸,而保持水温不变。“等做熟了,就不用一直盯着水温了。”

不一会,锅中已飘满了璞玉丸,到了起锅之时。何仰敬捞起璞玉丸,并拿起锅刷准备洗锅。“汪伯,我等下去把糖烧排拿来热一下。”

“好,你这就去,锅放着我收拾,不然来不及了。”汪于仁话毕就拿过何仰敬手中的锅刷,并开始洗锅。

何仰敬也不拖泥带水,他转而在另一个灶台中生了火,在其上的锅中加了水并架起蒸笼,接着便离开了厨房。

何仰敬刚来到饭厅,汪德慧就凑了上来。“姐夫,什么时候有得吃呀?”

“哈?姐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让何仰敬愣住了。

“我看你是真的皮痒了!”汪德萃红着脸,挥着手打向汪德慧。

“打不到,打不到!哈哈哈!”汪德慧一下就躲开了,转身便向门外跑去。

汪德萃也趁势追了出去,正好可以避免尴尬。

“小妹不懂事,真不好意思,何大哥,”趁着姐妹不在,汪德馨凑近了何仰敬,并伸出了手。“我叫汪德馨,在我们四姐妹中排第三,今年18岁,刚才的是小妹汪德慧,今年16岁。”

“哦!你好,再等一会就能吃饭了。汪大哥和你们小弟不在家吗?”何仰敬直接忽略了对方伸出的手,径直走向餐桌。

“哦,哈哈……大哥上班还没回,小弟差不多下课该回来了。那个,厨房里要帮忙吗?”汪德馨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并快速转移话题。

“不用不用。等着吃就好了!”何仰敬说着便拿起盛着糖烧排的碗,走回厨房。

厨房里,汪于仁正在洗着晚餐的菜。

何仰敬将糖烧排连同碗一起放进蒸笼里。“这糖烧排蒸热一下就能吃了。还要做几个菜?”

“我买了排骨和香菇,做碗汤;再炒个青菜就好了。”

“放着我来吧。汤是用蒸的吧?”何仰敬拿起菜刀就开始剁排骨,切香菇。

“对!真会吃!哈哈哈。噢,记得蒸9罐。”汪于仁遇到了知音,开心无比。

禄州有一系民间小吃,叫“汤罐蒸”。是将食材与水盛入白瓷罐,并放入蒸笼蒸制而成;出笼后仅以盐和虾油调味。此小吃最看重食材。那时候的食材以此法烹制成汤,入口便可感受到新鲜优质食材的浓香冲击口腔,吞下后更是在唇齿间留有余香而久不散去。

何仰敬快速地处理好排骨和香菇,并装罐放入蒸笼里,接着用芭蕉叶扇催旺了灶台的火。随着火势渐旺,蒸笼内水汽上行;整个厨房里除了糖烧排的浓香,就再也闻不到别的味道了。

“嗯!真香!你这道糖烧排,上了桌肯定一块不留!”汪于仁嗅着浓香,不禁称赞道。

“那我就不谦虚了,反正从来也没留下过,哈哈哈。”在与汪于仁短暂的相处过程中,何仰敬已不自觉地放下了后辈的装扮,自然地流露着自我。

“自然的!好就是好,没什么好谦虚的。老子做的璞玉丸也是最好的!”汪于仁倒是不改本色。只是他没意识到,自己在除何仰敬以外的后辈或子女面前,也常常端着长辈的模样。

“我回来啦!”隔着几道墙都能听到门外的叫喊声,那是汪德业放学回来了。他12虚岁,还在上小学;作为幼子,也是汪家真正意义上的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很难学得规矩。

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饭厅,随手将自己的书包甩到了凳子上,“姐姐!我要喝水!我要喝水!”更是用双手拍打着桌子,大声地叫喊着。

“能不能安静点?好好说话!”汪德馨虽然嘴上训斥,但还是从热水瓶中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汪德业。

没耐心的汪德业试都不试就喝了一大口,“好烫!”被烫到的他慌乱地将水全吐在了桌上,但显然没有大碍,毕竟嘴里还能嚷嚷。“你搞什么!我要喝凉的,这都不知道!”

“这么没规矩!懂不懂礼貌?”汪德馨立马就拉下了脸,抡起手就朝着汪德业打去。

汪德萃急忙拦住妹妹,“哎,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不要打,不要打。”她摆出姐姐的架子。“快去,给弟弟把水弄凉一下。”

“切!好!”汪德馨甩了个白眼,不情愿地拿起水杯和另一个空杯子;在两个杯子间来回倒着热水,以此降低水温。

厨房里,汪于仁另烧了一锅水,并在水沸腾后放入璞玉丸,“差不多可以吃饭了,你先去饭厅吧,剩下的我来就好。”他接着用盐和虾油给清水汤调味。

何仰敬刚想上前,就被汪于仁止住了。“诶,不用跟我客气。走走走。”

“那我把汤罐和肉端过去。”何仰敬总是无法在厨房中闲下来。

随着汤水沸腾,璞玉丸煮好起锅。汪于仁往汤中加了一勺白胡椒粉、一勺香醋,再滴上几滴芝麻香油,并撒入一把小葱花。白胡椒粉去腥、香醋解腻、芝麻油提味、小葱花提香,这就是璞玉丸最好的吃法了。

菜都好了,一大碗糖烧排、一大碗璞玉丸汤、9罐香菇排骨汤、一盆炒青菜。这在当时已是相当丰盛的一桌菜了。人也齐了,程招娣以及汪于仁和他的四女一儿均已落座。何仰敬身处其中,感受到一大家子的其乐融融,但他没意识到,这其乐融融其实是他带来的。

“初次见面,你好你好!喝酒吗?”刚回来的大姐汪德芸,刚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何仰敬举起酒杯。

“真不好意思,不会喝酒。做厨子的,怕影响味觉。多见谅。”何仰敬礼貌地拒绝。

“很好啊,年轻人就要懂得自制。”没等汪德芸继续,汪于仁已打起了圆场。

“这就开始偏心啦?那阿爸我敬你吧,该恭喜了。”汪德芸提起酒杯,准备先干为敬。但汪于仁一眼瞪来,她也只好作罢。

“哇!这个肉太好吃啦!”汪德业趁着长辈们聊天,已在大口嚼着糖烧排了。

“怎么回事啊你?阿爸和阿婆都还没动筷呢!”汪德芸借着教训弟弟来撒气。

“没事没事,那我现在动筷。”汪于仁的语气听来缓和,却没在眼神上放过汪德芸。也能看出,重规矩的他对这个小儿子是狠不下心的。

“没事,没事!小弟想吃就吃嘛!”一直未作声的程招娣在自己孙子的事情上,总是袒护的;她还又夹起一块肉送到了汪德业的碗中。

“阿妈,你也吃。”汪于仁夹了一块肉送到了程招娣的碗中后,才为自己夹起一块,并放在米饭上。用五花三层带骨猪肋排来制作的糖烧排,外皮裹着油光发亮的深褐色酱汁。他用筷子从中间轻轻切下,酥脆表皮下软烂无比的肉像豆腐一样被分开,粉嫩肉丝中满满的肉汁连同酱汁一起滑入米饭;再用筷子一张,一夹,一扯,肉中骨头就脱了出来。可以看出汪于仁确是懂吃之人,他将肉按入米饭,连同米饭一起扒了一大口,“嗯!好吃!酸甜可口,入口即化!这个酱汁拌饭更是好吃!”他已吃下了半碗米饭。

“再装碗饭!”两块糖烧排已让汪德业清空了一大碗米饭,他高举着饭碗。

汪德芸、汪德馨和汪德慧都纷纷夹起肉来品尝,只有汪德萃接过了弟弟手中的空碗,盛饭去了。

“这怎么做的?跟别人做的味道完全不一样。”汪于仁不禁好奇起来。

“现做的更好吃,关键在单独蒸肉。”何仰敬没打算藏技,“用中高油温快速炸肉,表皮炸酥之后就捞起来;炒香小葱、生姜和八角,放入肉排同炒,再加冰糖、香醋、绍兴酒、酱油和一点盐调味,最后加高汤,小火炖一小时;最后再把肉单独捞起来,放进蒸笼,大火一小时,肉就酥烂了。吃之前浇上烧热的酱汁就行。”他详细地解说着。

“这碗肉要煮两小时?难怪这么好吃,二姐真会点菜!”汪德慧嚼着肉,插着嘴。

“真是慢功出细活,半点偷不了工啊。”汪于仁说着就替旁坐的何仰敬盛了一碗璞玉丸汤,“来,尝尝璞玉丸。”这当然也是他不甘示弱的较量。

何仰敬连忙用双手接过碗来。他先喝了口汤,最先尝到的是醋香,接着是由小葱、香油和白胡椒粉提炼出的鳗鱼清甜;咽下后,口中留有白胡椒粉的香气和微弱的刺激感,口中杂味一扫而空。他再勺起一颗璞玉丸,一口咬下,外皮弹牙,充满着鳗鱼肉香;紧接着,其中肉馅爆发而出,咸甜可口;口中油香四溢的同时,鳗鱼肉的鲜甜更被完美呈现。

“太好了!一点腥味都没,从没吃过这种璞玉丸!”何仰敬感叹道。

“哈哈哈,记住,葱姜水!”汪于仁不忘着重提示,他说完便注意到了时间。“德臻回来没?叫他们家过来一起吃。”

“不用叫,一会大嫂自己就过来了。”汪德慧抢答道。

“诶!要你多嘴!好好吃饭!”汪德萃显得有些紧张,大概是不愿给何仰敬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吧。但这不是她能控制的。

就在汪德萃话声刚落之时。“在吃饭呢?”汪德臻的妻子王惠琴端着一面汤盆走进了饭厅。“听说今天德萃的朋友烧了菜带过来,我来装点给德臻尝尝,他在带孩子。”

汪于仁表示同意,“好啊好啊。这还多一罐汤。”他指着桌上多备的那罐香菇排骨汤。程招娣也只是看着,而没有说任何的话。

得到允许,王惠琴就毫不客气地将糖烧排往汤盆中装。她装完,也不忘拿上汤,转身就走,始终带着笑容。只是,原本还有大半碗的糖烧排,在她经手后就仅剩下几块不完整的碎肉了。

犹如面对暴风扫过后的残局,汪德芸、汪德萃和汪德馨三姐妹几乎同时伏低视线,没人愿先抬头看何仰敬的反应;三人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汪德萃也不愿与她们再有眼神接触了。

但总会有人打破沉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我都还没吃够呢!”汪德慧直言抱怨道。

“不要乱说话!”汪德馨急忙用胳膊肘顶了下汪德慧,想提醒她客人还在。

“哈哈哈,好吃就该多吃点嘛。而且品真爱闹觉,他们最近都辛苦了。”汪于仁赶忙打圆场,其实他也开始在意何仰敬的想法了。

“哈哈哈,我说不会剩吧。看来下次得多做点了。”知世故的何仰敬自然可以处理得妥妥当当。

“就是!下次要做一大盆!”已端着第三碗饭的汪德业正用汤勺打捞着碎肉,并连同酱汁一起泼在了饭上,接着就埋头扒起了饭。

“诶!你给我留点阿!”汪德慧急忙捡起汤勺,在碗中鼓捣着。

看着尴尬被化解,汪德馨借势站起身,为何仰敬的汤碗中添了两颗璞玉丸。“何大哥你多吃点。”

“诶,好,谢谢。”

汪德芸则是小声地安慰着身旁的汪德萃。“没事,你看,人家没在意。”

汪于仁感激地看着何仰敬,甚至有点鼻头发酸。确实,同是一家人,却从不同桌吃饭,只在有好酒好菜时才出现。自从收养的大儿子汪德臻娶了王惠琴,并住进汪于仁为他们在院子另一头准备的婚房后,便是这样的状态了。虽是养子,却无一丝偏心,也寄予厚望;虽不完整,仍尽力而为,也希望家庭和睦。却不知在辛劳付出后,却换得家庭间的疏远;甚至与满周岁的孙子汪品真之间,都少有能共享天伦之时。这是汪于仁近年来最大的遗憾;但他彷佛从何仰敬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当然,何仰敬并不觉得有太多的不妥。在他的感觉里,这家庭的氛围,不错。

而汪德萃在这天里,虽然话少,也紧张,但大多时候是笑着的。她很高兴何仰敬来到家中,更高兴于何仰敬能和父亲相处得如此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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