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葱烧肥牛21(2 / 2)

汪德萃从暴怒听到害怕,听到愣住了,她也从失常中冷静了下来。

“滚!”何望说着,便关上了门;而直到门关上的前一秒,他早已布满血丝的双眼,都始终恶狠狠地瞪着汪德萃。这眼神,几乎就是杀人的眼神了。

到了下午,颜悦婷回到家中,她提着手提包,首先找到了董阿姨,并对其交代道:“董阿姨,这是这两天在医院穿的衣服,记得要分开洗,而且要记得消毒。”

“好的。”董阿姨接过手提包,便走向了洗衣房。

颜悦婷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中,她首先到浴室洗了澡,并换上家居服,再将换下的衣服放到房间门口的脏衣篮中。

一切就绪,她才轻轻地打开卧室的门,并进入其中。看到何望和何安宁正在床上睡着午觉,她轻轻地爬上床,轻轻地抬起何望放在围床沿上的手,轻轻地躺在了何望与何安宁之间,再轻轻地将何望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何望醒了过来,他看到是妻子,便顺势抱住了对方,并继续闭上了眼。他是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力,让自己紧抓着愤怒不放,也让自己去感受太多的危险,才让自己如此疲劳。他才刚刚从妻子身上感受到安全,却又立刻惊醒,他问道:“几点了?”

颜悦婷回答道:“快四点了。”

“我怎么睡到这点钟了?”何望立刻起了身,并向卧室外走去,“出来一下。”

颜悦婷回身确认女儿还睡着,再走到客厅中,轻轻关上门,她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该起来弄牛肉了,”何望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着,“你回来的时候,我妈有没在楼下?”

颜悦婷依旧没搞清情况,她问道:“没看到,怎么了?”

“我跟你说,”何望突然严肃起来,“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只要我妈想要带安宁出门,不论任何情况都拒绝,就说是我不准,明白吗?”

“不好吧?到底是怎么了?”颜悦婷疑惑地问道。

“我妈今天趁我出门,带安宁去汪德馨那边搞迷信!”很显然,何望在说着的话中,还夹杂着未完全宣泄的怒气。

“啊?”颜悦婷首先是惊讶地,再担忧地问道,“后来怎么办?安宁有没怎么样?”

何望回答道:“应该没事,我一发现,就立刻让她把安宁送回来了;我也检查了,应该是没给安宁喝符水之类的东西。”

颜悦婷这才放下心来,她松了口气,说道:“那还好……”

“谅她们也不敢!”何望咬牙切齿地,又马上放松下来,他对颜悦婷说道,“哎,你看着安宁哈,我去准备菜了。是单炒一盘,还是盖饭?”

“盖饭!”

何望来到厨房中,他查看了冰箱保温层中牛肉的状态,并首先取出了牛小排。他先用厨房纸吸去牛肉表面的血水,再取出切肉专用的砧板,并将肉放置其上。

自从何安宁出生后,何望便没有再烧菜了;因为有一种异样的冲动,正从他的心底浮现出来。他每每看着女儿,就像在看着刚出生的自己;他每每看到有人想接近女儿,就感觉对方是带着目的和阴谋的。这让他对女儿的保护欲达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而汪德萃关于何安宁的种种表现,更是精准且全面地刺激着他的这种情感。何望相信自己母亲对自己女儿的爱是另有所图的;他毫不怀疑地相信着自己的判断,以至于他对汪德萃的恨意与日俱增。但好在,他对这个恨也有着警觉和恐惧。

他每每拿起菜刀,都会不受控地想象自己杀死汪德萃的画面;他每每看到自己在这么想着,都会因为对暴力的恐惧而跳脱出来。何望意识到自己拿着刀是为了要切肉的,他深深地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切除了牛小排上多余的脂肪,以及较大的筋膜。改刀完毕,他将食盐和现磨的黑胡椒碎均匀地撒满牛小排表面,再淋上适量的橄榄油,就开始用手轻轻地搓揉着,直到所有调味料都均匀地吸附在肉上;他用保鲜膜将肉封存在盘子中,等待着风味的融合与新生。

何望已完全冷静了下来,并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节奏。他先将冰箱中的肥牛片取出放在台面上,并在等待肥牛完全化冰的期间,开始准备其余的配菜。他洗净了洋葱、大葱和香菇;他将洋葱切丝,大葱切段,香菇切片,并将它们各自成堆地盛在一个盘子中,还在盘子中留出了一个空位。就在此时,肥牛片完全化冰了;他往锅中倒入清水,切了几片生姜加入锅中,再将所有的肥牛片洗去血水,倒入锅中,并淋入少量料酒,而后点火起锅。待到锅中的水烧开,肥牛片刚刚褪去血色之时,他就拿起网勺和长筷捞起所有肥牛片,并将肉反复且快速地浸入锅中,尽量洗去血沫;如此操作,是为了在焯水的过程中尽量保持肥牛片的嫩度。最后,他用处理好的肥牛片填满了盘子中留出的空位,便备好了葱烧肥牛的食材。

期间,董阿姨也来到了厨房,“何望,今晚你煮饭啊?”

“我就煮点悦婷爱吃的,”何望说着的同时,已基本将厨房的台面收拾干净,“你现在可以煮了。”

“我把饭焖一下,煲个汤,一会再炒两个菜,就好。你爸妈都没在家吃晚饭。”董阿姨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着手晚餐的准备。

“好,我这边再做个蛋。”何望说着,就让出了水槽的位置,给董阿姨使用。

他从冰箱中拿出3个鸡蛋,打在碗中,用筷子搅散,并搅打至蛋黄和蛋白完全融合的状态。他再点火起锅,待到锅中泛起青烟,就倒入少许食用油,并关小火,摇晃着让油均匀滋润锅壁。他一手举锅,一手拿着盛蛋液的碗;他一边将蛋液缓缓倒入锅中,一边画着圆地晃着锅,让蛋液呈圆形扩张。很快,他便摊好了3张薄厚均匀的蛋皮,并将蛋皮平铺在切熟食专用的砧板上。再稍稍放凉,他就卷起蛋皮,将其切成3毫米宽的蛋丝,并以保鲜膜封装在盘中备用。

卧室中,颜悦婷睡得正熟,她实在是太累了。

在梦中,幼年的颜悦婷哭到几近声嘶力竭,她啜泣着,哀求着,“妈……不要再……”可没等到她说完,母亲手中的尺子就落在了她的手掌上。

黄玲没停地打着,她越打越重,表情也越来越狰狞,她恶狠狠地骂道:“让你不好好学!让你不好好学!我又花时间,又花钱地陪着你,你呢?就知道给我丢脸!”

“啊!”颜悦婷痛到惊叫,却又不敢躲开。她只能用力地撑直着手,紧闭着双眼;她既不忍看到自己红肿的手掌,又不敢看着母亲狰狞的面孔。

而当她感受到的痛苦和害怕,超过了她所能够面对的,她在梦中昏了过去。

而当她再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在自己怀中的何安宁;她看着安睡中的女儿,发现女儿的身体表面似乎笼罩着一层彩虹般的光雾,她才想看清,又发现有水滴正不停地落在女儿身上,她刚想找寻水滴的出处,就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暖流。

她发现自己正止不住地泪流,无论她如何擦拭,如何眨眼,都无法让眼泪停下;她有些慌张,却又感到自己正在变得轻松。直到,她怀中的何安宁慢慢睁开眼,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触碰她的眼睑,才止住了她的泪。

颜悦婷缓缓地醒来,她在一时之间还无法确定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因为躺在身边的女儿确实在摸着自己的脸,而自己的眼角也确实有着泪水。直到,何安宁突然用力地捏住她的脸,她才确定,自己已醒来,“呀!宝贝,你把妈妈捏痛了。”她说着,轻轻移开女儿的手,并亲吻女儿的额头。

何望从客厅轻轻地打开门,他发现妻女都已醒来,便说道:“起来啦?可以吃晚饭了,你们俩收拾一下就来餐厅吧,我刚好能煮好。”

“诶,好。宝贝,我们起床了。”

回到厨房中。何望首先剥出数颗蒜粒,再取出腌制好的牛小排,并用厨房纸吸干其表面被盐巴逼出的血水。他点火烧热平底锅,直到锅中升起青烟,便放入牛小排,并利用高温快速地将其表面煎至微褐;以此来封锁牛小排的水分。他立刻关小火,向锅中投入一块黄油和所有蒜粒,并立刻翘起平底锅,将牛小排推到锅翘起的部分,让黄油和蒜粒落到仍在火中加热的下半部分,他再向正在融化的黄油中撒入干罗勒碎。待到黄油彻底融化,并协同浸润其中的蒜粒和罗勒碎开始迸发香气时,他就开始用勺子将黄油淋在牛小排上;这是在以更温和的方式继续加热牛小排,也是在为其增添风味。直到牛小排的表面变为油润的褐色,他轻轻将其夹起并盛在盘中,再将所有的蒜粒都铺在其上,最后另取一块盘子倒扣其上;这是“醒肉”,是让牛排内的余温继续烹饪的过程,也是让牛肉排出最后的血水并进一步浓缩风味的过程。他再继续加热锅中的黄油,直到黄油开始分出清澈与混着杂质的不同层次,他小心翼翼地舀出澄清的部分,盛于小碟中备用。

何望将生抽、老抽、白糖和料酒,以1:1:0.5:0.5的比例混合,再加入等比例的清水,倒入锅中以小火烧开,并持续到去除了料酒的酒味,最后加入少许虾油,就完成了葱烧肥牛的酱汁。他再以少量番薯粉调出勾芡水,就完成了葱烧肥牛的所有准备。他换上炒锅,备好热锅,淋入冷油,他在油香上扬时倒入所有洋葱,在所有洋葱都软化并呈焦糖色时倒入酱汁,他将火开到最大,把酱汁烧到沸腾,再倒入所有的大葱和肥牛片,他快速翻炒,并在酱汁再次沸腾时倒入勾芡水;行云流水间,软嫩且保有肉汁与肉香的肥牛片,裹着轻薄却浓郁的酱汁出锅了。

将煮好的米饭轻轻拨至松散,并以蓬松的状态盛入大碗中,淋入少量的澄清黄油。用蛋丝在米饭上摆出二分之一的扇形,并用葱烧肥牛覆盖其余部分,只在中间留出一块区域,用来摆放已切成一口大小的牛小排,最后淋上葱烧肥牛的酱汁。

“哇!”颜悦婷开心地拿出手机,连拍数张,还对着被抱在董阿姨手中的何安宁说道,“安宁看,爸爸给妈妈做的牛肉饭,看起来好好吃。安宁快快长大,让爸爸也给安宁做好吃的!”

“赶紧吃吧,一会凉了,”何望端着葱烧肥牛和牛小排,从厨房走向饭桌,“这还有多出来的肥牛和小排。”

“煮这么多啊?”颜悦婷话音未落。

“诶?老板回来了?”董阿姨就对着门口的方向说道,“你不是说没回来吃饭吗?”

“饭局取消了,”何仰敬已换好拖鞋走进餐厅,并对着何安宁说道,“爷爷回来了,爷爷抱。”

“还好我有多煮饭。”董阿姨将何安宁送到何仰敬的怀中,就走向厨房,“我帮你装饭。”

“好。”何仰敬抱着何安宁,坐在了他的固定餐位上。

“爸,这我做的牛肉,”何望说着,就转动餐桌转盘,让自己做的菜转到父亲面前,“你尝尝。”

何望自己都还没发现;他的嘴和动作已开始变得僵硬,而他此刻最在意的事,已变成了何仰敬是否动筷吃他做的菜,以及如何评价他做的菜。而这份在意亦是最特别的;就像是一种有着特定需求的渴望

是颜悦婷的认可也无法满足的渴望。“太好吃了!饭里还有一股特别的香味,你是怎么做的?”

“煎牛小排的油,面上澄清的部分,我加在饭里了。”何望一边吃着自己的牛肉饭,一边回答着妻子的问题;但他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还在何仰敬的身上。

“老板,我来抱宝宝,你先吃饭。”董阿姨端上一位米饭给何仰敬,并抱走何安宁。

何仰敬依着自己的习惯——先喝汤;他将汤转到自己面前,并盛了一碗。

但这寻常的举动,却让何望感受到失落;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就像突然塌陷了一般。而这“塌陷”是具体而真实的。就算何仰敬喝了汤后,第一时间就尝了他做的菜,也无法弥补这一空洞。

何仰敬尝了一口葱烧肥牛,他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觉得味道还不错,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吃这道菜;而何仰敬也不知道该对何望说些什么,因为他从没有表扬过何望,也没有批判过何望。

而此时,何望已迅速地吃完了饭,离开了餐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何望明明是渴望着父亲的认可,却又在何仰敬开口前就逃离了;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并还在受到否定前,就否定了自己。所以,其实他最需要的是面对他自己,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治愈自己的问题。

就像此时,他正身陷由发生在晚餐中的偶然而触发的恐惧中;其中不但有何仰敬,还有时不时就跳出来指责着他的汪德萃,“你怎么能这样子?你干嘛这样!”他缩着窗边,抽着烟;他是如此的矛盾,既渴望合家欢乐,又害怕父亲的眼光,还不肯放下对母亲的恨。他在头脑中不断地找着,就是无法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案;他在回想着这几天家中发生的事,“只能搬走,只有搬走,离开这里,才行。”

“嘭!”突然间,家中传来一声巨响。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