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禄味楼(上)15(1 / 2)

1986年4月。

在禄州市妇幼保健院。

何仰生在产房外踱着步,何地旺、王桂梅夫妇坐在一条长凳上,谢端华、刘翠莲夫妇坐在另一条长凳上;家庭之间彼此无言,都在等待着产房中的消息。

“哎,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谢端华对着妻子表达着担忧,“阿芳不会是……”

“不会!”刘翠莲立马摁住了丈夫未说出口的话,“别胡说,这才多久呢?我生阿芳时,可比这久多了,也没见你这么急呢?”

“我急……急,你也看不到啊……”

“你说阿芳有没可能给我们生个正孙?”王桂梅带着期待地说道。

何地旺表现得倒是平淡,“你不是说……”

“是……”王桂梅接着话茬,有些遗憾地说道,“……是谁看了,都说像怀的女孩,但总是要留些盼头吧。”

“产3区17床,产3区17床,17床的家属在吗?”产房区的门被推开,一位护士探出半身来,大声地问道。

“诶,在这!17床的。”何仰生急忙上前。

“来,”护士招手示意何仰生上前,“恭喜,大小平安……”她说着也让开了身体,让身后的护工推着病床出了产房。

何地旺、王桂梅夫妇,谢端华、刘翠莲夫妇也跟着围了上去。

可当护士继续说道“喜获千金”时,谢端华和刘翠莲都明显地顿了一下;可能是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可能是对自己“是否应该上前”产生了生理性的迟疑。

只见谢福芳躺在病床上,怀里抱着刚刚诞生的女儿;何仰生即刻上前,比起孩子的性别,他更关心自己的妻子。

“怎么样?会很痛吗?”何仰生关切地问道。

这份爱是让谢福芳感动的,她幸福地笑着,“不会,孩子挺配合的。”

何地旺和王桂梅也来到跟前。

“好啊,好啊!”何地旺少有的,最先发声;并还悄悄地,用手肘碰了下身边的王桂梅。

马上就收到暗号的王桂梅,也立刻开了口,“好啊,孩子真可爱。”

但此刻,躺在病床上被推行的谢福芳,更想看到的是自己的父母;她还向四周张望了下,才看到凑上前来的刘翠莲。

“好啊,好啊,大小平安就好,女儿啊,你先回病房,妈去给你买些东西。”刘翠莲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王桂梅连忙说道:“亲家母诶,该买的,我们都买好了。”

但刘翠莲还是走开了,“噢,我去买些阿芳爱吃的……”她说着就快速走进了楼梯间。谢端华也正在其中,等着她。

“哎,你看看,这让我怎么还有脸?”刘翠莲失意地嘟囔着,“早知道啊,我当初就不该当着人面说那些,更不该啊,在他们回娘家时给仰生甩脸色。”

“哎……”谢端华也只能小声地叹息道。

“你叹气有什么用?都已经这样了,咱女儿啊,生了个女儿……”刘翠莲越说越失意,“我还,那样为难人家,这以后让她怎么在何家立足?”

“哎,你别说了……”谢端华也是着急的,“还是先想想怎么把关系弄好吧!”

“啧!你说你,当初怎么不劝住我?”刘翠莲也只能埋怨丈夫了。

“我怎么没……”谢端华刚想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而他们夫妇俩也在不多时后去到了病房,也带上了谢福芳爱吃的糕点,也没能按他们所想改变了什么;两人从头到尾都没再说话了。

同年5月。

何仰敬陪着汪德萃,何地旺陪着王桂梅,何仰生陪着谢福芳;他们都围绕着卧床的何流源,站在一侧的床头边。

刚出月子,还包着头巾的谢福芳,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女儿送到了何流源的怀里,“爷爷,小心,手肘要托着头和脖子,然后让她躺在手臂上……”还事无巨细地嘱咐道。

“嗨,我知道,”何流源以非常标准的姿势抱着曾孙女,还依次指向何仰生、何地旺和何仰敬,“喏,这个、这个和这个,不都是我抱大的?”

“哈哈哈,是啊,”记起往事的王桂梅笑道,“咱爸就是疼小的,喜欢小孩;以前啊,抱着仰生和仰敬,都不舍得放下来。”

何流源逗着曾孙女,他喜欢得双眼都眯成了缝,也不忘问道:“名字起了吗?”

“何玲婉。”何仰生答道。

“噢!起得好哇!”

与何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相比,还站在房门口的谢端华、刘翠莲夫妇就显得有些冷清了。主要还是他们执意要将自己捆绑在不快乐的评判上。

“你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谢端华自是还没想好该如何按自己所说的“搞好关系”。

“那怎么办?”刘翠莲的心里也是没辙,“进去赔笑脸吗?”

当他们还是认为自己应该抬不起头来,并还在小声地探讨着对策。

何流源那依然底气十足的话音就传了过来。“女孩子好啊!”而这显然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这打断了他们夫妻俩的悄悄话;也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他们的担忧。

何流源用余光确认了门口的谢端华和刘翠莲看向了自己,就接着说道,“女孩子多好啊,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像男人那样扛责任,就不用那么辛苦,只管啊,让自己开开心心就好。”他就像是在对着何玲婉说着,“你说,是不是这样?”

谢福芳一下就感受到何流源的善意了;更别说,过程中,王桂梅一直都在帮她整理着披肩和头巾,就怕她着了凉。

所以说,谢端华、刘翠莲夫妇的担忧是多余的。但人往往是这样,总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缺乏、遗憾以及对自己的不满;却还要以为是别人在为难自己。但人就是要经历这些,而再看清现实;否则又怎能从陈旧中解脱出来?

“阿萃啊……”何流源接着唤道,“阿萃在哪呢?”

“在这呢!”汪德萃还是依旧,充满元气地,从后凑上前来,“爷爷,怎么了?”

一看到汪德萃,何流源也是开心的,“好啊,好啊,有五个月了吧?”

“有!刚刚好。”汪德萃说着还摸了摸自己才微微隆起的肚子。

“那很好,看你也很有精神,那就没问题!那就都OK!”何流源越说越开心。

“哈哈哈,爷爷还会说英文了?”汪德萃,以及众人,都被这份开心给带笑了。

“那是嘛!要与时俱进嘛!都活到这岁数了,总不能还在原地打转嘛!都活到这岁数……”何流源说着,说着,突然低落了些,又提起来气来说道,“……就是要开心!但我啊,这会有些累了,你们啊,都各自忙去吧,就仰敬留下来一下。你也去睡……哎?睡着啦?哈哈哈。”何流源把何玲婉送回了谢福芳手中,便半躺下,半闭着双眼,等待着众人离去了。

何仰敬也相当默契地,拉来一张凳子,坐在了何流源的床头边;待到众人离去了,才开了口,“怎么了?老爷子……”其实他注意到了对方适才一闪而过的低落,而让自己也陷入不安中,“……是哪里不舒服了,还是……”

何流源突然坐了起来,眼睛还瞪得老大,仿佛一下就恢复了元气,“哈!瞎说八道,我精神好着呢!”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也始终不忘照顾何仰敬的情绪,“你的酒楼,弄怎么样了?快跟我说说!”

“已经找好地方了,也联系好了木工师傅,”看到与听到何流源的状态与疑问,何仰敬也来了劲,“那是一块空地,单位产权的;他们用不着,也不可能自己建,所以很便宜。我打算用传统的榫卯结构来建,就像我们家一样,但外面不用土墙,用砖块来结合木头框架……”

何流源听得是津津有味,就像是自己亲临了曾渴望却不曾经历的创业过程,“噢,好啊!那可真就有了禄味楼的样子了。”

“对吧?而且楼梯一定要宽,这样方便上菜和撤盘;不但能做散台,还能做酒席。”何仰敬也越说越起劲,毕竟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陪他聊这些了。

“噢?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真的见过禄味楼啊?”

“那怎么可能?还不是您教得好。”

这话提醒了何流源,还有重要的话没交代;他急忙话锋一转,问道:“那,他们几个……你打算怎么安排?”

“照常安排,”何仰敬没有一丝犹豫地,看来他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大哥做主厨,工资最高,其次是仰义、仰东兄弟俩;工资会比在单位高,但股份的事,就再说了。”

“噢?你想明白了?”何流源喜出望外。

“是啊,他们也都那样说了;这段时间我都自己做事,也想明白了。”何仰敬连失落的模样都扫清了,“想做老板的事,确实是我一厢情愿的,还让他们存着钱别花,闹了不少矛盾。”

何流源把手一抬,示意何仰敬停下,他缓缓说道:“那也,不怪你啊;要是没有你,他们哪有,闹这种矛盾的机会?”

何仰敬也接受了这点,他释怀地,微笑着点头。

何流源继续说道,“我啊,看得很清楚;我的孙子辈里,要说有大将之才的,就只有你了。要说真的能重开禄味楼的,也只有你了,”他说着就抓住了何仰敬的手,“我当初说,让你别为了我,去开酒楼,是说真的,人就要只为了自己而活,你只有把自己活好了,才真正是对别人好;但我那么说,也是有,怕你做不到,怕你受苦的。”

“我知道……”何仰敬终于感受到被认可的欣喜。却不知何流源将为他带来的,远不止是认可。

何流源紧接着,恳切地说道:“但看到你越来越好,我才明白,不该阻止你开酒楼;而是要阻止你学着我的样子,去背别人的负担。你根本就不用管我想要什么,也别觉得这件事是为我而做;而是啊,把这事,完全只当作是你自己的事。你可明白?未来是你的,不是我这老头的;我能教你的,都教了,教你是为了让你活得更好,而不是为了让你活成我的样子。”

这一席话,让何流源费尽了气力,但依然没能让他自己满意;他多希望能直接从何仰敬的脑袋里抽出自己曾经附加给他的,而只留下关于厨艺的。但这是没有人能做到的了。

剩下的,也只有等何仰敬用时间来领悟这一切了;虽然他还未能够体会到话中的真义,但也足够受用了。

当天,当晚,何玲婉的满月宴上。

这天不同的是,负责宴席菜色的是何仰义、何仰东兄弟,以及何世杰;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何世杰并没有争主厨的位置,甚至就只站在了砧板的位置上。

担任主厨的何仰义按部就班地推进着工作,“炒鲜香,然后是松果鱼……”他一边观察着宴席上还剩余的菜量,一边检查着还未上桌菜品的备菜情况,“松果鱼、酒香排都炸好了,汤菜也基本炖齐了……”

而负责炒勺的何仰东也已与哥哥之间培养起足够的默契,他已经开始调制松果鱼的酱汁。

“可以做松果鱼了!”何仰义大声说道的同时,已经把菜品的盘子搬到了备餐台上,“阿杰哥,可以妆花了。大姐,把席上的盘子收一下。”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何世杰也听从指令配合着工作;但可以看出切配的工作对他来说是轻松的,他还能同时琢磨些别的事情。

何世杰切着萝卜花,突然问道:“诶~你们说,阿生他人挺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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