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海蛎炣豆腐14(2 / 2)

“先小火热猪油,然后把和油等量的面粉倒进去炒匀、炒香,千万别炒焦了;然后装出来,等下勾芡用,”王桂梅开始一步一步地示范着,“锅里再下猪油,煸香、炒干五花肉丁,记得用的五花肉越肥越好。”

“嗯,好,哇,好香!”

“然后,再下切成丁的虾干、蛏干、淡菜干,还有干贝;等到都炒成金黄色,也炒出海鲜的香味了,再加虾油增加鲜味,之后再下白菜和香菇;先下虾油,再下白菜和香菇,是为了不让虾油的鲜味被蔬菜吸走。”王桂梅继续做一步、解说一步地教着。

“嗯嗯,记住了。”汪德萃也越听越认真。

“等白菜和香菇也都炒到油润、炒到能闻到白菜和香菇的香味了,加入高汤……再这样,慢慢把整块老豆腐放到汤里,要小心慢放,不然会被溅起的汤烫到,然后,用勺啊,把豆腐捣碎,差不多就行,别太碎。在这个时候可以下调味料了,盐、味精,白胡椒粉要先下,不然香味进不去……然后,就这样放着等它烧开。”王桂梅说着就放下锅勺,拿起了装在铝碗里的海蛎,“你看这里。”

“嗯,好。”汪德萃应道。

“一边加地瓜粉,一边抓匀,让地瓜粉包在海蛎外面,这样海蛎才不会被煮老。”锅里汤水刚好烧开,王桂梅讲海蛎分散地加入锅中,“然后用锅勺慢慢推匀,别弄破海蛎了……就这样,稍微煮一会,就可以用炒面勾芡了,一边下、一边慢慢搅匀……最后,再加芹菜、蒜苗,点一点香油……”王桂梅煮完、教完,将锅勺递给了汪德萃,“……这就好了,你呐勺子在锅里轻轻搅几下,就可以上菜了。”

“啊?什么?好了?”显然,汪德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是您教我,然后我煮吗?”

“嗨,你搅这几下就当是你煮的了,”王桂梅笑道,“现教哪来得及啊,你自己以后做几遍就会了。现在啊,都这样了,哪里指望你们小姑娘会做菜哟。”王桂梅的话中始终带着笑意和体谅。

汪德萃也就自然地接下这体谅了。“哈哈哈,那倒也是!”

一边的酒桌上,何家人们已团团坐好,菜也基本上齐;何仰敬也已入座其中,但看他睡眼惺忪的模样,应该是趁着午饭前的间隙去睡了个回笼觉。

“仰敬,来,敬你一杯!”坐在何仰敬对面的一位表亲对着他举起了几杯。

但何仰敬并没有回应,看似完全没听到。

还没等对方疑惑,坐在何仰敬身边的王业明便起了身,同时举起了酒杯说道:“我先陪你喝一杯,新郎官啊,晚上太辛苦了,这会还没睡醒叻!哈哈哈……”他还不忘用膝盖顶了顶何仰敬。

何仰敬猛地睁圆了眼,一下就弹了起来,“哎,别听他瞎说,我刚才想事情,分神了,哈哈哈。”他说着举起了装着汽水的酒杯。

就这样,几轮敬酒;何仰敬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坐在何仰敬另一边,隔了一个位子的何仰义一直在观察着他,像是在等待合适的契机,待到何仰敬坐下,便立刻凑近了,问道:“仰敬哥,最近有看到合适的店面吗?”

“店面?”这一问,让何仰敬彻底清醒了,“噢!暂时还没有太合适的,要面积和租金都合适的,还要位置显眼好找、交通便利的……”他说到一半,发现对方的关注点并不在店面的具体事宜上,于是笑着反问道,“怎么……等不及了?”

“诶,是有点,哈哈……”何仰义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快过年了,想着给家里添点东西,但店还没开起来,兜里的钱也不敢花……”

“嗯……”突如其来的愧疚感让何仰敬一时语塞,他顿了有一会,“这件事是有些为难你们了,其实是为了让你们都能占一份,没想到……”

“那不要紧,这事我们本来就该帮着出力,更别说仰敬哥你还带着我们赚钱了,”何仰义感激地说道,“只要能帮你凑够钱就行,仰东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其实都没想过能占多少,也不知道以后能分多少钱,只知道仰敬哥你肯定不会亏待我们。”

这真情实意的表达,本该是于何仰敬最及时的良药了;但他却未能在第一时间领会,就像绝大部分人那样,不愿看清映照在他人身上的自己。

“如果急的话,就先花了去,之前说好的股份还是保留,”何仰敬会错意地回复道,“之后什么时候补都行。店面的事,我再抓紧些。”

“那怎么行?”何仰义急切地说道,“如果没出钱,那就是没有股份,后补,那算什么事?而且,不行啊,如果我这花了,怎么还够钱?”

“没事,我能借到,肯定够。”何仰敬肯定道,他只想以自己的认为来安抚何仰义,“你就放心……”

没想到何仰义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他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那就太好了,仰敬哥!那就这么说定了!不用再算我的份了,没事,到时候工资给够就行。”而且,说罢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啧,不是……”何仰敬刚想明确自己真正想说的。

就被一位好热闹的亲戚的吆喝声打断了。“新娘煮的炣豆腐来咯!”

“好啊!”众人依当地习俗给予热烈的回应。

汪德萃和王桂梅各自端着一碗海蛎炣豆腐,一同走来;她们分别将汤菜端到了各自所在的酒桌上,并入了座。王桂梅坐在了何流源与何地旺所在的“长辈桌”;汪德萃则是坐到了何仰敬所在的“小辈桌”,何仰生、谢福芳以及何仰东也一并入了座。

在这样的场面下,何仰敬也只能先作罢了。

汪德萃乐呵呵的,她拿起何仰敬的汤碗,并为他盛了一碗炣豆腐汤。“来,尝尝!”

“新郎先试味!新娘也要喝,”王业明立刻起身接过汪德萃手中的汤勺,并为汪德萃也盛了一碗,“大家随意哈,自己来……”接着便将汤勺传了下去,直到所有人都盛上汤了,才为自己也盛上。

汪德萃的喜笑颜开是何仰敬没想到的,他有些好奇地问道:“煮个炣豆腐,能这么开心?”

“你不懂,我帮了你一个大忙!”汪德萃得意地说道。

何仰敬一下便紧张了起来,又必须压低声音,他问道:“你不会是和仰生哥说了什么吧?”

“怎么可能?我找的是大嫂。”

“大嫂?”何仰敬就快惊讶的要压不住音量了。

“嗯!这味道真好!”好在何仰东同时发出了点评,完全盖过了何仰敬的声音。

也让何仰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那边。

“又浓又鲜,还爽口,嫂子好厨艺!”何仰义也附和道,他说着的同时注意到了何仰敬的关注,便向身边的何仰东传达了适才的商讨结果。当然是他认为的版本;并且是以耳语的方式传达。

这让何仰敬愈加紧张了,他发现自己在意的事正在逐渐脱离掌控;而他没发现的是,自己的苦恼正是因为自己太想掌控了,才让一件事情变成了苦恼。

何仰东听完了何仰义所说,赶忙倒了一杯汽水,并起身向何仰敬敬道:“仰敬哥,我敬你!太感谢了!”

那表情,和那恳切的话声,显然是真心诚意的;只不过何仰敬还没做好准备接受,“噢……好,好。”更别说,在这过程中,他还多次以余光扫到谢福芳与何仰生之间的耳语经过;这让他更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他急切地转向汪德萃问道:“你和……说什么了?”

“孙媳妇,手艺真不错诶!”好在隔壁桌的何流源一语惊醒。

否则何仰敬都该忘记,这是在自己的回门宴上了;他回过神来再看清汪德萃。

汪德萃有些吓到了,紧张得不知所措,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什么,怎么啦?”

对方的神情让何仰敬更加清醒了,他急忙转移话题道:“没事,汤煮得不错……”

汪德萃有些尴尬地小声笑道:“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谁煮的……”很显然,她发觉自己可能做错事了。

好在宴席上,何仰生与谢福芳表现得一切正常;但这对汪德萃来说并非好事。因为这也让何仰敬将苦恼与疑惑都藏到了心里,再未提及;不止是在那天,而是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从那之后,何仰敬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酒楼的寻址问材中;他还是更愿意投入到工作中,他也相信只需要如此,事情便会自然而然地得到解决。

直到那一年的农历年三十,时间来到了1986年2月8日。

何流源在自己房内,靠着床头,半包在被窝中坐着;他惬意地哼着小曲,看着房门外院子里满溢的午后阳光,这该是他近几年来最惬意的午后了。

何地旺则是笑容满面地照料着院中的盆栽,并仔细地清扫着每一个角落。

“快别弄啦,过来坐着,喝口茶,看看电视,多好?”坐在前厅看着电视的王桂梅说道。

和她一起看着电视的,还有已经大腹便便的谢福芳,以及汪德萃。她们坐在木沙发上,跟前的茶几上除了散发着浓香的茉莉花茶,还有各种专为农历新年供应的“年糖年饼”,以及花生瓜子。

“真不知道这电视里演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谢福芳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聊道。

“我看是真的,不然怎么想得出来……”汪德萃也是一边吃着零嘴,一边随意地聊着,“呜……不行,又来了!”但突然就捂起嘴巴,向厕所跑去了。

“哎,这孩子,害喜怎么这么严重?”王桂梅有些担心地说道。

另一边,在厨房中,一如既往的,何仰生、何仰敬兄弟俩合作着一家子的年夜饭。不同以往的是,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对话,完全是靠着默契在做着事。好在他们能有着如此的默契;但也正因为他们之间的默契。其实他们都想要开口,也都有着想说的话;只是还没找到各自都觉着合适的时机。

何仰敬一边收拾着熬高汤的骨头,一边试探性地打开了话题,他稍稍抬高了些声量说道:“我这几天见到一个地方,位置挺好的,但不是店面。”

“找到了?那很好……”何仰生明显是还在想着自己的事,“……不是店面?”

“对……是块地,不大,但位置很好,在‘树里’……”何仰敬继续说道。

何仰生显得有些担忧,他问道:“那要怎么……要我们自己盖?”

“嗯,是,前期的本钱会高不少,但好处也不少,”何仰敬放下了手中的活,继续说道,“一来,是可以完全按我们自己的想法和需要来装修;其二,是后续的租金要便宜许多。”

何仰敬说得神采飞扬,看来是对此地点相当满意了;没想到却把何仰生说急了。

何仰生是又着急,又懊悔,他急切地说道:“啧,哎,仰敬,你怎么不早点说?哎!看我这事办得……”

“啊?”这是何仰敬料想不及的,“这……这是怎么了?”

“哎……之前,德萃不是找你嫂子,”何仰生这才不再为难,而说出自己一直不知该如何说出的话,“说她有办法凑够你开酒楼的钱,说她有嫁妆,也说她爸能借……我听了后,也算了算,心想如果于仁伯能帮忙,那一定是够的,德萃也定不会拿这事开玩笑……”

“噢!那是……那是一定不会……”何仰敬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算是解开了一半的疑惑,接下来,就只等何仰生解开另一半了,他继续试探性地问道,“但阿哥,你这是……”

“我以为你肯定是够钱开酒楼了……我岳母那边又实在没法交待了……”何仰生越说越觉愧疚,声音也越来越小了,“……我就用存着的钱,给他们家添了台冰箱……但你又说需要的本钱高了不少,这怎么办?”这也是何仰生第一次在弟弟面前表现出这般模样。

何仰敬本该完全明白了,但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思想中,仍然有着不愿接受的部分。

他把之前对何仰义的,自认为没说清楚,也没有机会好好沟通的说法,对何仰生又说了一遍。“没事,钱肯定够,之后什么时候补都行,股份还按之前说好的……”

“够?”何仰生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够就好!但股份就真的不可以,那不合规矩!”

何仰敬还是没意识到,“但那是之前说好的……”也许他这话的,才是他执着的。

“但我也没有按之前说的,帮你筹钱了,”终于放下心来的何仰生,也终于放下了他为弟弟所背负的,这如释重负,也让他的思想和表达都格外地顺畅与清晰,“其实我是想要换一种收入更高的做法,也相信如果由你重开禄味楼,一定能成,所以才帮着你筹钱。但阿哥是真的没有想过要占你的股份;如果你一开始就够钱,那我一定是只会要你一份工资。做多少活,拿多少钱;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我一直都是这样。”

“噢……是这样。”何仰敬感受到真实的失落,若不是亲耳从何仰生的口中听到这些,他定是还无法接受的。

“哎,”何仰生一把拍在了何仰敬的肩上,“别有负担,阿哥跟你说真的……啧!别呆着了,一会年夜饭要来不及了!”他说着就回到自己手头的事情中了,一身轻松地。

但这一拍,却让何仰敬感受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可以仅凭一己之力,重开禄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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