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临下(1)（1 / 2）

秦王政十二年。

中秋夜晚，圆月当空，我与子衿深深浅浅地走在宫中。

刚来的那个中秋，我在怀念我现世的家人，而现在，我不仅怀念现世的家人，还想念着那位驻兵在外的父亲，即将奔赴前线的兄长和日夜操劳的母亲。

一瞬间，望月思乡的诗句一句一句涌上心头。

原来这就是辛弃疾词中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之前背诗词的时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倒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得不赞诗词之精妙！

我去让子衿把我的琴取来，望着这轮月，盘坐在地，放琴于膝，缓缓奏来。

一曲奏毕，子衿似乎也沉醉于此。

“姐姐，弹得真好。”她意犹未尽地睁开眼。

风将每个音符都托向云端，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恰能与我的琴音相伴，于是我不免得又开始拨动琴弦，享受自然之声和琴音的相得益彰。

一曲又毕，我仿佛看到父亲母亲和兄长也在我的旁边，与我共同欣赏这轮圆月。

“奴婢参见大王。”子衿行礼的声音硬生生地把拉了回来。

我把琴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转身行礼。

“好听。”朦胧月色中，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臣妾不过心中有感，乐里流露真情实感，不免显得好听罢了。”我又抬头望望那轮明月，“王上，你说两千年后的月亮也是如此吗？”

“想家了吗？”他也抬头看了看这轮圆月，“月依旧是那个月，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会变的。”

“有王上的地方就是臣妾的家，王上此刻在臣妾眼前，何谈想家？臣妾只是有些想念父亲母亲和兄长了。”我抬头望向那轮月，想着从前和他们的点点滴滴。

月光柔和地洒在地上，有几只萤火虫在林中飞舞，眼前逐渐清晰，那个男人似乎又多了几分成熟与凛冽，还有些许愁容。

“夜冷，怎突然想到在外面抚琴？”

“臣妾与子衿散步至此，恰皓月当空，风吹叶动，不由得取琴与之谐奏，邀明月共听。”一片树叶落了下来，我伸手接住了它。

“原是如此。今夜已晚，回宫吧。”

他快步走来，轻轻松松地把我抱起，我下意识地环着他的脖子，“王上，臣妾的琴还没拿。”

突然地一抱，让我有些羞涩，头埋着不太敢看他。

子衿闻此，把我的琴抱了起来，“主子，奴婢来吧。”

她把琴抱了起来，走在我们身后，脑袋低着不敢看他。

阿政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像是某种香料，这味道还有些许熟悉，我靠着他的胸脯，听到了坚实有力的心跳声。

那一晚，睡了一个安稳觉。温暖入睡，一夜无梦。

翌日，我为他更衣后，正欲睡觉，子佩便跑了过来，“主子，大王昨日怎么来我们这儿了？”

我有些不解地望向她。

“中秋佳节，大王应该是要陪芈后过的。”

听后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我就说昨晚他身上那股香怎么如此熟悉。原来是芈后宫中的香。

我是真不知道会这样，要是知道他是偷跑出来的我就让他回去了。

要是哪天晚上他偷跑出去，找别的女人，我估计会被气死。可又不能把气撒在他身上，那，只会撒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没有时间给我想出应对方案，芈后那边的人就来传话了。

我咽了咽口水，深呼吸，我让子衿子佩留在宫里看着孩子，这俩说什么都不让我单独一个人去。

“本宫再说一遍，不准去！”见状，我只好拿出作为娘娘的气场，命令她们。

她们显然被我吓到了，立马跪下，连声称是。

我又悄声地和她们说，“若我许久没回来，你们就去找王上。”

我得给自己留个底牌。

我跟着芈后的那位传话太监走了，每走一步我都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接话。

只见芈后高高在上地坐在宫门外面，我还未走近就感觉到了怒火向我喷射。

我颤抖地跪下行礼，“嫔妾参见王后娘娘。”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

“昨夜之事，你可有什么要对本宫说的？”她的语气犹如冰锥，寒冷又尖锐。

“昨夜嫔妾在外赏月抚琴，恰好碰到王上......”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哦？”她喝了口茶，平静地开了口，“来人！杖责二十！”

“娘娘，如果你执意责罚嫔妾，王上知道了……”又未说完，便被几个人按住。

这怎么胡乱罚人？

“大王知道了又如何？本宫之前是楚国公主，华阳太后是楚国人，当今相国也是楚国人，你，只不过是一个侍卫，哦，现在是将军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将军之女！本宫与你，孰轻孰重？大王不知道吗？你觉得大王会为了你，动本宫吗？！你真的觉得他心里有你吗？你只不过是他的玩物，待乏了的时候，随时可以把你丢弃！”

她越说越愤怒，站起了身子，茶杯嘭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你觉得把自己母亲囚禁起来的男人会真的爱你吗？连杀二十七人的秦王会温柔待你吗？痴人说梦！”

我呆在了原地，原想反抗，但力气小得只能任由他们把我捆了起来。

在这宫中，原来地位很重要，地位低的，任由差遣打骂，地位高的，想如何就如何。

“打！”她一声令下。

她好像说得很有道理，我都差点忘记他是一位王了，他怎么可能真心对我，我也许是他的一枚棋子，甚至只是生育孩子的机器。

我认真地回想着，他好像对我，与对其他人或许是一样的。

第一板下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浑身像被抽去了骨头，拔掉了每根筋。我的手被捆着，只能用指甲用力地扣着掌心，缓解疼痛。

甚至来不及缓解第一板的疼痛，随即而来第二板，感觉被数万钉子一起插进了身体。

我也不知道是多少板，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鲜血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子，我甚至觉得我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飞到天空中。

他们松了绑，也许是罚完了吧，我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却发现她抓起我的下巴，强烈的光射得我眼睛痛，用力地把我摔倒一侧，“继续打！”

我的背仿佛能感受到每一丝风钻进我的身体，指甲缝里沾染了朱红的鲜血。

责罚的太监或许有些看不下去，“娘娘，再打要出人命了。”

“打！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一条贱命。”她的话，一字一字地掉进我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