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偕行(1)21(1 / 1)

凌阳辞了师傅,独自下山,虽有几分不舍,但此刻如出笼之鸟,兴奋不已。心中一算,离师傅交代的武林青英大会开始,尚有四五日时间,倒也不需全力赶路,游刃有余。

古剑山位于玉泉山东方,约摸四百余路程,若向东而去,稍微折道,便可途径北江县。自赵寅光送了凌阳到玉泉山学艺,每年春秋两季,赵寅光必上山几天,看望凌阳,接凌阳回北江县,团聚十数日,二十余年,从不间断。凌阳只知伯父赵寅光是北江县衙捕头,父母之事,则未曾从伯父口中得知过,更不知父母是被奸人所害。凌阳懂事时起,偶尔问及父母,赵寅光亦只言凌阳父母早亡,不敢以实情相告。赵寅光待凌阳疼爱有佳,犹胜亲子,除了师傅长静外,伯父赵寅光正直威严,亦是凌阳心中至亲。只是师傅慈爱诙谐,伯父虽亦疼爱,性子却端严方正,凌阳对伯父是又敬又爱,带着一丝惧意,不敢似在师傅面前插科打诨,没大没小。

赵寅光与夫人生有一子,自凌阳五岁起,这位大凌阳两岁的兄长,便与凌阳每年两度相聚,两人从小到大,臭味相投,性情多有相似之处,当真比亲兄弟还亲。只是凌阳自小成长于道观之中,师傅长静万事不急,悠然自得,一副出世模样,凌阳自是学了个十足十,慵懒随性,凡事不计较;而赵家儿子,从小耳濡目染,见的是父亲认真刻板的性子,公门中人,行事谨慎,言语不多,赵家儿子,便从小养成了热心执着,凡事皆爱刨根问底的性子。凌阳亦常笑言兄长是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

至二人渐渐长大,赵家儿子子承父业,在北江县衙做了捕快,父子二人,一同当差。这一两年间,世间灵气减弱之故,妖魔横行,虽有玉泉山门人护佑,不免略有疏漏,难免有人蒙难,一来二去,世风渐有衰变。公门之事日渐忙碌,赵家父子,倒是有一年多没与凌阳相见了,虽也常有书信往来,总不及亲自见面来得实在痛快。

凌阳思念伯父跟兄长,盘算路程,尚有闲余时间,两腿一迈,便折道往北江县而去。

二十余年前,北江县令凌瑞暴亡之前,北江县可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今年份已久,民风犹在,北江县川东重镇,人民富裕,百业兴旺。凌阳在路上沽了两壶村酒,一路边走边饮,他此时身负武功道术,脚力之快,常人何能想象?及至下午,两壶老酒还剩下小半壶的时候,已踏进了北江县内。

每年皆来此地与伯父一家小聚,北江县内,熟稔得紧,凌阳看了看日头,尚未到衙门收班之时,兴匆匆的奔衙门而去,想给伯父兄长送去惊喜。

北江县衙门口当值的公人,识得凌阳是赵寅光的侄儿(只是衙差换了一批又一批,谁能想到他竟是北江百姓苦苦悼念的凌大人的儿子?),问候一声,便放凌阳入内去了。凌阳三步并作两步,奔行到衙差的班房中,正欲呼唤伯父兄长,却见两个衙差席地而坐,皆盘了腿,一手叉腰,一手捏住对方鼻子,两人都是面红耳赤,身子微微发抖。凌阳心中一紧,莫非衙门中有什么变故?定睛一看,坐在地上的两人中,身材较高大那个,却不是自己义兄又是谁?急忙叫道:“大夯,你这是干什么呢?”

赵大夯本已憋气憋得青筋暴起,胸中似要炸了一般,眼看要坚持不住。此刻炸闻凌阳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己刁钻古怪的弟弟来了。他将捏着对头鼻子的手往回一缩,叉腰的手“啪”的一声,将对头的手拍开了,大口呼吸几口,总算喘匀了气,面色恢复如常。他对凌阳眨了眨眼,起身对一旁也急急喘息的衙差道:“呐,杨二胖子,这番你也见了,本来你已是输定,我毫不夸张的说,尚有七八分气息没使尽,若不是我兄弟突然前来,这顿酒你已是输了,也罢,我赵大夯不是小气之人,便算跟你打个平手,放过你这回!”

赵大夯也不待杨二胖子回话,转头向凌阳道:“熟悉的地方越来越近!”

凌阳嘻嘻一笑,接口道:“熟悉的人已近在咫尺!”两人切口一对,相视大笑,抱作一团。

“凌大鼻子,你总算开窍了,哥哥我这一两年忙于公务,竟是一天也走不开,好些时候没来瞧你,正盘算着这个月下旬调几天假,来山上瞧你,你竟开窍先行来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赵大夯见凌阳到来,早将一张脸笑得灿烂,一手搭了凌阳肩膀,他生得高大魁梧,凌阳已有近八尺身长,赵大夯还比他高了有小半个头,又兼生性好吃好饮,不免堆了些多余的肉,跟凌阳勾肩搭背站在一堆,倒显得凌阳似个孩童一般。

“大夯,你这两年肉长得有点厉害啊,不过一年多没见,你这光一条胳膊搭在我身上,我就直呼遭不住,怎么了得?”

赵大夯拍了拍胸脯的横肉,威猛的道:“谁让你大哥我天生雄壮威武,神力无穷。啥也别说了,喝酒去,今天不把你喝个四马倒全蹄,我夯字倒过来写。”

“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每次喝酒前赐我一醉的气势倒是雷霆万钧,就是忘了第二天起床捶胸顿足后悔饮恨要痛改前非的惨状不记得了?历史的经验,惨痛的回忆,都告诉我们,牛吹得越狠,脸打得越疼。”凌阳那点小酒量,自己心中怎能没数,只是酒国中人,谁肯认怂,嘴上是不能输的。

“哦?排一串跪那认错的时候没你了是吧?咱爹抽我们的时候,虽说是我仗义英雄多帮你扛了几下,但没你的份?从十二岁到二十岁,我俩喝了多少回?你赢过一回没?人家说五十步笑百步为耻,你这两三百步的,都敢这么不要脸么?”赵大夯和凌阳还没喝上,嘴先斗开。这哥俩每年见面,必然大醉数场,凌阳从小酒力有限,醉了倒不稀奇,赵大夯酒量极宏,数个凌阳,只怕也不是他对手,只是每次猜枚赌酒之际,凌阳总投机取巧,有时也奸猾作弊,骗得赵大夯多饮了不少杯盏,虽是每次皆败,倒也让赵大夯极难全身而退。初时两人醉了,赵寅光还生气教训,略施惩戒,后来醉得多了,管无可管,索性任他们喝吧。

凌阳与赵大夯嘴上斗得激烈,脸上都挂满了笑意,听了赵大夯说起,幼年之时两人跪作一排跟伯父认错之事,竟是觉得有趣多过羞愧,他伸出手来,两指指向赵大夯,喊道:“放肆!”

赵大夯两手叉腰,挺了挺胸脯,吼道:“大胆!”

两人这一声对吼,再也憋不住笑,捶胸搂肩,笑得前俯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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