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遗脉（2）（1 / 1）

凌瑞见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想到妻子腹中的孩儿，将泪水一擦，鼓起勇气，抚着妻子，悄悄从后门逃出。刚行到门口，见姬鸿榭背负着双手，立在不远处，显是等待他们已多时。姬鸿榭见妹妹脸色苍白，妹夫面有泪痕，情知日里暗下的剧毒必有生效毒发，他想起年轻之时，兄妹情深，此刻妹妹身中剧毒，不久便死，眼中也不禁流下泪来，“妹子，哥哥不是人，施毒计害你，你黄泉路上，别怪哥哥心狠，怪便怪老天不长眼，将黄帝之力强加在你身上，从黄帝之力选择了你那天，我便知会有今日。你放心，我会让你一点没有痛苦，一切都会很快。”

姬鸿榭越说越是心痛，哭得越发难过。姬鸿君见大哥虽贪图这黄帝之力，倒也未人性尽丧，眼中也流出两行清泪，道：“我死不足惜，求你看在兄妹一场，放过我相公跟腹中的孩子，只要你答应，黄泉路上，我绝不怨你，立时便自尽成全于你。”

凌瑞握紧了妻子的手，大难临头，他这文弱书生反而激起文人风骨，凌然道：“夫妻情深，岂能独生？此去泉台，携手而行。”

姬鸿榭见妹妹夫妇如此恩爱，感动不已，几乎动摇了念头，心中不安，种种念头都在心中交杂，但一想到妹妹自从得了黄帝之力，十来年间，竟超过自己二十余年苦练，成为了世上第一流的高手，这样下去，莫说是冠绝当世，便是超脱凡体，白日飞升，也是可期之事。想到这里，他把心一横，摇了摇头，道：“你别怪我绝情，若放过你腹中孩儿，杀你又有何用呢？黄帝之力又会传到这孩子身上，我还得更增罪业。所有过错，便在今日做尽吧，哥哥答应你，得到黄帝之力后，一定以爹妈为榜样，行侠仗义，除魔卫道，为我们姬家千年之延续，多增光彩。”

姬鸿君见大哥初时尚有心软迟疑之色，不一会儿又冷静阴沉下来，已知大哥不会收手，暗运内劲，将真力凝于右掌，待大哥说完，姬鸿君也不再答话，竭尽全力，黄光一闪，罡风激荡，掌力排山倒海的劈向姬鸿榭。姬鸿君这两年与凌瑞过着幸福的小日子，练功虽不算勤勉，亦稳中有进，此刻命在旦夕的全力一击，竟已破了八层周天始元之境。

姬鸿榭见妹妹竟有如此境界，又惊又羡，妒火中烧，恶狠狠赞了声好，道：“你竟已有如此境界，若非趁你有孕下毒，我万难是你对手。到了此刻，不妨让你知道，当初让胜邪失效的法门，也是我告诉山魈那蠢东西的，谁知他竟还是送了性命，害我等待机会又用了两年多，还要亲自动手，背上屠戮血亲的恶名。”他一边说着，一边运劲护住全身，将劲力紧紧收拢，避过了这惊天一击，之所以说山魈精的事，乃是为了激怒姬鸿君，引乱她内息。姬鸿榭深知妹妹这一掌之力自己难以正面招架，只得游走躲避，待掌力消散，再行反击，妹妹身中剧毒，劲力不长。避开这一掌后，姬鸿榭运起劲力，欲出招反击，抬眼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原来姬鸿君一掌击出，内息已是如乱潮拍岸，奔涌不停，腹痛如绞，自知无力再战，一拉丈夫手臂，悄悄道了声走，便忍着身上不适，施展轻身功夫，狂奔逃走。只两三里地面，姬鸿君肚腹大动，汗如雨下，羊水已破，临盆在即。凌瑞急得满头大汗，眼见临近的只有座荒废的小屋，忙抱着妻子，钻入小屋待产。妻子此刻无力的躺在地上，咬牙待产，气若悬丝，凌瑞只想大哭一场，又怕引得妻子心痛，只得紧紧握住妻子，强忍泪水。

姬鸿君自知必死，此时已无惧疼痛，不多时，诞下个瘦瘦小小的婴儿来。姬鸿君臂上已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只得轻轻挪动手指，在孩子小腿上掐了一下，孩儿吃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夫妻二人，在这绝地之中，听见了孩子的第一声哭喊，百感交集，相视一笑，凌瑞忙结果孩子抱住了，捧给姬鸿君看，“是个儿子。”话音未落，姬鸿君腹内又是一阵疼痛，她抓紧丈夫臂膀，用尽力气，又生下一个孩子来。凌瑞抱着长子，见他啼哭有声，虽然是早产孱弱，想来性命无碍，低头再去看妻子和幼子时，姬鸿君已咬断脐带，将幼子抱在怀中，她满脸热泪，缓缓地道：“弟弟命苦，没能保住。相公，求你为了孩子，暂且忍辱偷生。想要他平安活命，此去西面二百里外的玉泉山妙玄观，长静真人，曾欠我一些人情，你带着儿子去寻他护佑。我跟弟弟留在此处，或能骗过我大哥。”

凌瑞看着已成了血人的妻子，一生一死两个儿子，悲喜交加。人越是在绝境之时，往往越能激发超越往常的勇气潜能。凌瑞温柔的将长子抱到妻子身边，让她抚摸孩子，含泪而笑，低声道：“他们两兄弟一出世，便阴阳两隔，哥哥叫凌阳，弟弟叫凌阴吧。”

“好，让我再抱抱阳儿，你就去吧。”姬鸿君从丈夫手中结果凌阳，温柔的将凌阳抱在怀中，初生的婴儿，原本满面赤红，甚是丑陋，但为人父母者，怎么看自己的孩子，都觉得是普天之下最美最萌的宝物，姬鸿君想着孩子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心中酸楚，泪水涌出，情知别离在即，她俯下头来，轻轻吻着儿子小脸。妈妈没法陪你这一生了，但妈妈爱你胜过一切，姬鸿君想着，与儿子诀别着。小凌阳在母亲怀中，停止了哭泣，他这一生唯一能在母亲怀中的时刻，可怜自己都无法记住，无法知晓。

姬鸿君抚了抚丈夫的脸，夫妻道别，已不须再有语言，姬鸿君跟凌瑞都坚毅着目光，为了孩子，父母能鼓起一切勇气。凌瑞吻了吻妻子额头，抱着儿子凌阳出去了。姬鸿君低头看着怀中的幼子凌阴，觉得儿子黄泉路上不会孤单，丈夫必能保护好长子凌阳，心中平静，静静等待一切归零。

半晌，凌瑞又走进了这座小屋，姬鸿君勉力睁开眼，儿子已不见了踪影，凌瑞走到妻子身边，坐下将妻子揽入怀中，道：“我岂能弃你不顾？阳儿我已托付于赵大哥，耽搁了片刻，赵大哥侠骨柔肠，我已告诉了他将儿子送去玉泉山，你放心，他会替我们办好。阳儿不会知道爹妈跟弟弟死于非命，他会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有他自己的人生，不必为他担心。阴儿跟爹妈一起上路，九泉之下，也不会孤寂。”他说完这话，笑着亲了亲妻子额头，左臂环抱着妻儿，腾出右手来，将从赵寅光处借来的短剑，反手送入了自己心口。

姬鸿君见丈夫回来，已知丈夫心意，两年夫妻，情深义重，共赴黄泉，也算全始全终。凌瑞立时气绝，姬鸿君轻轻挪了挪身子，让丈夫跟幼子都处于一个舒服的姿势，仿佛他们还活着，还能感觉到一般。她安详的闭上双眼，吐出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