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阴镇(三)(2 / 2)

金老爷将吴智带进会客厅内,叫下人沏上一盏清茶;待吴智取过茶水啜了三五口,金老爷开口道:“不知道你师父他有什么事要交代?”

“嗯~他让我问老爷你家从什么时候开始添不进新人的?”吴智端着茶,一边用指甲勾出浮在茶水面上的茶叶梗,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金家老爷满面愁容,皱着眉头说道:“那可有年头了,自从我家发家之后,我父亲娶第一个妾开始就这样了。”

吴智笑了,他笑着说道:“感情老爷你家这毛病是祖传的!”

金老爷一抖衣袖,焦急地问道:“你师父是不是特意让你来传授破解此事之法?如果是,那你就赶紧告诉我,千万不要在金某人面前装深沉,卖关子!”

“好!”吴智点了点头,说道:“我师父也跟镇上的老辈子打听过;老爷你年幼时家里穷困潦倒,那时你家是杉阴镇上最穷的一家;对吧?”

金老爷眉头一皱,似乎是回忆起了往事,缓缓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父亲不得不抛下我和我娘,跟随别人一起去走夷方;那个年头出去的都是九死一生,幸好我父亲离家三年终究还是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牵着两匹黑骡子,驮回来两垛珍宝;黄金砖,红珊瑚,碧绿翡翠,还有鸽子蛋一般大小的珍珠……”

吴智把手一摆,打断了金老爷的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师父说得不错,问题就出在老太爷带回来的东西里边,老太爷他老人家必定是带回了不祥之物,而且此物至今还在金家!虽然抬财,但是压人。”

金老爷一听吴智这话,低着头思索了起来,过了半天才自顾自地说道:

“照这么说;是我爹惹下的祸根?应该不是吧!这些年家里边顺风顺水,手底下无论做什么买卖都没黄过,我躺着都进钱;会不会是吴先生他错了?”

吴智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立即反驳道:“老爷,我师父绝不可能会错,这点你完全不用怀疑,我师父在安南的时候名声可是响得很呐!再说你金家年年死人,什么时候顺过?有钱又如何;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金家无后,等你两手攥空拳,金家的万贯家财,指不定落入谁的口袋呢!世上钱财倘来物,哪是长贫久富家。”

“你说得很对,容我想想。”金老爷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道:“我爹带回来的奇珍异宝,早已经作为起家的资本流出去了,就是有邪物如今也难知晓其下落……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金老爷焦急时,金家的老妈子拿着三炷香走进了会客厅;来到金老爷跟前,将三炷香递给他,说道:“老爷,该上香了!”

金老爷一拍脑门,笑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就将正事给忘记了!”

“你稍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金老爷对吴智说道。

吴智虽然心里很纳闷,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对金老爷点了点头。

金老爷拿着三炷香绕到了后院。在一间房前,房子虽然不太大,但门窗是楠木雕花,有些许气派;再从门往里去,是一座神台,神台前边垂下黄色帷幔一直到地上。

金老爷很是虔诚,对着神台作揖磕头;吴智也是不够安分,金老爷从客厅前脚走出,他后面便放轻脚步跟了上去。吴智见金老爷对着神台磕头,他也不知避开,竟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大声道:“想不到老爷如此虔诚,但不知老爷拜的是哪尊佛?又或是哪尊神?”

吴智发出的声音把金老爷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往后看;虽然吃惊,但是并未动怒对吴智依然笑脸相迎。

“哎哟!你怎么不在客厅坐着?”

“我来瞧瞧。”吴智笑道。

金老爷急忙起身,将手中的香插进了神台上的香炉中,然后笑着对吴智说道:“这是我父亲走夷方时带回来的神明,多年来一直供奉,很灵!要不你也拜一拜?”

吴智一听这话就愣住了,过了片刻才责问金老爷:“老爷你不是说老太爷带回来的东西全流出去了吗?你供的这一个若是我不见,你是不打算说的是不是?”

金老爷依然是满脸的笑意,他笑着对吴智解释道:“这是神明,不是物品!神明怎会是邪物?这叫暹罗财神。”

吴智眉头皱成一团,走上前去细细观瞧;帷幔之下有些昏暗,起初只见一朵黄金莲花座,再往前,方才见莲座之上有黑咕隆咚一物;形态好像佛祖坐莲台。

“莲台是后配的,纯纯的黄金!以前用的是泥做的,谁能想到我后来越来越有钱,所以就给它换成了金的。”金老爷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吴智没言语,又把脸往前凑了凑,这一回他可是看清楚了;那东西有手有脚,皮皱发黑,好像是干化人胎,盘腿坐在黄金莲花座之上,周身被红绳死死捆绑,年深日久红绳有些发暗,有些地方已经快要断开。吴智光是看了一看便觉得两眼发黑,头皮发麻,身背后冷汗直冒。

金老爷还在夸夸其谈,吹嘘眼前的这尊“神明。”丝毫没察觉出吴智的异样。

吴智二话不说,转身便往外走。金老爷叫他,他也不去理会,一路小跑急匆匆出了金家。金老爷倒是追了出去,只是吴智去得太快,一出门便没了踪影。看门老倌也在金老爷后面赶了上来,见此情形开口骂道:“这小子就不是个人,否则怎会这般无礼?刚才他是否有顶撞老爷你?”

金老爷倒是笑了笑,说道:“福伯,人家都走了,你也就别再说人家了!刚才我去神房烧香,他偷偷跟了过去,给吓到了。”

“嗨~”看门老倌叹了一声说道:“想不到这不懂礼数的玩意儿,他也有怕的时候……不过老爷你供的那尊外国菩萨,任谁见了心里也发怵!”

“呸呸呸,什么外国菩萨,说了多少回,那是外国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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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智出了金家时天色已经相当昏暗,街面上已经无人来往。金家离城隍庙不近,二者之间相隔了大半个镇子;吴智快步匆匆走在街道上,两旁的人家早已经关门闭户,连灯都不点。吴智虽然已经离开了金家,但是后脊梁仍然是湿的;虽然跟着吴先生有些年头了,稀奇古怪的事情也经历过不少,但是单独让他面对如此邪门的妖物,想想都觉得害怕。

他穿街过巷,眼看快要出镇子,再拐两个弯就到城隍庙了,没承想这个时候麻烦找上来了;吴智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影靠坐在路旁,本以为是个讨饭的乞丐,却没想到;就在吴智走到他身旁,想要绕过去的时候,那黑影猛地起身绷直,将吴智吓了一个激灵,接着那人脸朝前倒了下去,横在路中间正好拦住了吴智。

吴智一脸诧异,定了定神壮着胆子问道:“老兄是什么意思?”

“我善咐你一句,你少管闲事!”那躺在地上的黑影沉声说道。

“啊!?我是不想管,但是你把路给拦住了!莫非这年月连条不挡路的好狗都没有了吗?”吴智说着话就迈步要从旁边过去,地上躺的那位猛地伸出手,一把便扣住了吴智的脚后跟;说道:“你若肯高抬贵手放过我,我会记住你的恩德,日后定当重重酬谢!”

吴智拼命挣扎,想要摆脱那只扣住自己脚后跟的手,可是几番折腾下来却是无果,不由得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癫子?满嘴颠三倒四尽是胡话,再不放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先听我说;金家的事情你休要再过问,否则让你死无全尸!”地上躺的那位再次说道,语气之中带有几分阴狠。

把话说到这里,吴智也明白过来了;眼前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金家神台上供奉的那一尊“暹罗财神”变化成的;即使不是,金家的祸事也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吴智便想开口臭骂此人一顿,过过嘴瘾;可是转念一想,真把眼前这位惹急了,动起手来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况且现在别人还抓着自己的脚后跟呢!突然想起师父教过自己的一些小手段,虽然记得该怎样施展,但是平时不练;在这紧要关头也不知道灵不灵?

决定试一试的吴智,连忙掐诀默念咒语,忽然伸出右手用手指往地上躺的那位头上一指,厉声叫道:“雷电!”

言出法随,声音刚落,就有一道刺眼的电光从吴智的指尖闪出,直击那人的天灵盖;吴智使出这一招动静不小,“啪”一声,就像是有人在近处放了一颗炮仗,而且还是用木盆盖住,闷着响的那种。那道从指尖迸发出的电弧,仅仅将那人头顶的头发给燎糊了那么三五根。

“嗯~?法术......!只可惜差点火候,功夫不到家。”眼前那人嘲讽道;抓住吴智的手仍然没有丝毫松动。

吴智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说道:“刚才我只是试探你,我还有招儿,只怕你招架不住!所以你还是尽快放开我为好!”

“有招只管使来,想要我放过你也行,除非你从此以后不再插手我和金家的事……”地上躺着的那位恼怒地说道。

吴智见他死不松手,随即怒道:“多说无益,你接招吧!”

那人笑道:“就凭你的道行,谅也使不出什么像样的招数来。尽管放马过来!”

吴智拉开架势,单手结印,吼出口诀: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魔……狗曰的,给老子看招!”

吴智气走丹田,浑身用劲;撅起上下嘴唇,曲身尽量靠近那人头顶。‘嗨~呸’一声,从他撅起的上下嘴唇中间那条缝中射出一泡浓稠且带着白色沫子的口水,瞬间击中那人头顶。

地上躺的那一位吃惊不小,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毛头小子,出招尽然如此标新立异。他慌乱地收回手,急忙去擦头上的唾沫。

他一松开手吴智撒丫子便跑,地上躺的那位见吴智跑了,顾不得头上的污秽之物,也不在地上趴着了;起身便追了上去,他身体灵活,步伐风骚。三两步就追上了吴智,这位也是天生的坏德行,追上了吴智;不抓他的上身,反而弯腰用双手去勾他的双脚。

被勾住双脚的吴智猛地朝前一扑,摔了个狗抢屎;他睁开眼只见密密麻麻金星乱飞,待眼前金星散去,看见面前路面上有黑乎乎一大坨;吴智觉得可能是块石头,急忙伸出双手往前一抓。本来是想拿石头去砸身后那人,却不想自己判断失误,伸手摸到的却是湿漉漉,热乎乎,软趴趴,一大泡冒着热气的牛粪。

吴智也是急中生智,急忙双手各抓一大把牛粪,翻身坐起大声喊道:“土贼,看老子法宝。”

吴智这一喊既壮了自身胆气,又压了对方威风;趁那人愣神的一刹那,便伸手将掌中所托的牛粪朝那人头脸之上全部抹去。

那位凄惨大叫一声,似乎是崩溃了;抓住吴智的双手瞬间一松,吴智慌忙起身放下前脚一路飞奔,直到城隍庙。

吴先生此时已经在庙门口等候多时,见吴智狼狈归来便捂着鼻子让到一旁;吴智见了自家师父心里便有了底,急忙指了指身后,对吴先生说道:“师父……身后有人追我!”

吴先生看着门外,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不是人!”

“师父是说我?还是说他?”

吴先生并没有答话,只是站在城隍庙门口脸朝外凝视着暮色,不久城隍庙外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跌跌撞撞走到庙外的一处水洼;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似乎是在用双手捧水洗脸。

不久之后庙外的动静没了,一切恢复成黄昏该有的平静,那个身影也在暮色里凭空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哼!”吴先生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庙里。吴智急忙抓了一把枯草擦了擦手掌,屁颠屁颠地跟着吴先生进了城隍庙。

庙里此时还没点灯,仍然是冷火秋烟。吴智摸索着点亮了油灯,这样却引起了吴先生的不满;他说道:“灯油所剩不多,还是省着些用吧!有时总得备下无时。”

吴智笑了,他把油灯捧到高处,答道:“师父不必担心油尽灯枯,金家富甲一方,区区灯油想必是不在乎,等到明日天明我去他家讨要一壶!”

吴先生笑了笑没再和吴智说灯油的事,而是问道:“派你去金家可曾打听到什么?追你到门口的那个东西是怎么招惹上的?”

吴智把在金家所遇见的事同吴先生详细讲了一遍,吴先生听完后只是闭着眼睛微微摇晃脑袋,过了许久才微微一笑,低声说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师父什么意思?”吴智问道。

“这么多年,我就不相信没一个人看出来金家的祸根所在……”吴先生说道。

“师父看是肯定看出来了,只怕是人家不愿意明说,或者是不敢说。那位老爷对这东西特别敬重,如果被别人指出来那是邪物,倘若那位老爷信了;也必然心生不痛快,假如他要不相信的话,那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吴智说道。

吴先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是啊,金家供奉这邪物是为聚财,而金家请的人也是为了求财,说几句主人家爱听的话也能拿不少赏钱;毕竟指明了就必须替金家拔除祸根,那可是件麻烦事!”

“师父,那金家这祸根咱们要替他除吗?”吴智问道。

吴先生听完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不就是为了金家这事来的吗?”

吴智听言急忙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说:“那我再去一趟金家,将事由跟那位老爷说明。”

“哎!”吴先生摆手拦住了吴智,说道:“你若现在去,他信不信还是两说呢,他若信了那还好,他若不信岂不是自找麻烦。我看那邪物狗急跳墙化形追你,今晚也必然要去骚扰那位老爷;等金家老爷知道其中利害咱们再去,岂不是要省了许多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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