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宫子(1 / 2)

从徐府离开以后,张居正就知道事不可为了。对国事朝局,也只好放任自流。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消停了国事,又纷乱了家事。

又过了些时日,顾氏身体每况愈下,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托徐阶的关系,太医院的大夫也来瞧过了,但依旧没有太大的起色。不知道是哪里走漏的风声,严嵩知道了顾氏的情况,便差人来请张居正前往严府叙话。

顾氏的族伯顾璘,不仅仅是张居正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更是严嵩的好友,虽然他时常快言快语,让严嵩下不来台,甚至完全不给严嵩面子。

有一次严嵩请一帮人吃饭,他公然嫌弃酒冷了,严嵩就让人拿去温了酒,他又说烫了。

更有一次严嵩请顾璘吃饭,许谷等人作陪。严家厅堂悬一画卷,题名“月明千里故人来”,是成化弘治年间宫廷供奉画师,有着画状元之称的吴小仙(吴伟)所作。大家刚刚相互作揖见完了礼,顾璘就指着那幅画大喊道:“这画是摹本!真迹在我们南京倪青溪(倪岳)家,哎呀呀,此画妙甚,如若觅得的是真迹就好啦。”

紧接着开席了,戏班登场,作为礼部尚书的严嵩自然可以凭借职务之便调动教坊乐工,于是六七十人浩浩荡荡开始吹拉弹唱。顾璘却很不耐烦说道:“老兄弟们分别几年了,今日难得一聚,正打算好好聊天,这帮家伙太聒噪了,当尽数遣走。”

于是命仆从取银五钱打赏,遣散了乐工。

被狠狠扫了兴但又不好发作的严嵩父子只能一脸尴尬惆怅不已……

嘉靖十六年,何良俊到了南京,马汝骥和顾璘先后来找他玩。两人当时都在南京为官,为避嫌不好一起走,于是马汝骥先走了,顾璘又坐了一会儿。过了会儿,顾璘忽然对何良俊说:

“你知道马西玄的外号么?”何良俊突然被这么一问也只能老实作答说:

“不知道。”

顾璘却神神秘秘的给他说:“翰林院都喊他马二姐,哈哈哈哈哈……”

后来何良俊和徐阶说起这件事,徐阶给他解释说:“丁丑年入翰林的都有个绰号,陈沂绰号陈木匠,邝颢绰号邝响马,都是因为长得像。马汝骥文弱可爱,像个小姑娘一样,故而就有了马二姐这么一个称呼。”

何良俊对此也只能感慨顾璘天性阔大爽朗,于小闲处就不甚点检了。而严嵩更是深知这位好友的性情,所以也一贯优容不以为忤。

严顾两人于寒微时相交,从来以诚相待,正德八年,时任四品开封府知府顾璘因为得罪太监廖镗,被贬至广西全州任五品知州。顾璘后来为全州文教做出过很大的贡献,是全州历史上有名的廉吏。严嵩很欣赏顾璘这位才子。他与顾璘交情深厚知道顾璘被贬至全州的消息后,写七言绝句《送顾使君华玉赴全州》相送云:“昊客孤帆楚水涯,碧云千里度长沙。湘山独夜看明月,莫听猿声易忆家。”

正德十一年,严嵩还朝复官,因公干路过了全州。严嵩过磐石脚见到顾璘赋诗处,彼时顾璘刚刚起任为台州知府,已经离开全州了。但顾璘为全州百姓所做的许多好事仍为当地民众所津津乐道,严嵩不由吟道:“磐石江山兩潇潇,行客双旌疋马逼。醉起题诗临峭壁,令人却忆顾东桥(顾璘号东桥)。”

这两位才子就是这般惺惺相惜,彼此鼓励。甚至在嘉靖初年严嵩于南京担任礼部尚书时,刚好顾璘是南京人士,因为看不惯首辅张璁的骄横做派,就辞官在家闲住。此时严嵩的独子严世蕃顽劣不堪,实在管教不住的严嵩夫妇,就把自家儿子托付给了顾璘照管。只是顾璘拿桀骜不驯的严世蕃,也依旧没什么好的办法。不过严衙内终归在号称弘治十才子,江东三大才的顾璘教导熏陶之下,沾染了些才气,尤其写得一首好青词。

虽然顾璘晚年与严嵩有些政见不合,但终究没有活着看见自家老友害死夏言的那一幕,故而虽有矛盾却也不至于彻底决裂。如今顾璘早已作古多年,留给严嵩的,只能是年轻时无话不谈相互勉励的美好回忆了。

因此严府派人慰问一下顾氏,倒也并不惊奇。本来张居正并不打算应邀前往,只是看着日渐卧床不起的夫人,也知道严嵩必然会施以援手。最终张居正还是下定决心,安慰自己严嵩并不是杨继盛事件的首恶。因此可以暂且放下自己的清傲,且去严府求肯一二。

如约到了严府,等了几刻功夫,就见到了已逾古稀之年的严阁老。严嵩看见张居正恭恭敬敬向自己行礼问安之后,就随和地打趣说到:

“哎呀,南宫子不必多礼。”

张居正心下一惊,不由觉得严嵩也确是才学渊博之辈。南宫子指的是孔门七十二贤的南宫适,孔子觉得南宫适谨言慎行,就把自己哥哥的女儿嫁给了他,与顾璘和张居正的情况极为相似。

同时,论语里面的原文是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张居正十二岁以前叫做张白圭,严嵩用此典故打趣,也显得他非常了解关注张居正的生平履历,以此示好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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