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戚家军52(1 / 2)

这次战役在谭纶的配合帮助之下,戚继光取得了显著的战绩。最重要的是付出的代价极低,但却有了全歼数千倭寇并生擒其首脑的赫赫功勋。戚继光靠着严明的军纪,来保障官军强大的机动性。又凭借着出色的判断力,临机应变保全了桃渚镇和海门卫不被攻陷。在成功保境安民之余,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歼灭战,这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只是在整个浙江官场欢欣鼓舞之际,戚继光却并不满意。这次作战在他看来其实漏洞百出,若不是靠着谭纶的支持以及他的强力弹压,只怕依旧会功亏一篑。在别人看来这是大胜,但在他自己看来,却只能算是险胜。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棋差一招而已,与其说是凭借实力,不如说是依赖运气。在主场作战,后勤充足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却赢得如此侥幸。若是兵力相当亦或是各种条件稍稍处于劣势的话,只怕依旧会是个兵败如山倒的局面。

这让戚继光感到非常的郁闷,只是同僚们都在弹冠相庆,自己这个时候出来泼冷水说丧气话,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但一个人把话憋在肚子里,却也十分的压抑,因此也只能借着大捷休整的机会,离开军营喝起了闷酒,以此稍稍宣泄自己的那股无名邪火。

正在自斟自饮之际,却见谭纶探头探脑的找了过来。戚继光这个时候明显有点喝高了,所以也不像往常那般客气,只听他嗤笑一声戏谑说道:“谭大人,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若想吃花酒就自行去吃,可别再试图拉上某家。不然你倒是潇洒,某家回去了可得吃上些自己婆娘的挂落,恕难从命了!”

谭纶一听这话就知道戚继光有些喝飘了,也不以为忤,只是讪讪的摸了摸鼻尖。他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也大致摸清楚了戚继光的脾性,知道他心里面不痛快。所以也不再出言调笑,只是再要了个酒盏与他默默共饮起来。

两人不发一言,又共饮了几盏。戚继光这才长叹说道:“这两年来我也算呕心沥血了,只是我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我之前以为练兵就如同练丝,只需有技巧下功夫,就能将生丝练成熟丝了。现在看来,人总归不能和物件一样,是我自以为是想当然了。经过这两年的思索,我发现与练兵最接近的,就是塾师发蒙了。有些聪颖性相近的孩童,稍加约束就可以成才。而有的则是顽愚习相远的劣徒,日日督促也是无甚进益的。”

“然而这绍兴士卒,就是性与习皆远的顽劣朽木了。别看现在人五人六军容尚算整齐,但习性败坏却是深入骨髓,病入膏肓里面去了。赏罚严明,也就凑合着驱使他们中规中矩做些事。奔袭列阵确实进步很大,但一到了短兵相接,近战搏命的时候,立竿见影就原形毕露了。你说一支军队,连命都不卖,要来做什么?当摆设吗?还是供起来当祖宗?一个个偷奸耍滑,抱团结党要挟主将,仗着法不责众令我投鼠忌器。这次杀了我情同手足的心腹亲卫,才勉强震慑住这帮家伙,凑合着打了一场以命相博的逆风仗。下次要是还需要打逆风仗该怎么办?是斩了我亲弟弟以儆效尤,还是我砍我自己?”

说到这里,气不过的戚继光又狠狠的灌了几大口酒,随即信手把酒盏往地上一丢。酒盏摔得四分五裂的同时,戚继光又给自己脸上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才无比懊恼的继续说道:“终归是我年少轻狂,总以为自己比别人强,别人办不到未必自己就办不到。如此骄躁矜傲刚愎自用,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前两年我上书言事的时候,总以为别人带不动的浙江本地兵,我未必就带不动。当时胡制台对我的想法非常不以为然,我还为此愤愤不平了许久。现在想来,还是胡制台慧眼如炬,高瞻远瞩早早看清了浙兵积重难返之势。”

“元敬你何必如此苛责自己,妄自菲薄呢?在你看来也许你练兵的成效不尽人意,依旧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在外人眼中,甚至是在胡制台眼中,你麾下的这支部队早已经脱胎换骨了。虽然胆魄不足,不敢短兵相接。但无论是军纪、行军、奔袭、列阵,哪一个不是一时之选?甚至比起外地客兵精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更是战绩彪炳,名震东南,你若是还不满意,那岂不是有贪得无厌蝜蝂不知止之嫌吗?孜孜不倦日新一日本是好的,但若是因此失了分寸规矩,却是得不偿失本末倒置了!”

听到谭纶的劝诫,戚继光这才平复了些许的颓丧情绪。只是他对谭纶的某些看法并不苟同,所以苦笑着继续说道:“别人也就罢了,但小可知晓谭大人您是胸有韬略的大才,别人或许听不懂我的忧虑所在,但谭大人您肯定是举一反三的。刚才您说到了胆魄,这就切中根本了。在我看来,胆魄对一支军队而言,就是军队的神魂。若是神魂颠倒离散了,那么装备再精技巧再好,也只是身强体壮的行尸走肉而已。我之所以如此颓丧,就是觉得我如今成了一名传说当中的赶尸匠。赶一步就走一步,稍稍一不留神,这铜头铁骨的尸体只怕就会原形毕露立即躺倒。我之所以这两年勉强能取得些战绩,就是因为我在战场上从不侥幸大意。之前我说过,战局可以分为算定战、舍命战、糊涂战三种。最近看似是算定战,其实是糊涂战。在我看来,其实赢得非常侥幸。若不是有些运气成分,以及我率先下了狠心催逼,只怕就算不会战败,也不可能取得这般近乎全胜的战果。”

“打仗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杜绝侥幸稳扎稳打。以多击寡,以强击弱,以逸击劳,以有备战仓促,以精锐战乌合。尽可能制造局部优势,拿自己的长处去碰对方的短处,这就是田忌赛马的真谛。只有陷入到劣势当中,才需要考虑奇谋诡计,试图以小博大豁出去赌一个死中求活。故而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常人津津乐道的计谋策略,反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乘伎俩。若是每次都试图依赖计谋取巧,忽略了堂正大局,那才是落入了兵家的旁门左道之中,走进了邪路死路中去。故而百战百胜的常胜之师,绝对是凭借着稳扎稳打堂堂正正的算定战,才能一路坦荡善始善终的,而不是靠着侥幸和机巧。这就跟在赌坊当中耍钱一样,一旦起了投机取巧的赌性,就基本不可能十押九中,百赌百赢的。故而常胜将军必须率先杜绝侥幸取巧之心,这就是我所说的为将之德莫过于敬、勤、廉三德。只有恭敬勤勉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地步,内心澄澈廉明到绝不贪婪取巧利令智昏的程度,才有可能以诚成事,以智慧明德来料敌机先根除祸秧了。”

谭纶认真听完了戚继光这番见地,虽然还是觉得他有些过于吹毛求疵了。但也知道他若是在思路上与常人一致,只怕也取得不了这般独一无二成绩。天才看问题的角度与想法和凡人本就不一样,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其实方方面面各行各业当中的天才都有这种共性,就是喜欢追求完美没事找事。折腾的自己的同时,也有可能连累到身边人。常人都以为尽善尽美的事物,到了他们眼中就变成了漏洞百出不堪入目的玩意儿。他们的视角与思路,就是与众不同跟主流格格不入。因此不能拿常规的框架去要求束缚他们,更不能拿自以为是的正确去逼迫他们屈服。只要给予天才一点点宽容和鼓励,他们往往就能回报给你十倍百倍的惊喜。当然,也有很大的概率是无与伦比的惊吓。无论正面负面,都会创造出惊世骇俗的产物,继而推动影响着世界的发展,这就是天才的共性。

谭纶在军事上就算不是一整个天才,却也算得上是半个天才。因此他只需稍作消化,就能跟上戚继光的思路了。他沉吟思量了片刻,就有了想法,只见他从容说道:“既然要杜绝万一的话,那就只能不怕麻烦,另起炉灶再辟蹊径了。刚好,我之前就有这个想法。浙兵不堪用,西南的土兵来浙路途遥远且残暴骄横。最近北边稍稍消停了些,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乘机调遣些鲁兵过来听用?一则鲁兵与你本就亲近,而且鲁兵校尉多有在边镇实战的经验,想来尤为得力,由你调遣起来更是如臂使指。二则刚好有运河勾连,从济南、济宁、东昌等大镇集结乘船,往来浙江尤为便捷。

戚继光听到这话不由眼睛一亮,最近北边的俺答消停多了,确实可以乘这个机会调一批山东客兵过来作为骨干。看到戚继光认可了这个方案,谭纶也明确表示会和他一起向胡宗宪建言,请求总督老爷亲自出面协商借调一批山东客兵。

自从俞大猷被罢免后,戚继光的地位就水涨船高起来。最近更是功勋卓著,更是渐渐得到了胡宗宪倚重。不仅如此,戚继光的为人处世,也格外令他的上官感到舒心。毕竟谁不喜欢自己的下属能力突出的同时,还忠厚恭顺踏实本分呢?

上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中上人有本事有脾气,中等人没本事没脾气,下等人没本事有脾气。与桀骜不驯的俞大猷相比,有本事没脾气的戚继光却显得尤为稀罕。

举个例子,之前谭纶还在为他因岑港战事不利受到朝廷惩处而打抱不平。明明他在温州剿倭颇有成绩,却受到了撤职留用的严厉处罚。而负责岑港整场战役指挥工作的中军都司一干将校,就因为是总督胡宗宪的亲信反而没有受到任何处分。这种明显不公的对待,就连谭纶作为一名旁观者都看不下了。当谭纶得知这个消息,又再次见到戚继光之后。就长时间握住他的手,长吁短叹不已,深深为戚继光感到惋惜和不公。

但戚继光却对他说:“岳飞岳武穆出身于行伍,淮阴侯韩信起用于逃亡。他们二人所建立的功业如何?但最终都没有得到善终。我戚家受朝廷豢养之恩二百年,与韩信岳飞二公相比谁家所受的恩泽更长呢?所建立的功业却又万万不能与韩、岳二公相提并论,所遭受的祸难相比韩、岳二公谁重谁轻呢?如此世受国恩本就应该知足,又有什么值得叹息的呢?”

当时还有旁人在场,听到这番话以后大都觉得山东人多呆气,这山东大汉戚继光尤其有些迂阔。但是他这种志存高远严以律己却不抱怨的姿态,传到了胡宗宪耳朵里去。却是让总督老爷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此以后更是愈发看重了这戚继光的品行和格局。

忠厚敦和之人,往往能够化险为夷。经此一事之后胡宗宪本就觉得有些亏欠他,如今他更是立下了显著功勋。自然不能再吝惜赞扬和扶持了,于是胡宗宪不仅为他向朝廷大肆表功,更是爽快的同意支持戚继光调用山东客兵前来浙江的计划。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戚继光却也是流年不利。正当他掐着日子翘首以盼山东客兵前来之时,却意外等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那就是他的山东老乡们,来不了浙江了……

原因是现任的漕运总督傅颐带头,奏请朝廷说最近淮扬之间倭寇闹的很凶。而淮扬的盐场运道,更是需要足够的兵力进行防护。但如今淮扬重地兵力却极端匮乏,甚至就连高邮这样的重镇都没有足够的兵力进行戍卫。刚好浙直总督胡宗宪从山东募得了两千五百名士兵,从淮扬路过赶赴浙江。于是漕运总督衙门带头奏请朝廷,乞请暂留这两千五百人,以为淮扬地区的储备兵力。等到倭患平息,再遣归浙江听用。

这种不要脸捞现成的做法,却一致得到了南京兵部和北京兵部的许可。毕竟漕运和盐税,都是朝廷的命脉,自然不容有失。而且人家漕运总督干脆是先斩后奏,都已经将这两千多名山东大汉率先给扣下了,到嘴里的肥肉还能乖乖再吐出来不成?

幸亏戚继光没有亲自去山东募兵,不然他都有可能被淮扬方面给强行借调征用了。毕竟他们脸是彻底不要了,什么叫倭患平息了再归还遣返?谁知道所谓的平息是猴年马月哪辈子的事了,连个具体期限都没有,摆明了就是有借无还。

只是这就把戚继光给害惨了,兴冲冲苦等了好些天就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不过他再是气苦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带兵去和漕运总督火并械斗公然抢人去吧?如今吃了这等闷亏,就连胡宗宪也只能束手无策了。戚继光就算脾气再好,也难免大为懊恼,成天借酒浇愁醉生梦死起来。

王氏眼睁睁看着自家夫君气成了这副模样,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她清楚戚继光对山东客兵的事情有多么重视,如今就有多么失望。

“难道就带着这么一支散兵游勇,敷衍凑合着打上些顺风仗,然后浑浑噩噩了此残生吗?”

带着些醉意的戚继光,四仰八叉躺平的同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顶,就这样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着。

正当他有了些倦意准备再睡一觉的时候,亲卫却跑过来禀报,说是胡制台派来的信使专程前来拜访。

一听这话,他本能的有些烦躁起来,想要随便找个借口推脱不见。只是又回过神来一想,出了这档子事确实也不能迁怒给胡宗宪。并不是胡宗宪本身不靠谱,而是漕运总督这帮子老爷们太过无赖太过可恨。自家缺兵自家不会去招募吗?非要没脸没皮劫走这边辛苦招来的壮士。

想通了这个道理,他也只能稍稍洗了把脸,速速收拾整齐就迎了出去。从信使那里拿到信件一看,紧皱的眉头顿时松开了不少。

原来总督老爷对这事还是有所交代的,虽然山东募兵的计划失败了。但心中多少有些歉疚的胡宗宪,也迅速给予了戚继光相应的补偿措施。

这次淮扬地方虽然截留了士卒,但也不好意思全无表示。于是额外给了胡宗宪一笔银两作为补偿,而胡宗宪又再添了些,打算将这笔经费交给戚继光,让他自行招募一批堪用的士卒。

而且这信中还提到,之前有个义乌乔亭人叫做冯子明,他晋见胡宗宪时,表示愿为朝廷抗倭出力,当时他就说义乌有一批青年农民,曾为保护本地银矿,把处州来抢矿的外乡人打得落花流水,这批乡民都是非常勇悍善战的好苗子。若是整合得当,可对浙江抗倭战局有所裨益。

而且最近义乌县令赵大河,也上书给总督府,希望总督府来义乌招募民壮编练新军。理由也和冯子明近似,义乌乡民团结勇悍,若是编练得当,假以时日应当可以独当一面。

刚好,戚继光手底下也有几名出身义乌的部下,于是召集他们商议去义乌募兵的事宜,他们都非常赞成支持。

既然山东兵来不了了,戚继光也只能放弃幻想,根据现实情况在浙江本地找到最合适的兵源地了。虽然在戚继光看来械斗和战争完全是两码事,比如卫所兵经常私底下经常因为一些小矛盾就互相打架斗殴,但在战场上依旧是一盘散沙。这年头怯于公战勇于私斗的窝里横之徒太多太多,所以戚继光也说不好义乌乡勇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

不过戚继光想起了两千多年前管仲编练士兵的方法,或许这个方法刚好适用于义乌兵?

《管子.小匡篇》记载的方法就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将乡里的邻居亲友编成一队。这样卒伍的人,人与人相保,家与家相爱,年少同居住,年长同交游,祭祀互相祝福,死丧互相抚恤,祸福互相关切,居处互相娱乐,行动互相配合,哭泣互相哀悼。因此,夜间作战,光听见彼此的声音,就可以配合作战;白天作战,眼睛一看,都是邻里、亲人,打起仗来自然配合默契,欢欣的情谊足以互相殉死。所以,用来防守则阵地巩固,用来进攻则取得胜利。一个国君有这样经过训练的士兵三万人,就可以纵横天下,惩治无道之国,安定周室。即使是天下其他大国的君主,也无法阻止。

早年间大明的军队可以纵横天下,也是淮西乡党精诚团结起到了重大作用。后来随着卫所制崩坏,人们纷纷以当兵服役为耻。军户家族,只要人丁兴旺的,大家往往会集资招募家族中最穷困的人去服役送死。而人丁单薄的军户家族,则更是会逃散灭绝。而由于军伍地位卑下,新近应募参军的,多是贪图赏赐的无赖子弟,几乎没有几个真正有上进心的良家子弟会参军入伍。所以南方的军队里面,不是被家族集资买命的弃儿,就是饱受盘剥摧残的底层军户,亦或是投机取巧草率应募的地痞无赖。这些乌合之众,自然是逃避保命第一,贪财抢功第二,彼此之间怎么可能配合无间互相照应?

因此在戚继光看来,就算义乌乡勇再是不堪,只要招募的都是彼此之间熟悉亲善的乡邻族亲,大家都沾亲带故的,在战场之上一同结阵配合掩护冲锋,不轻易抛下同伴躲闪溃散,总归是可以践行几分管仲的理念。

本着这种想法,戚继光也只能启程前往义乌县去试试看。刚一抵达,就得到了义乌县令赵大河的热情款待。这位赵县令五十许人,是上一届嘉靖三十五年的三甲进士,虽然年纪不小,但在仕途履历上却算是个新人。他是南直隶江阴县人士,江阴地界也是倭患的重灾区,赵大河的不少亲友都遭到了倭寇荼毒,就连其家宅都被兵乱给焚毁了。所以对于浙江倭乱不仅仅是咬牙切齿更是感同身受。如此同仇敌忾之下,自然对于戚继光抗倭安民的成就格外钦佩,也极其乐意出力相帮。

只是对戚继光而言,最近确实算得上是流年不利,好消息虽然络绎不绝,但也架不住坏消息接踵而来。刚刚得到了义乌县的热情支持,就被管着义乌县的金华府给来了一通莫名其妙的下马威。

金华府的知府老爷,或许是觉得戚继光前来募兵可能会引发骚乱,所以明晃晃张贴出告示,阻止百姓前去应募参军。

不过赵大河对此却是不屑一顾,得知了这个金华府出告示的消息后,他不仅不打算跟上官妥协,反而跟戚继光戏谑说道:“这知府后生还是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成天吆五喝六吓唬谁呢?鄙人确实没什么出息,自二十七岁中举以来,又蹉跎了二十多年才勉强考中进士。如今奔花甲的人,若不是真心想做点事,早就应该返乡颐养天年去了,还在意他们这些上官满意不满意,鄙人当官又不是为了成天顺着他们胡整八整。再怎么钻营不过多添上些禄米罢了,还能穿上绯袍不成?戚将军不必感到为难,其他无关紧要的杂事有鄙人一力担待,你无需顾及太多,只需费心选募勇壮就好了。”

虽然知道赵大河确实因为年龄过大,没什么升迁的空间了,所以也没必要看上官的脸色行事。但其勇于任事忧国忧民的风骨,却是令戚继光肃然起敬。

认真说起来,这赵大河也是个运气极差的可怜人。二十七岁能在竞争激烈号称乡试绞肉机的南直隶考中举人,而且还是名次偏上的前一百名。照理说不至于耗费了二十多年,才勉强考中个殿试成绩位列第一百五十八名末流的进士。要知道这一届总共才录取了二百零三人,赵大河十分侥幸才没有名落李时渐之后。是的,后来因主持重修岳阳楼而闻名的李时渐在他们丙辰科那一届等同于孙山,是殿试的倒数第一。李时渐这厮几年后也到浙江来当了一任台州知府,在防备倭患上还颇有建树,这自是后话不提。所以科举历程如此艰辛这应当不是赵大河的才学所限,主要还是个运气问题。

胡宗宪的情况和赵大河近似,都是南直隶出身,但人家二十七岁就考中进士了。一路泯然众人蹉跎到了四十五岁,才被赵文华大力举荐从此一跃而上成为地方大员。只不过无论从任何角度上看,赵大河都没有可能复制胡宗宪的成功路径。只能是在官场上再厮混个十来二十年,苦熬出个五六品职级罢了。

赵大河对此倒是有自知之明,所以也再不贪求什么。只想着做点实事,尽己所能来造福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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