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独醒之累49（2 / 2）

走着走着走到一处大树底下，树荫茂密，恰好处在风口，微风阵阵，正是一处休憩的好地方。于是一行三人就歇了下来，仆人给海瑞与何心隐倒了凉茶。何心隐找了块石头就四仰八叉的靠了下来，而海瑞就是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散漫一个古板，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就又开始思维碰撞了起来。

海瑞感慨着世事变化无常，嘉靖初年也是治世光景。皇帝也算是励精图治，为什么到了如今，天下间就如此不太平。

何心隐随口说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万岁爷累够了想要消遣消遣呗。”

“但陛下当年可不是这样的，想来也是阿谀谄媚之徒闭塞了圣听，如能通畅言路，想必振作有望。”

‘可省省吧，这与有些富家翁其实是一样的，有些人勤恳致富，等攒下了家财就是想要造作一番，吃喝嫖赌各种花样都要来一遍。何况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往往会让人性情大变，说不定就是壬寅年受刺激了呢？“（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年宫女谋刺皇帝未遂）何心隐如此反驳海瑞说道。

“可君父乾纲不振，群龙无首，这天底下的风气可如何是好？”

见到海瑞忧心忡忡的样子何心隐颇不以为然说道：“人人扫好自己门前雪就是，君父就这样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而且以家做比方，总不能说你家老太君萎靡不振不想持家了，你就也跟着啥都不干书也不读了举人也不考了吧？”

“那就什么都不作，文恬武嬉的这么虚耗着”?海瑞忧虑地反驳着何心隐消极的态度。

“那自然不能，做一点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为今之计也只能是把皇帝身边的那些用来当托词借口的人和事想办法拆一拆，这样总归能让其有所顾忌，不至于太过放纵私欲。”

听到何心隐这话海瑞眼睛一亮，正想要接过话头就被何心隐无情打断了。

“不过这也只是扬汤止沸而已，说个不中听的话，根子就是歪的。我敢说要是弘治朝有四十年，也未必会比现在好多少。王莽要是死的早，王莽就是小周公。这根子上的东西就不对，天子垂拱有何不可？现在的问题恰不是不管事，而是垂拱而治的不够。想要抓权就勇于任事，不想任事就垂拱而治，锅里碗里都要吃只能就是这么个乌七八糟的结局。”

听着何心隐大逆不道的谬论，海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吹着凉茶，好像这凉茶有多烫似的。

何心隐看到海瑞这个态度，知道他有些消化不了自己的理论，就巧妙地把话题转向了移风易俗改善风气等方面。

两人就这个问题探讨的很激烈，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的不亦乐乎。

说着说着，何心隐不由感慨道：“不少人都说我离经叛道妖言惑众，我说什么了？不过多说了些发自肺腑的真话，少说了些人云亦云的屁话，就成了异类成了妖魔。再看看刚峰兄你，一个以随波逐流为理所当然的时代，竟然会把最守规矩也最讲规矩的人当成另类。不爱守规矩如我，是罪大恶极。讲规矩如你，也是神憎鬼厌。那你说这天下间到底要的是什么？一群口是心非，嘴上讲着规矩手底坏尽规矩，全心全意都是利己的衣冠禽兽？”

海瑞闻言也不由心有戚戚道：“有时候我也觉得无所适从，规矩就在这里，但就是人人都要绕开。我真的把规矩当一回事，反而让不少人都觉得荒谬。”

“但我并不觉得我错了，他们再怎么说我都无所谓，我但凡要是做错了些许，早就被各种纷沓而来的刁状给参下去了。既然我还能在这里，就证明最起码这个淳安县里还有规矩！”

两个异类视线交汇，他们此时或许都觉得，错的是世道而不是自己。他们笑世人看不穿，世人笑他们太疯癫。

在这个人人都是鬼的世道，想要做一个堂堂正正能挺直腰杆的“人”，都是如此的艰难且孤独。

这样的大明，真的还有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