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瑞云 归途(1 / 2)

十月十二日,雨

枕边的铃声赫然划破岑寂的空气,叫人森然心惊。

我撑起上身,摸索着揿亮客厅的吊灯,微睁开眼望向窗外。

深沉的夜幕似化不开的浓墨,疏疏朗朗缀着数颗冷星,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给卧室镀了一层银。

我倚着床头,僵着身子坐了半晌,便趿着鞋挪向卫生间,地板浸润了潮气,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咯吱声。拧开水龙头,我拢着手接了一抔水浇在脸上,沁凉的滋味稍稍唤醒我迟滞的神经。我对着镜子简单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同时斜晲了眼客厅,墙壁上挂钟的两根细针已指向九点半,是时候去接她了。

姜月与我新婚燕尔,就职于离家二十分钟车程的一所公办大学。外人看来工作相当体面,但实则疲沓不堪。作为院里上岗不足一年的现代汉语教师兼辅导员,她自觉将学校的晚自习铃声作为自己的下班信号,而提前候在校门口接她回家早已成了我义不容辞的职责。

接近凌晨的小区已不见几点灯火,白天的溽热蒸腾稍许平息了几分,我徐徐从楼道口走出,眼前的小广场不见一人,想必大多数人已归家休憩。

倏地,一声尖锐的嘶啸在耳畔炸响,我扭头望去,一辆黑色桑塔纳在我右侧不远处猛地刹住,留下两道显眼的焦黑车辙。这台车我算是熟悉,车主偶尔和我在小区里相遇,我和他的性格都较为淡漠,平日里称不上点头之交,更难谈邻里感情。

小时候我住的地方,楼屋规划杂乱,绿化聊胜于无,但同住一栋楼的邻居们仍是相互熟稔。如今,居住环境优越许多,草木葳蕤,楼宇高耸,却是人情淡薄,一梯数户尚难能相互亲近,遑论“远亲不及近邻”这一说法。

思及于此,我轻叹一声正欲走开,余光瞥见那男人并未将车停的端正,便打开车门跨步下来,沉着脸向楼梯口走去,阴鸷的眼神恰和我对上。我登时心生疑窦,不知何故,只得移开视线继续朝常停车的位置走去。

这辆车是姜月在拿到驾照后的周末去店里一眼相中的,但买回家后她并未摸过几次方向盘,缘由甚是简单:我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专职司机,而她也乐得做这辆车唯一的乘客。

夜已深沉,路两旁莹莹烁烁的街灯直透出深秋的凉意,稀稀落落的行人拖着乏力的影子缓缓行走,车里广播主持人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飘入耳际。

我习惯在开车的时候收听当地交通广播,尤其是夜里,不只是为了解路况,我喜欢男主持嘴里时而迸出的本地方言和随机应变的俏皮话,为严肃沉闷的日常生活添了些许活力。

电台主持人这一行当的考核或许相当严格,不知口误一回或是方言说得太频繁算不算是播出事故?我把着方向盘,驶过气派的湖川市广电中心大楼前的十字路口,脑海里同时盘旋起莫名的想法,又不由得哂笑自己这徒劳的思虑。

再过了三条街,我在成筑大学南门口缓缓停下车,熄了火,摇下窗,遥遥望着学生们海海漫漫地从教学楼上涌下来。

本市发展至今,眼前这座象牙塔始终是本市的地标建筑。严谨精干的校风,以及极高的知名度,使得大部分本地学生早早将其列为目标并为之苦读。早晚自习从学生大一入学起便被安排进课表,但从未有人有过怨言,或许这也正是这所名校的招牌可以绵延至今的原因之一。

车载广播结束了听众来信环节,切入音乐播送时间。喇叭里流出熟悉的旋律,恰是我少年时期喜欢的一首歌,我转动旋钮调高了音量,微闭双眼靠在椅背上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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