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她的逃亡(1 / 2)
公元448年,???,“涅墨西斯”
我无法停下自己逃亡的脚步。
纵使当下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危险。
如今我已无法操纵我的身体,只得不住地向前,似一只莽撞而无助的野鹿,扭曲四肢。
我本以为,我已经成功逃离那些恶魔的手掌心。
逃离巴尔地的那一天,我坚信它们已同阴森的古堡和金黄的麦田一起葬送于火焰的海洋里,转瞬间化作灰烬,除呛人的黑烟外,再没有能证明其存在过的证据。
可是我错了,错的彻底。
我所见的那玩意证明了,来自过去的梦魇至今都没有放过我。
它们仍如蛇般匍匐着前行,等待着哪日重新将我吞噬,拉回那个无光的可怖世界。
“……怎么可能!”
我一路向北逃亡着。
马修……
那时我所看到的……
那个东西,并不是马修。
不可能是马修。
即便那确实是他的脸、他的声音。
这些对于和他在这五年间朝夕相伴的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因此绝无假冒,或者错认的可能性。
可是。
马修,怎么可能会变成那种颜色!
那种和巴力西卜一样的颜色!
我咬紧牙关,强咽下自肺腑上升至脖颈处的尖叫。
随即,绿色的鲜血从七窍中涌出。
自我离开人类的集聚地已经多日。
三周前,我成功地脱离追捕我的士兵,离开了拜里尔帝国的区域,至今再没见过一个活着的人类。
我闭上眼睛,感受拂过我脸颊的微风。
这样很好。
我需要一个人待着静静。
如今视野所及之处,皆为一望无际的绿色。
身旁的树干一直蔓延到天上,遮蔽了云与日。
而身在林中的我,渺小如蝼蚁。
无力且卑微。
这里是贝利亚尔之森,分割拜里尔与列拉金的大森林。
我喜欢森林。
森林里各式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最后却归于宁静。
就像繁复的颜料混杂在一起,却化为纯净的黑般。
这种安心感,我无法在其他地方得到。
我行至溪水旁。
多日的跋涉再加上无暇整理,我早就变得蒙头垢面。
“那又如何……”我嘲讽笑笑。
“只需要逃走就好了。”
下意识地,我向水中投以视线。
时隔六年,再次凝视水中“非我之人”的倒影,
回忆终究又追上了我。
“以实玛,以实玛,听着……
“从今日以后,你将慢慢地经历化茧成蝶的蜕变。”
绿发的温和男性说罢,亲吻我的脸颊,掖好我的被子。他慈爱地抚摸我的脑门,祝福我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但我根本不认识他。
我想要哭泣,尖叫,救命,但却喉咙发哑,浑身无力,只得慢慢陷入这无尽的黑暗里。
和所有人一样,我曾经也有爸爸妈妈。
那一天,一位绿色的领主大人造访了我们破败的小家。
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我不曾知道,更无从回忆。
对于幼小的我,唯一清楚记得的事实,只有那时候每天都很难吃上一顿饱饭。
而那日,“承蒙厚爱”,全家大快朵颐了一番。
我生平以来没有这么饱过,这使得我瘫倒在地上。
父母把我从地上拉起来,送至领主身旁。
……现在想来,我多半是被“卖”了吧。
但,我至今也无法产生半点怨恨的情绪。
因为看见了,那道别时他们眼里那闪着的泪光。
绿色的男人来自巴尔。
巴尔地独占优厚的地理位置,易守难攻,不曾受到接壤国家的侵扰,正是传说中的与世隔绝之处。
也因此,不曾有人来救我。
我的脸原本并不长这样。
我的头发,并不是像那个家伙一样的绿色。
那栋古堡里,每过一天,我就越不像是我自己。
每一日,我都愈发逼近疯狂。
我不曾得到过一丝自由。
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之中。
“以实玛……以实玛……”
他对我的脑子动了手脚。
或许是催眠,或许是疾病,或许是“魔法”。
我开始听见不存在的声音。
“听着。”
我不叫什么“涅墨西斯”,
但也绝不叫什么以实玛。
“冷静下来。灾厄将要降临。”
这无端的末日宣告惹我发笑——
我憎恨那终日在我耳边絮叨的诡异声音。
何时才能,怎样才能……
我……
我向前挥出拳头,击碎水中虚无的幻影。
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身体在尚未察觉之时陷入了狂笑。
那又能如何?!在我前方仍无路通行!
逃亡的时日能持续多久?我又能逃往何处?
这懦夫一样的心与胆,
是否也曾可悲地想过,
若是不曾逃离那里会如何呢?
我放弃了挣扎。
慢慢地,向那水中幻影消失之处坠落下去。
公元448年,列拉金王廷,维吉尼亚花园,塞巴斯蒂安·侯莫斯
我垂头俯视王宫花园水池中繁星的倒影,
看着它们时而变化排列成不同人的影子,时而回归为泡沫与碎屑。
我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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