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碎裂(1 / 2)

如果说婚礼是所有女生从小就期待的童话,那她大概就是父母错误结合的黑暗童话中最不该诞下的一颗恶果。

这样的想法常常漫上她的心头,像被阴暗吞噬的角落,无法出逃,更难以消解。在或闲暇或苦痛的日子里,她常常思索着自己存在的意义,有着和世间之人都有的疑惑----“人究竟为什么而活着?”小时候,为了不被挨打而活着;带母亲出逃后,为了母亲能有更好的生活而活着;母亲入院后,她再也难以寻找到合适的答案来搪塞自己,或许自己的使命从始至终就是为父母的这段孽缘赎罪。在遇见许西之前,她好像从未想起这条生命最原始的主人对生的追求。他唤醒了她沉睡已久的懵懂的心,唤醒了她作为女人对爱的渴望和对新生的向往。当关闭已久的闸门悄然松动,即便是再微小的裂缝,也终将酿成一场呼啸而过的山洪,曾经无数个日夜堆积起的千丝万绪都在迸出牢笼的一瞬间化为最猛烈的洪水倾泄着席卷向每一寸土地。

因而,在那个夏日的暴风雨夜,在许西唐突而苍白的所谓“求婚”下,她才会如条件反射般地对“好”字脱口而出。她不敢有丁点的犹豫,害怕那难以捉摸的所谓幸福在某个犹疑的瞬间就忽然溜走。尽管她并不相信公主和王子的完美婚姻能在现实中真切地降临,尽管过去的她见证的只是父亲与母亲间畸变而扭曲的爱情,但在那一刻,她仍然迫切而卑鄙地期望着婚姻能如一副坚韧的套索,深深嵌入她那来之不易的“爱情”,将它牢牢掌握在手中。

婚礼办得很是隆重,许西的家境似乎比他向她展现得更加殷实。入宴的宾客虽不能称得上是非富即贵,但却个个都穿着体面,举止言谈都十分得体。时镜穿着一席洁白的拖地婚纱,盘起的头发将肩颈柔和的线条显露无疑,在聚光灯下,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弯曲得恰到好处,白皙细嫩的肌肤夺目得惹人生妒。即使在心底演习过无数次,可真正到了此刻她却仍茫然得有些慌乱。大门开启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聚焦在她的身上。没有父亲的挽手,也没有母亲的陪伴,此刻她似乎更感孤独与彷徨。于她而言,婚礼在此时不像是一场祝福的盛典,更像是一场需要勇气的战斗。迎面而来的聚光灯模糊了宾客们的眼神,只留下一副副彬彬有礼的面孔和身躯,她感到自己和他们之间是那样的格格不入,挺胸向前时心中又是那般的忐忑与自卑。她迈上台阶时的神情庄重得令人生敬,犹如赴死的孤勇者,神圣得有些许凄凉。

职场的应酬使他们对酒桌文化早已谙熟于心,新郎新娘般配而默契地向众人敬酒、寒暄,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和赞美。她沉浸在酒精的微醺和这些甜美浪漫的话语里,似乎有些迷失。虚幻的美好在此刻是如此的真实,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时间能够定格,这场婚宴成为一场不散的宴席。

她开始幻想婚后的日子,幻想他们躺在一张不大不小的床上互相依偎,一同入眠;幻想在阳光照进屋子的清晨她为他们的早餐而忙碌;幻想他们一起出门,奔赴各自的职场,为这个共同的小家而努力工作;幻想下班回家后他们一同品尝她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这些幻想充斥和包裹着她,使她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幸福。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患得患失是深深埋在骨子里的不可磨灭的基因。她的安全感仅存在于领证的那一瞬间,心中的踏实在此之后就再也难以寻到踪迹。当从未有过的依赖感产生的时候,不安和焦躁也必将随之而生。依赖并不是一件坏事,当你依赖枝头的最后一片树叶,就有了生的希望;当你依赖某个幸运数字的时候,你就有了明确的选择;当你依赖随身携带的护身符时,你就有了无畏的勇气。她依赖许西,他是她生的希望、是她坚定的选择、是她向前的勇气,可他却不是一片树叶,不是一个数字,更不是一块护身符,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就是不幸。

担忧成真的时候,就是痛苦的开端。

结婚之后许西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逆转,空荡荡的房子里经常半夜只剩时镜一人。许西出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走就是一个星期。每每时镜快要忍受不了的时候许西又前来安慰她,出差后短暂地温存一下便又投入新的工作中。生活单调得像一支没有旋律的曲子,重复着同样的音阶,要么适应它习惯它,要么主动终止它。时镜选择了前者。正当她已经习惯于和许西各自忙于工作的婚后生活时,一条短信打破了看似平静的冰面,随之而来的,是波涛汹涌的暗流。

“请问许西是你的丈夫吗?你知道他是同性恋吗?”

时镜看到这条短信的瞬间来不及辨认内容的真伪,她丈夫的姓名和同性恋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对她造成的精神冲击难以让她保持冷静。陌生的号码紧接着发来几张照片,时镜甚至没有勇气点开那些图片。她的心急速地跳动着,颤抖地点开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许西和另一个男性,两个人勾肩搭背站在S市的地标建筑前合影。时镜随即点开了下一张照片,图片加载清晰后的瞬间时镜便重重地扔掉了手机。时镜残存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时镜颤抖着捡起手机,屏幕因重大的冲击出现了多条裂缝,如同她对许西的信任一样形成无法愈合的印记。她拨通了陌生的号码,对面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

“你是谁……怎么会有那些照片?”时镜强忍着精神的冲击,努力用平静的语气掩饰崩溃的情绪。

“我也曾经被他骗过……趁早和他离婚吧,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时镜终究敌不过情绪的崩溃,呜咽着说道。

对方听到时镜带着哭腔的声音,语气随即软了一下:“……你先不要太难过。他母亲也知道他的性取向,他是家中的独子,答应母亲要找一个女人结婚。”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

“最近有朋友告诉我他结婚了,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成为受害者。碰巧我在M大厦看见你和他走在一起,我便找到你的同事询问你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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