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吉日兮辰良（1 / 2）

“在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是二零六三年十二月三日上午八时，欢迎收看天气预报。”

一片泥土的世界里，一只折腿的蚂蚁拖着它的食物。而伴着总台主持人廉价的电子音，一枝花洒喷出如烟雾一般的水。它受重力的指引，同阳光一起，降落在一株又一株装饰着泥土之空的嗷嗷待哺的翠绿之上。

“本市今日上午的天气意外的晴朗，温度也很适宜。十分推荐各位市民在安全区域出游。”

那折了腿的蚂蚁用触角上下前后左右打量了一番：衣服、泥土、盆栽、盆栽、栏杆、一名少年。

“上午平均气温26摄氏度，具体至每时……”

蚂蚁那占了身体二分之一多的脑袋歪了歪，享受着阳光与少年施舍的水，停了一会。不久，它认为如此庞大的信息于自身而言并无用处，便舍弃掉了。与人类不同，或者说与一切哺乳类动物不同，它并不觉得这去掉自身的记忆是多么恐怖的事情。那不过是为了给新的记忆留位置，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生存。它的记忆神经无法记住太多东西，除了遗传物质中所镌刻的信息，这世上没有任何的信息值得它留念一生。

“本市今日下午多云转小雨，平均气温6摄氏度……”

与人类而言的轻轻落地声，对于蚂蚁却是引起惊慌的巨响。蚂蚁知晓是一只团雀偶然来到了这片天地，在这里歇脚。

“今晚照常大雨，请各位市民出游之后在6点前尽早归家。”

好像有一种复杂的不可描述之物，看不见摸不着，却被这只折了腿的蚂蚁感知到了。它触角又转了转，好像来自于……右方。似乎没什么威胁，只是使蚂蚁似乎要准备对食物下口，但又让它产生了犹豫。似乎是某种感染，精神上的。

“晚上具体每时……”

嗯……渴望？恐惧？担忧？无法理解。

“总的来说，今日乃是难得一见的良辰吉日。”

飞到一旁歇息的麻雀正打理着它的羽毛，不想有几个极细微的顽皮的水滴，飞到了它的身上。水滴把麻雀激得如一场八级地震，卡帧似地转了几十个头，砰的一下便飞走了。

“飞走了……”

又是蚂蚁所不能理解的，然而世上蚂蚁所不能理解多了去了。正如它不能理解这声音与之前的电子音有何不同，不能理解此时的声音正来至在它右方的少年，因它早已忘却，无对参照，无法对比。

“嘉壬！你爸睡觉呢，把音量调低些，顺便帮我换个台啊！”

文嘉壬听了，向里屋答了个不大不小的“哦”。微向下的蓝色塑料喷头缓缓向上，喷洒出来的水慢慢止住。那落下的最后一粒水滴，垂直地向下，砸在了那只蚂蚁身上，只剩蚂蚁的头颅还在凝视人间。

文嘉壬为阳台的含羞草、捕蝇草浇完了水，走进了屋内。他看了看了主人房紧闭的卧室门，手中紧握着一块捆着着红绳的白玉。

“嘉壬！你又在想什么傻站在那？快点把音量调低一点，还有帮我换台！”

这是……是李娇娥的声音，李娇娥是文嘉壬的妈妈。虽然打理的很好，但她那身粉色小熊睡衣还是像一些没品位的睡袋。她又嚷嚷了，明明遥控器就放在离她半米都不到的桌上，伸手可及。

嘉壬走到茶几前，拾起遥控器。下、下、下、下，14，调小了声音并换了台。

“那个……”李娇娥看着文嘉壬冷淡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嘉壬还是捏着他的那块玉，李娇娥也还是看着她的电视剧。

阳台外响起一声鸟叫，可没有鸟再落在阳台上。

嘉壬看李娇娥似乎没有什么话要吩咐自己了，便回到自己的儿童房里。“咔嚓”，上了锁。

儿童房窗外是不知道什么鸟的叫声，但又都隐藏在纯白的天空之中。嘉壬一屁股坐在了占据整个房间最大空间的蓝漆木质单人床上，看着眼前的衣柜上给着熊猫的纹样。那熊猫身上的黑是太阳的颜色，身上的白是天空的颜色。嘉壬依稀还记得是自己很小的时候，爸爸告诉他，很久很久以前爸爸小时候还能看到熊猫。爸爸常跟他熊猫是多么多么的可爱。但他从没见过活着的熊猫，在他这一代，熊猫已经灭绝了。

“灭绝”……“死”……“灭绝”……“死”……

他一边抚摸着白玉，那是一个礼物；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好久。

“咔答”，儿童房的门锁开了。不一会，儿童房的门也开了。

嘉壬低着头，捂着手机来到李娇娥一旁。

“妈，老师找你。”

“哪个老师？”

“唢呐班的杨老师。”

李娇娥话也不接，眼睛也不抬。直接伸出手来，拿过嘉壬递的手机。

“您好，杨老师。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嘉壬的家长，您好。是这样的，今天课室里面的老师有事情，不方便上课。所以今天停课一天，特地来通知您。”

“哦，是这样啊。也辛苦你们老师了，还麻烦您来通知我。”

“不麻烦不麻烦。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哦，出去走走也不错呢！咱们教育孩子，不能看的太死。要注重劳逸结合，该学的时候学，该玩的时候玩。全面发展嘛！”

“对了老师，我一直比较忙。想要问您一下嘉壬在兴趣班里的情况。”

“嘉壬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还会自己谱曲了呢！平时也很乖，不像别的男生喜欢吵吵闹闹。虽然平时比较安静，但是也有一些朋友。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不用太担心。”

“哦……是这样吗？那辛苦您了。老师再见。”

“啊，再见。”

李娇娥笑着将电话挂断后，又一脸阴沉的望向嘉壬。

“老师打电话过来，你怎么又这么没礼貌？我说了多少遍，不能只叫别人‘老师’？你单叫老师，单叫老师。那么多个老师，你叫谁啊？人家杨老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你就应该叫人家杨老师才对啊！上次也是这样，马老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人家老师打电话来给你，就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你要有礼貌才对啊。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好不好？争气点好不好啊？”

“还有还有，刚刚你把自己锁在里面是什么个意思啊？天天一回家，天天一回家，就是在那个房间里面，就是不出来。不出来跟别人说话，不来跟别人聊天，不跟别人交流。就把自己锁在一个房间里，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都待在那个房间里啊？这次要不是老师来电话了，你打算把自己锁在里面多久？”

“你说话呀。天天不说话，天天不说话。人家老师都来说你不说话，到时候出社会你该怎么办？人家领导跟你说话，你也不说话是吧？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