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镜海术(1 / 1)

近来,由于接触的人越来越少的缘故,就渐渐变得孤寡起来,嘴上虽不怎么言语,心里却愈发活动得厉害,这种散发出来的不着行迹的情绪和气息整日在我的心里淤积成块垒、山丘,有要成形出身的感觉,无论我怎样凝神静气,潜心入定,都驱散不开、赶不走。

那夜,茶餐厅的工作忙完,我回到出租小屋,洗漱完毕,正想到床上端坐止心之时,突然来了一通电话,是村里梁二柱打来的,他想进城找工作,托我帮忙打听打听。寒暄叙旧之间,他提到一段扒铁的往事,让我冷汗直冒。

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比二零零一年来得稍晚了一些,时间刚刚迈入新世纪初的第一个十年,万象更新,乡村的烟火气息一如既往的地热闹,我们还是小学三四年级的,一群十一二岁的麦地野孩子,正是撒泼打滚、横冲直撞、天不怕、地不怕、不服管教的年龄。

商地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大都是这么一路摸爬滚打、互相战斗长大的,尤其重视身体上的胜利,这一点与古希腊的斯巴达人类似。

比方说,两个孩子厮闹、打架,回到家中,首先都会被父母询问“吃亏了没有”,假若自家的孩子没吃亏,那么就当无事发生;假若自家的孩子吃亏了,父母马上就会对自家孩子拉下脸来,连珠炮似地严厉地斥责一通,“你是干什么吃的,能被打着,你是没有手,不会打?还是没有脚,不会跑?”。

而且商地的父母不容许自家的孩子说“打不过、我不敢”这样的话,一旦自家的孩子说了类似的话,紧接着就是给上一巴掌或者朝臀部狠狠地跺上一脚,如果孩子有眼泪哭出来,就打得更狠了。一般父母问话,脸前都是煞有介事地问孩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同时背后就已起手作势,准备就绪,意思是“说得不好,还要挨打”。

孩子低着头,眼里的余光瞟见父母那双背在身后、时时刻刻都在微颤着地粗粝的大手,吓得噤若寒蝉,一句话也没有,只得忍着一时的痛和麻,把哭声和眼泪憋回身体里去,唯唯诺诺,不敢再吭气乱动,像待宰的羔羊一般。另外,为了让自家孩子长记性,父母会炸雷一般怒不可遏,耳提面命地对孩子反复灌输一句话,“大声地跟我说,记住了没有?”,孩子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强撑起最后的觉悟,就算是装模作样也得装出威猛的气势来,才能过关,就算是懦弱得已经哭成泪人了,也要哭着站起来大声地回答“记住了”,不然必被惩罚一整天不许吃饭。

商地的铁血父母见孩子已经被调教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和风细雨起来,轻柔可怜地抚摸孩子的头顶,这叫摩顶之礼,一改之前疾风骤雨的样子,然后半分温婉,半分安慰,满怀柔情地朗笑说:”这不就行了,下次不要再说打不过,先跟他打,打不过,不还有我的么?跑回来跟我说,我找他们去”。

接着,父母一边仔细地掸去孩子衣服上的尘土,从洗漱台上拿来热水浸过的毛巾,给孩子擦去身体上的血色伤痕,顺带检查伤势情况,判断适不适合大人出面,一边对着空气数落敌手,破口大骂,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仿佛敌手都能听见似的,给自家孩子出气。孩子听后,登时受宠若惊,心里温暖起来,原来父母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还是疼爱自己的。

于是孩子的情绪犹如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口一样,又如从千尺高空飞流直下的庐山瀑布一般,在那一刹,被强压在心底的稀里哗啦的委屈仿佛从眼睛里找到了一个花洒似的出口,势不可挡地如雨珠般落下,感激涕零,喜极而泣,涕泗横流,流出一朵朵幸福的泪花来,甚至因为一时眼泪涌出得太多,清泪又从鼻孔里开出两条道,流在了嘴唇上,孩子还伸出舌尖舔了舔,确认是咸的。院子里,孩子看着父母,父母看着孩子,笑成一片。

父母见孩子往日风风火火的傻劲儿已恢复得差不多,就知道没什么事了,也就放下心来。于是,父母把尚且温热的毛巾递给孩子,最后用大手朝着他还稚嫩的肩上轻轻地一拍,郑重其事地说道:“呐,谢宝树,刚才讲好了,以后不许再哭了,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了没有?快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跟你二婶子家的大花猫一样,灰不溜秋的,难看死了”。

谢宝树也见好就收,于是,一把抓住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摊开了,搭在脸上,仰面对着午后湛蓝的天空,微动的风蒸发着毛巾表面的水分,微微的舒爽、清凛,十分平静地说道:“知道啦,妈”,仿佛把一记坚定的钢印留在心渊深处。

,我想起了曾祖父传授给我的心法,名叫镜海术。论资排辈,家族里的镜海术本来是不会传给我的,

,首先是进入在心之领域,通过念力在苦海之岸造一只小木船出来,

我小心翼翼地栽培和引导这些心灵淤积出来的土壤,在超脱现实世界之外的彼岸,日夜不停地充当挑夫、船夫和民工,给它们修路、建家园和结界,以至于让它们不会到处乱跑,否则闯进现实世界来,就是一桩接一桩的麻烦事。

在现实世界,我目睹过一只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翻不过身来的六脚朝天的甲壳虫,它的下场就是遭到亲属和众人的恐慌、怨恨、冷漠、嘲讽、打击、疏远、排斥、厌恶,然后被视为异类,关进病院死去的。

这些从黑暗角落过来的附着在人身上的不着行迹的东西,我好像从小就看得见,它们分别被传言为鸡角、磨叽、鬼火、阿七、亡羊等。

我所住村庄的心脏位置,长着一棵两百多年的大皂角树,传说是祖爷爷亲手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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