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汉中(二)(1 / 2)

程柏蘅和郑辰琮快马回到汉中时,天已完全黑透,府中四处掌了灯烛。

他们从太子府西侧门入内,自有下人将坐骑牵去马厮安顿。这里离程柏蘅父女居住的芳兰居不远,到郑辰理住的主院望春殿也很近。郑辰琮得意道:“程柏蘅,今天你既得了青玉,又得了个师父,以后不用担心困在后宅里受磋磨了,这阿舅可不是白叫的吧?”

程柏蘅心情大好,想逗逗他:“这是自然。不过,玉葵道长是阿舅的姑姑,若我拜她为师,那就是道长的徒弟。玉葵道长叫阿舅向我爹学艺,那就是我爹的徒儿,我是我爹的女儿,怎么算我与阿舅也是平辈才是。”

郑辰琮没想在这事上搬起石头砸着自己脚了,支吾道:“这……各事各论吧,反正你是答应了叫阿舅的!”

程柏蘅笑:“我自是会叫阿舅的,我就当阿舅只是个名字吧,就像我们村里的阿水、阿花一样。”

郑辰琮有点急:“那哪行?长辈就是长辈,答应了的事是不能赖的,表面上做到了,心里也不能赖!”

程柏蘅颔首道:“听你的。也请阿舅禀明太子殿下,同意我去道观修身养性。”

郑辰琮道:“没问题。咱们先一起吃晚饭吧,吃了饭你随我去一起找太子哥哥说去。”

一想到太子那端严的脸,程柏蘅便有些退缩,她抬头望了望天际升起的月亮,道:“阿舅,天色晚了,这一天也没见到阿爹,阿爹该念叨我了。而且就我拜师这件事,也得仔细向阿爹说明,得先请他允准才是。”

遂两人一个去往望春院,一个去往芳兰居。

回到小院,丫鬟白梅回说程点检今晚前去邓点检府上宴饮,请小姐自行用饭。在这大暑天里奔波了一整天,身上汗津津的粘腻得紧,程柏蘅就先去浴房沐浴。几个丫鬟抬来热水,程柏蘅坐在浴桶里泡得浑身通泰,心想还是当小姐更好,以前自己只能在柴房里烧水擦洗,现在想来就如隔靴搔痒真不过瘾。足足泡了小半时辰,程柏蘅方穿着白梅备好的素绸里衣从浴房出来,只觉一身轻松凉爽。

这时粉桃上前回话:“刚才小姐在沐浴,五殿下院里的秋收过来说,五殿下请小姐一会儿去邀月阁晚膳。”

程柏蘅在头顶松松挽了一髻,选了根木簪别上。翠竹、紫藤拿来衣裳供程柏蘅挑选,看着那些姹紫嫣红的衣衫,程柏蘅心中十分不喜,就问:“昨晚,我来这儿时穿的衫裤呢?”

翠竹错愕答道:“那衣服破了几道大口子,也还未清洗,不知小姐要找它做什么?”

程柏蘅想,前些天穿着那衣服一路颠簸,也没洗几回澡,定是酸臭难闻,只好道:“罢了,不要了。”勉强在衣服中选了件淡绿长衫、杏黄下裙。翠竹提灯笼引着她出门穿过小花园经抄手游廊,来到湖边假山围绕的一处水榭,水榭飞檐边挂着几只红灯笼,映得湖面粼粼闪闪,郑辰琮着一袭月白圆领袍衫长衫,正凭栏望向程柏蘅这边。

“走得也忒慢了!”郑辰琮远远就开始抱怨:“再慢就饿死阿舅了。”

“阿舅一直在等我?”程柏蘅问。

“快坐下,我在这里喝了两盏茶,更饿了。”

程柏蘅便不客气坐下用饭,桌上鸡鱼鲜蔬摆了不少,味道也是鲜香可口。

“太子哥哥今日刚好有空,就把事儿向他禀明了。太子哥哥说,去道观修行也好,既能修身养性,又能强健体魄。我得了准信本想接着就过去告诉你,听说程大哥未回你又在沐浴,就没进你院里。想想自己一个人吃饭好生无趣,还是等着你来咱们在这里一道吃吧。咱们两个院子隔这么远真是麻烦,倒不如住在山里你家更方便,你就住在隔间,有什么事说一声都能听得见,三步两步就能过去。”在山里那贫寒的小院住得久了,如今回到富贵之地,郑辰琮反道不适应,不禁怀念那几个月的山村时光。

程柏蘅道:“是啊,那些衣服首饰真是麻烦。阿舅可有银钱,我想借一点明天去铺子里买身男子衣衫,以后出门也方便。”

“不用出门买了,我去年夏天裁了好几身家常衣裳,还未上过身,今年肯定短了。明儿让小厮拿过来,给你改改先穿着,怎么也比铺子里缝的衣料针脚更好些。”郑辰琮忽然叹了一声气,良久才闷闷道:“阿蘅,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程柏蘅笑问:“我也是觉得若是男孩,出入行事都便宜。”

郑辰琮怅然道:“我刚才去你们住的芳兰居,那婆子说你沐浴,竟是没请我进门。我也知道男女大防,可咱们甥舅两个被这个隔着,心下总是不快乐。还有,你若是男孩,身子自不会被练外功所伤,也不用做什么女功,更不用躲到道观静修功法。今天太子哥哥让我休整两日早些帮他理事,他军务政务都忙得紧,我也得忙起来了。这以后啊,见你可就难了。”

程柏蘅笑着安慰他道:“阿舅别担心,倘父亲同意我去午子山,我也会抽空回来看你的。你若有空去午子山看望玉葵道长,也能顺便瞧瞧我不是?”

郑辰琮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程柏蘅,今天太子哥哥说,他已授程大哥为殿前司都点检加封太子少保。不过,程大哥更有意去军中看看,太子哥哥也准他过段时间去协助巡查潼关防务。如此一来,程大哥在家的时日就少了。”

两人说着,丫鬟翠竹过来行礼道,程点检宴罢回府,让过来请小姐回院。程柏蘅随即告别郑辰琮回去芳兰院。

程怀北正在正堂椅上坐着喝茶,见程柏蘅进门,忙招呼程柏蘅到身边坐下,程柏蘅行礼后依言坐下,见程怀北不过面色微微发红并无醉态,笑问:“父亲,我去厨房做一碗醒酒汤来吧?”

程怀北摆摆手道:“阿蘅,你今日对爹礼仪这样周全,我心里是高兴的。你我父女相依为命这几年一直住在山村,随意了这么多年,这一下子又有点不习惯了,感觉咱们父女有点见外了。”

程柏蘅正色道:“女儿觉得,今时已是大大不同了,父亲既已选择朝堂,我们父女在家中也须得遵循礼法而行,万一女儿哪天在外也如同家中一般行止不慎,倒叫人说父亲教女无方。”

程怀北颔首称有理,程柏蘅就将白天去午子山一事向父亲说明。

程怀北沉吟一阵才道:“以前曾听说北地剑神白老先生的种种传说,真是令人神往。这拜师一事,为父是既喜且忧。喜的是在你练武一途上困扰我的难题可得解决,忧的是阿蘅你这样小小年纪便要长居那冷冷清清的道观之中。”

程柏蘅则不以为然道:“自现在起,父亲庶务军务必会十会繁忙,看太子殿下的意思,自是不会让我跟随父亲奔走。若真让我天天困在后宅,学习那些女红礼仪,倒真不如清清净净地在午子观强身健体。再说,女儿又不是真要出家修道,不过是做个居士。玉葵道长说我并不住在观内,也不用拘于道法规矩。”

郑怀北叹道:“只是那午子山距此七十余里,往来一趟也得一整天功夫。程柏蘅,这以后咱们就住得远了,不能想见就见了。”

程柏蘅笑道:“那父亲就算应允了!父亲放心,如果程柏蘅想父亲了,定会抽空回来看父亲的。父亲若想女儿了,便让人捎个信,女儿定会赶紧回来让父亲瞧瞧的。”

恒怀北道:“从今日起,为已开始巡看军务城防,熟悉兵将人等,空闲时候不多。咱们住的芳兰居虽是偏僻,但这府中尚有太子殿下的众多后宅家眷,进出多有不便。今日我已托人打听哪处有宅院出售,等咱们买个宅子尽快搬出太子府。这几日,你且自行安排行装,等我休沐亲自送你去午子山。时辰不早了,你这一日颠簸身上也乏了吧,便去歇息罢。”

次日早饭后,程柏蘅送程怀北出门时,郑辰琮也领着几个人过来了。

程怀北、程柏蘅忙行礼:“五殿下。”“阿舅。”

郑辰琮忙还礼,皱眉道:“程大哥,别人还好,你这样多礼,感觉怪别扭的,都不亲近了。”

程怀北笑:“俗语说礼多人不怪,殿下倒怪起为臣了。咱们虽是相熟,但一切还须按礼法行事。殿下快请进屋。”

郑辰琮问:“程大哥这是要外出?我给程柏蘅送了几个人过来,大哥不用管我,请自行去罢。”

程怀北拱手告罪道:“邓点检邀我去巡看汉中城防,殿下且坐,为臣先行一步了。”

程怀北走后,程柏蘅让人在抱厦前安了座椅,请郑辰琮坐了。院里还站着的六人,其中两个婆子、四个小丫鬟,郑辰琮指着他们说:“这几人是从我院里的,说话做事都使得。听说你院里也有四个丫鬟,你再选几个,多带些人去午子山吧。”

程柏蘅笑道:“多谢阿舅美意。不过我是去修习功法,带了这么多人去,没的扰了道观的清静。我只带一名妈妈去就行。”

“带一个怎么行,住在那边需得自已照顾自己,怎么也得一个洒扫浆洗,一个采买烹煮。这回我作主了,你若不愿带小丫头,就带两个妈妈吧。”郑辰琮招手,他带来的两个妈妈齐齐前来行礼,郑辰琮介绍道:“这两个妈妈都是从成都府就跟着的,在府里做了四五年了,这是关妈妈,周到又勤快,这是陈妈妈,煮得一手好菜,她们也愿意随你去午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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