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悲惨世界（2 / 2）

柳烟郑重地向方麟羽行礼，忍不住流下了一行清泪。普通人也许对梅妖的强大没什么实际概念，灵魂战士却能够清晰地知道人类和祂们之间巨大的鸿沟。正是因为他们拥有力量，才知晓梅妖到底是一种何等恐怖的存在。

回过神来，程诺眺望着沐州市的残骸，他在这座城市里认识的人不多，赵东明、霍奇，两个月前刚刚见过的刘女士一家，还有在异人事件中的幸存者情侣。现在，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化为了尘土，只有看不见的亡魂还飘荡在世间，他们该去往何处呢？

“对啊，传说中那些灵魂不是应该去往地府轮回转生吗？”

“地府已经没有了。”方麟羽来到程诺身边，“为了防止梅妖不断吸取灵魂而变得越来越强，世界各地的修行者都建立过灵魂安眠之地。在我们神州大地上，死去之人的灵魂会经由无常的引导进入一片与世隔绝的地方。人类并不都是生来就有灵魂，那些没有诞生灵魂的人从表现上看和野兽并没有什么不同，无法控制自身欲望；而有些人天生灵魂孱弱，形态畸形，没有正常作用。因此我们会挑选一些逝者作为新的灵魂种子重新诞生为人，这就是所谓的轮回转生。这种行为显然与梅妖的目的产生了冲突，天庭虽不是直接毁灭于梅妖，但也有间接因素，在那之后仙者近乎全数覆灭，地府自然也随之消失了。”

“所以沐州的灵魂才无归处啊。”

夕阳的金色光芒像往常一样撒在地表上，在这个季节，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干枯枝丫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之中，等待着重新长出绿叶。生命是一场轮回，寒冬从来没有击溃过地上的生灵，只要春天来临，暖风自会带来万物复苏。

“春天终将到来。”方麟羽年轻的面容在此刻展露的微笑却如同风前残烛，他是文明历史中的一颗星火，同时他也是点亮星火的传承者。

西边的太阳中心突然出现了一抹黑暗，随后这黑暗快速放大，片刻间已经闪现到了沐州市上空，黑色的云笼罩着整座城市，祂来了。

从黑云中心现身的是一只漆黑的大鸟，即使站在城外也能清晰地看到祂的样子，八颗大头生长于颈上，紧挨着两截血淋淋的断面让人触目惊心。程诺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却在一瞬间就知道了祂的身份，鬼车。

鬼车振翅高鸣，声波仿佛实质一般冲击而开，将城中的砖石瓦砾打的粉碎。黑云中八道黑影从上而下一闪而过，落入了城中，随后鬼车就那么漂浮在高空中，八颗大头上的鸟喙大张，作出吞食的动作。

方麟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鬼车身旁，后者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嘴上动作不停。手中法决变换，本相真人身上泛起阵阵荧光，再次变成了那副宝相庄严的样子，他没有化作巨石兵，与面对禺疆时需要牵制对方不同，庞大的体型在货真价实的梅妖面前会让他陷入不利的境地。鬼车两旁的空气突然间狂躁起来，本相真人打断了祂的进食，那两截逐渐愈合的断面让他清楚，如果吸食了全部六十余万人的灵魂，也许会再次造出一个能够引来陨石的怪物。此战，乃必经之战！

趁着偷袭鬼车造成的眩晕，本相真人再次变换法决，狂躁的空气形成一股激流，将漆黑大鸟再次推上高空，进入了那黑色的云层中。本相真人眼中神光闪烁，紧随其后也进入了云中，在那连光都无法进入其中的黑云中，发生着谁也无法想象的惨烈战斗。

程诺被柳烟拎着飞进了沐州市，这位女侠身旁环绕着三柄细剑，黑色秀发用两根簪子简单盘在脑后，身上穿着的却是一身纳米特战服。这古今的强烈对比给程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仙侠小说中的角色出现在现代，应该就是这副模样了。

方麟羽告诉他们，那八道投放到城市中的黑影很可能是鬼车的附属异人。他们的任务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干掉这些人类叛徒，然后撤离到城市外。

柳烟几乎是在贴地飞行，像一片叶子在城中穿梭，朝着程诺指示的方位快速移动，供电塔已经失去作用，无法标记生物信号，程诺刚才在空中只来得及简单标注了一下八道黑影的落点。

很快，他们就接近了第一处落点，一道令人恶心的熟悉黑影像鸟儿似的立在废墟上，人皮鸟喙大张，吞食着游离的灵魂。

柳烟的速度保持不变，身旁飘着的三柄细剑飞出，从三个方位以交叉之姿冲向异人，剑上附带着柳烟的灵魂力量，一旦命中，对弱小的异人来说就是超越灵魂护盾震荡的致命攻击。

然而鬼车异人的速度非常快，据方麟羽所说，它们在所有梅妖附属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异人在柳烟发出攻击的同一时间就反应过来，黑影一闪，已经身在空中，躲开了三柄细剑的绞杀。

柳烟冷笑一声，程诺发现她腰间剑鞘中的第四把细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再次抬头时看到它正好挡在异人飞起的身影之前，一剑贯穿，它的大脑被剑上的力量搅得稀烂，连同鬼车的那部分灵魂，一齐破灭了。

“女侠好帅！”视讯中的枕谧发出夸张的声音。

就在异人被击杀的下一瞬间，天空的黑云中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凄惨鸣叫，黑云激烈的翻涌着，那声音再次造成声波冲击，破坏着地上的一切。柳烟赶忙使用灵魂力量抵挡，即使如此，还是让她的脸变得苍白了一些。

声波攻击对灵魂的消耗要大得多，这已经经过距离衰减的冲击仍然对柳烟造成了负担，不敢想象直面鬼车的本相真人受到的压迫感有多强烈。

声音停歇后，柳烟立刻动身前往下一处落点，柳眉杏眼流露出担忧之色，不知道师傅的情况怎么样了。

枕谧突然说道：“柳烟女侠，我想那些异人可能就是鬼车的弱点。”

“此话怎讲？”

“我查阅了大量的文献，历史上记载鬼车的文书将其描述为生有十头的黑羽巨鸟。传说中周公旦命令猎师射掉了祂的一颗头颅，于是成为九头鸟。可周公旦在传说中并没有位列仙班，更何况他的猎师？一介凡人能够重伤梅妖简直是天方夜谭！刚才我们见到的鬼车只剩下了八颗头，实不相瞒，程诺两个月前在沐州杀死了一只异人，再加上从天空而下的只有八道黑影。因此我推测，只要干掉这些异人，鬼车就会不攻自破。”

柳烟微笑着说：“你很聪明。”

枕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柳烟却接着说，“不过我要指出你的一个错误，周公旦虽然并非仙人，可他的灵魂却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那猎师射出的箭上，应该附着了他的灵魂力量，这才能够破坏掉寄居于异人体内的鬼车灵魂，进而对祂造成伤害。”

“看来你们早就猜到了。”程诺说道。

“嗯。师傅不是第一次跟鬼车交手了，但即使如此，我们也要尽快击杀它们，师傅撑不了多久。”

谈话间，他们已经找到了第二只异人，柳烟故技重施，转瞬间干掉对方，黑云中再次传来凄厉地鸣叫；等待声波停止后，马不停蹄的前往下一个落点。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柳烟又接连干掉了三只异人，就在一切向着好的方向转变时，第六只异人，却不在原先的落点。

柳烟将自己的意识铺散开来，很快就找到了这只躲藏起来的异人，轻易将它击杀后，第七只异人同样不在标记的落点处。而无论柳烟如何寻找，她几乎找遍了全城，也没有发现剩余的两只异人。

坏事总是接踵而至，就在搜寻无果后，黑云中传来一声雷暴，随后一道细小的身影就从中心的漩涡处冲出，朝着地面上摔落而下。

柳烟一眼就认出那身影是方麟羽，她轻盈跳起，像是一片随风飘荡的纸片，轻飘飘的托住了那焦黑的身体。

“快走。”当机立断，方麟羽此刻生命垂危，没有人能够限制得了鬼车，那两只找不到的异人说明祂已经注意到了地上的虫豸。

天空中暗雷涌动，柳烟拎着两人向城外冲去。程诺目光严峻，电光在头顶闪烁，轰隆隆的雷鸣不断响彻。一道又一道闪电击打在身旁的地面上，被击中的建筑废墟转瞬间就化成了齑粉，如果被这种雷击打到身上，他们必死无疑。

眼看着已经来到了黑云的尽头，只要冲出这片范围，就意味着他们获得了暂时的安全。然而，在他们背对着的地方，那片黑云的中心处，只剩两颗头颅的鬼车单调的鸟瞳中流露出一股愤恨之色，祂发出一声猛烈的鸣叫，一颗头颅瞬间爆成漫天血雾，只剩下中心处的唯一头颅。

听到身后传来的鸣叫，柳烟心中瞬间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直觉指引着她做出了最后的行动：凝聚起强烈的灵魂力量，根根丝线缠绕上空气中的分子，一股强烈的气流推送着程诺和方麟羽的身体飞了出去。紧接着，一道天雷落下，柳烟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在闪光中化作了烟尘。

程诺最后看到的是柳烟的眼睛，她的眼神中没有悲伤、没有后悔，只传达给程诺一个意思，“快跑。”

重重砸在地面上，他结结实实的给方麟羽当了一回肉垫，柔软的泥土作了缓冲，即使如此，仍然疼的程诺眼前一阵发昏。忍受着背部的强烈痛感，程诺背起方麟羽，跑向他通过远程操控驶来的飞梭。输入目的地，飞梭急速逃向来水市，程诺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看着那只可恨的虫豸被打成粉末，鬼车的猩红瞳孔再次回归那令人恐惧的无神，祂张开唯一的鸟喙，开始吸食灵魂修补自身。沐州范围内依然电闪雷鸣，不断有闪电从黑云中落到地面上，这座城市在持续的打击下，逐渐变成了平地，一层沙土覆盖其上，昔日的人类文明，被抹杀的干干净净。

同一时间，相似的景象在世界上的六座城市中一齐上演，一般民众被保护在蛋壳之中毫不知情，而各国政府面对着这些影像如梗在喉，谁也说不出一句话，他们知道，真正的悲惨世界降临了。

1月7日，在政府高层内部的建筑中挂上了一个有着12个刻度的时钟，时钟只有一个指针，指向12点钟的位置，在下一年的1月1日，它将走向11的时刻。

2102年，人类正式进入了灭亡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