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纯白少女（2 / 2）

程诺有些唏嘘，现实中他们都不曾有过现在这样亲密的交谈，他那在艾灵面前的胆怯，如今已经在少女纯真的态度中烟消云散，现在的他们可谓名副其实的灵魂伴侣。

明天，12月31日，计划中是要去滑雪的。虽然在雪场吃冰激凌有些奇怪，不过好在程诺的身体素质过硬，希望不要生病吧，程诺这样祈祷着。

“您好，我租一套滑雪设备。”

穿着全套滑雪服的程诺在走出租赁中心后仍然打了个寒颤，自从2035年全球降温后，即使在这沿海城市，气温也达到了接近零下二十度，更何况他刚才还吃了个冰激凌。

“好漂亮的雪啊，快走快走。”

看着跑在前面的白裙少女，程诺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赶忙通过闸机，跟上少女的脚步。

少女在雪中轻灵地奔跑，程诺突然想起在某日梦中见过这样的场景，雪地晴空，只有他和艾灵相伴滑行在坡道上。他们一次比速度，下一次就比花式，双板对他们的身体素质来说易如反掌，于是他们换成了单板。

艾灵滑雪时的姿态很优雅，她踩着滑雪板在半空中翻飞，像是一只洁白的蝴蝶，天空的蓝色勾勒在蝴蝶翅膀上，为她增添了一分圣洁的气息。

论平衡性，程诺要差一些，做单板花式时难免摔倒，艾灵滑到他的面前，微笑着伸出手，似是冬日的暖阳。她从来不会笑话别人，在他人眼中，她永远是为他们的心灵带来力量的人，她是所有人心中的小太阳。

累了，他们就回到房间，看着电影、吃些零食，两人依偎在柔软的沙发中，只有他们的胳膊轻轻缠绕，还有两人的心。艾灵很快就枕着程诺的肩膀睡着了，体力上还是程诺更有余裕。他的胳膊被艾灵紧紧抱着，此刻的她就像一只小猫般惹人怜爱，移动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头顶，程诺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舒服，索性把手放回原位，脑袋后仰也渐渐睡了过去，在朦胧的意识中，他还是慢慢向艾灵偏去。温暖的昏暗小屋中，只有电影中微弱的谈话声以及两人轻轻的呼吸。他们的头相互倚着，却谁也没有对另一人的颈椎造成负担。

醒来时屋子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电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播放完毕，胳膊传来的麻痹感让程诺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醒了么？”

“嗯。现在几点了。”

“快十点了。你可真是大懒虫，睡这么长时间。”

“那请问你是几点睡醒的呢？”程诺打趣着说道。

“我也刚醒。”她的声音细弱蚊蝇，伸手轻轻锤了一下他坚实的臂膀。起身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月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今天的天气格外好。

“哇——！天气真好！我们去看星星吧。”艾灵的脸被房间中的暖气熏得红扑扑的，她推开窗户想要看看夜空，寒风一下子涌入屋内，她打了一道细小的喷嚏。

于是他们重新回到雪场，在租赁中心取上存放的滑雪服，没有再租滑板，在雪场峰顶有专门的观星台。

“先生，夜深了，您一个人上山请务必小心。”夜班工作人员把一台无线电暖炉交给程诺。

“好，谢谢。”

雪场两旁的黑暗树林透着神秘诡谲的气息，雪场大灯感应到程诺的存在将树林照的透亮，两人就在这光芒照耀下一步步向山顶走去，没有使用电梯，也没有乘坐缆车。

山顶上的观星台只是由围栏圈起的简易区域，这片区域内没有雪，土地上是一些在寒风中颤抖的青青绿草，没有灯光。两人到时已经有一些人在这里坐着了，找了个相较无人的区域，把带来的毛毯铺在草地上，将暖炉放在中间，然后两人就在这浩瀚星空之下沉沦了。

“真美。”艾灵不禁发出感叹。

程诺偏头看着少女，她的眼中倒映着万千星辰，皎洁月光打在身上，此刻的观星台就像一幅黑色幕布，而身泛白色荧光的少女在这背景下仿佛是一颗从天而降的璀璨星星。

“是啊，真美。”他同样发出感叹。

宇宙的浩瀚与神秘是人类亘古不变的话题，仰望星空，暗蓝的底色逐渐沉降到程诺眼中，在那个的世界里，他和艾灵乘坐着超光速飞船四处遨游，距离在速度面前变得不再是问题。他们首先到了距离太阳系最近的，名为半人马座α的恒星系，三颗恒星似乎遵循着某种意志做着混乱的运动，却又给其中那颗摇摇欲坠的行星一线生机。

“如果那颗行星上有生物，他们一定很可怜。”艾灵总是这样怀有仁爱之心，她同情着一切拥有不幸遭遇的生命。

之后他们向着更远处飞去，一颗黄色的星球进入了视野，整颗星球看不到其他任何颜色，只有那将人淹没的黄沙海洋。

“没有水他们该怎样生存。”艾灵有些不愿面对世界的残酷。

“生命自会找寻出路。”程诺则显得漠然许多。

宇宙是孤独的，即便孕育了众多生命，这些孩子们也不可能相见，每一颗星球上观测星星的生物总会发出疑问：母亲啊，我是否有罪，您将我放逐到世界的尽头，承受永恒的孤寂……。

这颗灰黑色的星球似乎正在战争，一些太空飞船冲破引力阻碍飞向漆黑的宇宙，两人观察这些黑色飞船，他们似乎正在逃亡。转瞬间，两人已经到达了星球表面。

“这里的人和我们很像。”

“可惜他们要灭亡了。”

拥有灰白色皮肤的人形生物不断被漆黑的虫形怪物狩猎死亡，死去的生物很快又会孵化出新的黑色虫子。残忍血腥景象让艾灵的身体不断颤抖着，一只修长的漆黑虫子跳上了他们的飞船，张开血盆大口嘶吼着。程诺注意到这种生物没有眼睛，头部和四肢一般长，具有一种流线型的美感。他一眼看出这并非自然诞生的生物。

甩脱那只怪物，两人逃离了星球，向着更远处进发。在无边的岁月中他们探查了众多孕育出文明的星球，最终得出了结论。

“大部分都有祂们的影响。”

“可我们力不能及，保护蓝星已经费尽心力。”

这仿佛随时要把人吸入其中的黑色海洋无边无际，不知度过了多少年月，他们仍没有到达宇宙的边际。

“我们回去吧。”

“嗯。”

一个念头，两人已经回到蓝星。程诺眼中的颜色迅速退去，他躺倒在毛毯上，看到艾灵的脸颊挡住了部分夜空。

“你怎么突然倒下去了。”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哇——，就说你是懒虫，我们才刚睡醒呢。梦里你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可能跟你去宇宙里旅游了吧。”不存在的记忆当然不会在脑中留存。程诺指指夜空，在他指尖的位置，出现了一颗带着橘红色拖尾的星星。

“你还挺浪漫的。”顺着程诺的手指看去，艾灵也发现了那颗流星。

“如果真的能够在星际旅行，你最想去哪里？”他问。

艾灵单手撑在毛毯上，盯着那颗流星，心里暗暗许愿。而程诺脑中此时也涌现出一个想法，他同样向着流星许愿。

希望能在现实中见到艾灵。两个人的心声重合在一起，但他们没有对彼此发问，程诺嘴角微微上扬。

“我想去木星上看看，它那么大，一定有很多好看的景色。”

程诺不禁轻笑出声，“木星可是气态行星，都没法站在上面呢。”

“哼！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一点都不懂浪漫。”

“那你呢？”

程诺仔细想了想，“我的话，我想和你去一颗小一点的行星。那里没有人类，只有我们两个。我们要建一座靠海的房子，最好还有一个淡水湖泊。房子的一边面朝大海，另一边最好能看到高山。这颗星球上要生存着毛茸茸的可爱动物，就像猫狗那样，养一些作为宠物。然后我们圈一片土地，种些庄稼，还有花。改善伙食就到山下的森林里，打些野猪、兔鸟。每日就听着潮汐和蝉鸣入眠。无聊的时候就到处转转，看遍星球上的每一处景色。我还想写些书，记录下你我所有的经历……”

艾灵的眼中闪着光，她现在没有面朝星空，那份光芒来自于她纯粹的向往，“真好啊！你一定要带我去。”

“嗯，我答应你。”尽管程诺知道这一切可能只会停留在虚假的幻想中，可少女的期待是真实的，他不忍心打碎这份纯真的美好。

山上的风似乎大了点，看看时间，准备下山了。

2101年12月31日，23时57分。

程诺叠起毛毯，他注意到地上的绿草似乎染上了一层红色，耳边的寂静突然变成了嘈杂的人声，观星台上的人们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23时58分。

程诺看到人们面朝着他背对着的地方，他们的脸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红色。有人做出奇怪的手势，似乎是在拍照。

不对，有些亮过头了。这时程诺才发现，观星台竟然如同白昼般敞亮，猛地转身，正好看到一颗巨大的陨石燃烧着在高空中呼啸而过，向着远方飞去，人们只能看着它的火红的拖尾，陨石在转眼间已经不见了踪迹。这种规模的陨石，造成的破坏恐怕不会低于十万吨级。

程诺！快思考！

方向！他现在面朝北方，陨石是朝着南方飞的！

高度！速度！现在陨石的高度已经降得很低，按现在这个速度，恐怕不足两分钟就要撞击了。

落点！按这个方向和速度。糟了，可能会落在来水市。程诺大脑飞速运转，推测出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23时59分。

电话！快给他们打电话！

不，已经来不及了，还有一分钟，来不及撤离！

手比脑子快，在空气中滑动的手指已经拨通了枕谧的电话。嘟嘟的拨通声响起，然而，对方没有接。

0时0分。

铛——铛——铛……

下一刻，不知从哪里响起的钟声将程诺震的目眩神迷，那声音仿佛直接响彻在大脑中。周围的其他人同样痛苦地抱着头，显然他们也听到了钟声。

钟声响了整整12声。程诺扶着有些疼痛的脑袋挣扎着站起来，再次给枕谧拨通电话。

2102年1月1日，元旦节。就在人类迎来新的一年时，在这颗蔚蓝星球上，一共六座属于文明的城市轰然陨落。

“喂？程诺。”

不知过了多久，枕谧终于接起了电话。程诺悬着的心安然落地，对方虽然一幅头破血流的凄惨样子，但看起来生命并无大碍。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到一颗陨石往你那边飞过去。”

“你赶紧从琴岛回来，坐飞机！出大事了！沐州市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