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登场（2 / 2）

夜晚的城市闪着明亮的灯光，沐州是离来水最近的大型暮城，运河的存在使这座城市能够在晞城之后快速重建，现在的沐州常住人口几十万人，已经渐渐向晞城靠拢；无业人员即使不能进入晞城，也更愿意住在最近的暮城。

程诺的目的地位于市中心，随着交流电技术的进步，人类摆脱了有线接电；几乎所有市级城市都建起了一座巨大的供电塔，只要身在供电塔的电磁场范围内，就不用再烦恼电量问题；而一座供电塔的电磁场范围可达数百平方公里，足够囊括附近所有中小城市。供电塔是经济崩溃前建造的，不如说，晞城以外的所有人造建筑都是崩溃前建造的。在信息核弹爆发之前的战时年，仍然有一些供电塔在建造当中，但随着经济体系的崩溃，未完工的供电塔荒废，现在已经变成了拾荒者的宝库。

程诺抬头看着望不到顶的巨大高塔，塔身在夜空的背景中反射出暗蓝的幽光，沐州供电塔是双子塔结构，母塔是主要供电设施，子塔是备用塔，在母塔停止工作后能在一段时间内保证供电。双子结构的供电塔只有在城市达到一定规模以上才会建造，战前时代的经济情况无法支撑全H国都建造双子供电塔，大部分地区的供电塔仅是单塔。

供电塔外侧所有向阳面都包覆着一层太阳能板，白天强烈的阳光反射对居民影响巨大，因此供电塔周边是一片空旷的广场。程诺从车里取出一身黑色的特殊制服，这是军用纳米特战服，以程诺的身份肯定是搞不到的，前些日子杨文斌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给他弄了一套。暮城几乎没有犯罪事件，程诺本想推辞，但杨文斌的脸色告诉他不接受的后果会很严重；在体验过后，特战服的作用出乎了程诺的意料，现在他每次来暮城都会带上这身特战服。

程诺最后把金属长条贴在头盔的后脑处，带上头盔。从外表看去，他和世纪初的陆战特种部队没什么区别；这套特战服功能众多，它的防御能在一定距离阻挡子弹进入人体，头盔上的夜视镜除了普通的夜视功能外，还会智能识别强光照射，在局部转变成墨镜从而阻挡强光。

程诺整装完毕，来到供电塔门前，伸手按在门上的一块黑色区域内，一道绿色的激光扫过手掌，这种特战服是实名制的，嵌入了包含个人信息的生物芯片，能够在权限允许的政府机构随意行动；放在之前，程诺还必须携带他的工作证才能进入供电塔。随着滴的一声响，信息读取完毕，供电塔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程诺迈步进入其中。

“呦，这不程诺嘛，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进门处的房间窗口探出一颗脑袋，赵东明看到许久不见的面孔，向程诺打趣道。

“东明，好久不见，最近有没有什么状况？”程诺面无表情的问道。

赵东明了解程诺，他在这供电塔做塔监有十几年了，程诺前几年刚任职时候还是个热情有趣的小伙子，从一年前开始，不知道为什么程诺就变成这样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就像没有心的怪物，你能想象有人死在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吗？新来和他换班的同事似乎有些害怕程诺，不过赵东明见过程诺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因为他的变化而改变对他的态度。

“嘿，巧了这不是。你来的正好，就这两天有几起失踪案件上报。”

“嗯？真的有？”程诺只是例行询问，没想到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失踪案件？会不会是像以前一样偷渡去晞城了。”

赵东明简单思考了一下，“我觉得不像，这次报警的都是失踪者的家属，很少有人会抛下家属自己去晞城。况且别的暮城也就算了，沐州现在逐渐发展起来了，生活悠闲舒适还不用工作，比晞城可轻松多了，没有必须要去的理由啊。”

程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指指塔内，“我先进去检查一下设备，东明，你整理一下案件报告，我等会儿出来仔细看看。”其实案件处理不属于程诺的工作范围，他和枕谧是比较灵活的工作岗位，只要供电设备不出问题，就算完成了工作，不过近期的几个事件让程诺格外敏感，直觉告诉他这次失踪案件并不简单。

“好嘞，对了程诺，下周我要去趟来水，今年有没有什么变化，再给我推荐几个好玩的地方呗。”赵东明嘿嘿笑了笑。供电塔塔监是暮城唯一的工作岗位，除了需要在第一时间报告供电塔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外，还负责处理暮城内的报警信息。虽然在暮城工作没有工资可拿，生活依旧需要蓝星联合补助，但好处是可以自由前往晞城，而且在定期假期中，塔监在晞城的消费会由政府负责。赵东明很幸运，在十几年前就申请到了这个岗位。

“好，等我出来再说。”

供电塔的主要电力来源于核能，在现今的2101年，人类对于核能的掌控早已达到了绝对安全的级别；除了核能外，还有太阳能、风能、地热能等发电方式辅助供电。程诺挨个检查了不同发电区域的硬件设施，并且把日志信息发送给枕谧，得到了一切正常的答复后，再次回到了赵东明的房间。

“喏，都给你整理好了。”赵东明把一块屏幕推到程诺面前，上面打开了几个窗口，里面详细写着失踪案件的信息。“今天你来之前我已经把这些案件报告给来水方面了，你说他们会派搜查队来吗？”

“估计够呛，你知道现在警察部门人手不够，上头甚至考虑过在暮城招募人手。”程诺一边快速翻看着报告，一边说。

“得了吧，就暮城这些吃白饭的，安逸日子过惯了，让他们去晞城干活？怕不是第二天就要哭爹喊娘吵着回来了。”赵东明的话不假，为了重建城市，晞城人工作强度极高，每天需要工作十小时甚至更多，并且一周只有一天能够休息。高压工作让晞城人的精神面貌并不怎么好，不过高强度工作换来的是高额的薪资和晞城便利的生活条件，让大部分人咬牙忍了下来；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提交申请想去暮城生活，而暮城中则几乎没有人愿意申请在晞城的工作。

程诺随意地点点头，突然他咦了一声，向赵东明问道：“这个案件是怎么回事？”

赵东明来到程诺身边，“这个啊，这家小孩儿第二天一早就回家了，一点事儿没有，不过毕竟失踪了一个晚上，我还是一起按失踪案上报了。”

“这个有点不对劲。”程诺指指小孩的照片，“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还没到叛逆的年纪，家庭关系和睦，应该对父母非常依赖，没道理不和家人商量就在外过夜。这家人在哪儿，我要上门问问。”

“行，我跟你一块儿去。”赵东明答应的很痛快，塔监的工作非常无聊，他很乐意和程诺一起调查。

程诺和赵东明从供电塔出来，坐上飞梭，小孩失踪的人家在沐州城西，几分钟的路程。路边一些亮着灯的商铺引起了程诺的兴趣，暮城里没有货币，现在国际上只有一种流通货币，由蓝星联合统一发行；暮城人不用工作，自然也没有货币流通，那这些商铺是做什么的呢？他虽然不是第一次来沐州，但每次检查完供电塔就会直接前往下一座暮城，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些城市。

程诺指指那几个商铺，向赵东明问道：“那些铺子是卖什么的，他们怎么赚钱？”

飞梭速度极快，还没等赵东明看清就已经略过了那些商铺，他挠挠头，说：“那应该是老李头他们的铺子，你也知道我们暮城人没有工作，对年轻人来说可能是乐趣，上了年纪就闲得慌。这不这些年有些老人自发去城郊的野地种地去了，现在的粮食都是全自动机械化生产，味道也都是一个样，老李头他们种的这种粮食还很受欢迎哩。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自己留了一些，送给别人一些，后来发生了骚动，有些没分到粮食的人提出要用贵重物品换取，这还算好的，还有些人趁着夜黑来偷呢！后来老李头他们的孩子出谋划策，提出用《梦乡》里的梦想币交易，卖的价可不低，不过以梦想币的性质，他们的粮食和白送也没什么区别。再后来另外一些人也加入了老李头他们的种地队伍，现在沐州四处都有这些铺子，有些只是卖粮食，还有些做了餐馆。”

谈话间，飞梭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一个老旧小区，不少沐州人都住在这里。小区的路灯黑着，程诺借着夜视仪看的很清楚，赵东明就倒了霉，出门走得急，没带手电筒，自然是两眼一抹黑，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他哀嚎着，“哎呦，程诺老大，给我开个灯吧。”程诺只好关闭夜视仪，打开了头盔上的探照灯，灯光晃得赵东明挡住眼睛，而程诺却汗毛竖起——他在赵东明肩膀旁边看到了另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面无表情，眼睛在强光照射下眼瞳收缩，程诺反应迅速，手握成爪直冲向那人的脖颈处，那人张嘴发出“嘎”的一声怪叫，身形如鬼魅般后退，眨眼间就隐入了黑暗之中。

“他妈的什么东西！”赵东明被程诺吓了一跳，他只听见了那一声似鸟的怪叫，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声。

当程诺再次开启夜视仪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迹，他伸手在空气中滑动几下，颈部亮起一圈微光，向枕谧传输了刚才头盔录下的影像。在90年代，手机已经被全面取代，环机成为了新的通讯终端，和《梦乡》终端的原理类似，环机直接通过与大脑交换信号进行操作，而操作界面只有使用者本人可以看到。枕谧的回复的很快，他查到刚才那张脸不属于H国登记在册的任何一位公民，他提醒程诺行动小心，他会把影像上报给警察部。

赵东明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黑暗，程诺刚才顺便给他也发了一份影像，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比他在灵异电影里看过的咒灵小男孩还要诡异，那张脸总是有一种不和谐的感觉，让人看着不舒服，赵东明说不出哪里不和谐，但只要看到那张脸，他就全身起满鸡皮疙瘩。

“程诺……”

“嗯，他已经走远了。”程诺在手臂上的屏幕敲打几下，断开了供电塔的磁场感应，那人的速度太快了，来不及锁定他的生物信号；他真的是人类吗？

“我们先进去吧。”居民区外出现这种行为怪异的人，程诺很难不把他和失踪案联系到一起，可如果是刚才的怪异人下的手，那个小孩又是怎么平安到家的呢？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当务之急是先调查清楚那个小孩的情况。

“好好，跟我来吧。”赵东明仍然有点惊魂未定，他活了四十余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即使是穷凶极恶的犯人，也没有让他如此害怕。

小区里非常安静，这个时间的人基本都在睡觉或者沉浸在《梦乡》里，赵东明在门外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人来开门，身着睡衣的妇人在门缝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赵东明把住门，头伸了过去，笑眯眯地说道：“刘女士，是我赵东明，咱们沐州的塔监。”说着他还掏出一张工作证给门缝里的人看。

刘女士仔细看了看，这才把门上的链条打开，请赵东明两人进房；程诺打量着这栋房子，虽然是几十年前建的老小区，装修的倒还算干净，房子不算大，家具摆放的很紧凑，色调柔和，有一种温馨的生活气息，和晞城冷淡的现代化风格差异极大。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刘女士给他们倒了两杯白开水，随后也在沙发落座。赵东明说明来意，刘女士听完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

“老曹家的珍珍再也没有回来！还好我的小宝平安回来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刘女士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一边说着，她去房间里把儿子叫了出来。

曹珍，程诺刚才看到了这个名字，曹老头的女儿，是失踪的人之一，这个小区一共有两起失踪案，他打开面罩向刘女士行礼，“这么晚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我是来水的暮城巡察程诺，属于来水警察部下属单位，我想向两位询问一下失踪案的具体细节。”

刘女士点点头，用温柔的语气向怀抱中的儿子说：“小宝，这是咱们沐州的供电塔塔监赵叔叔和来水的警察程叔叔，程叔叔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哦。”

听到叔叔两个字，赵东明有些忍俊不禁，程诺是75年生人，是战后的第一批孩子，今年不过26岁，竟然和他一起被叫叔叔，不过事态严肃，他还是板正了脸。

程诺转向小男孩，脸色稍微柔和了一些，“小朋友，叔叔问你几个问题，你在哪上学呢？”他先问一些无关的问题让小男孩放松一些。

小男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叔叔，我在《梦乡》里上学。”

“哦，那你在学校里朋友多吗？”

“我有很多朋友哦，厉害吧。”

“嗯，小朋友很厉害，那你的朋友有住在沐州的吗？”

“有几个在沐州，不过他们住的都很远，我平时都和小区里的朋友们玩。”

“那前几天你晚上没回家是去朋友家玩了吗？”

小男孩突然陷入了迷茫，他眨了眨眼睛，“晚上？叔叔你在说什么，我每天晚上都回家，是个好孩子哦。”

程诺哑然，他看向刘女士，只见刘女士轻轻摇了摇头，说：“这孩子从那天回来以后就这样了，完全不记得晚上没回家的事情，一开始我和他爸爸还觉得这孩子撒谎，但后来珍珍也失踪以后，我们才意识到这孩子是真的不记得了。”

确实，还有别的失踪案暂且不说，这孩子眼睛里的迷茫不像是装出来的。来之前程诺就有准备可能问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毕竟如果有的话早就写在报告上了。刚才在小区门外遇到的怪异人类让他非常在意，他又问小男孩：“小朋友，前几天你见过这个叔叔吗？”他从影像里挑选出尽可能没那么吓人的照片，用手臂上的屏幕给小男孩看。

小男孩歪头皱眉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没见过这个叔叔，不过他和小区里的朋友们说的恐怖故事很像。”

赵东明一下来了精神，“恐怖故事？快讲讲。”刚才那东西不会真是什么妖怪吧。赵东明胆子不小，但要是遇上妖怪，他也会害怕，更何况这妖怪刚才还差点袭击了他，回想起那一声诡异的鸟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朋友们说，晚上的城市里有死掉的阿飘，会拐走不听话的小孩吃掉！他们说阿飘的样子就是没有表情的人脸，还穿着这种黑色的斗篷。”

阿飘？程诺心里又有了新的疑惑；不可能，即使现在人类对大脑的研究已经进入了新的时代，阿飘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也仍然没有被证实。而且刚才他确确实实看到了那怪异人的生物信号，至少不是阿飘，也不像是人类。程诺犯了难，根据描述，小孩子们的恐怖故事说的很有可能是刚才那个怪异人，调查方向应该没问题，但想要抓住那东西恐怕不是他一个人能办到的。

“我得回来水申请支援，刘女士，感谢你们的配合。”

眼看程诺要走，刘女士拉住他，“程警官，刚才你给我们看的那是？”

赵东明也站起身，“那是刚才我和程诺在小区门外遇到的，速度老快了，还会发出奇怪的鸟叫。”

“嗯。”程诺点点头，“最近你们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出门，那东西跟失踪案恐怕脱不了干系。”

从刘女士家出来后，两人乘上飞梭，向着供电塔驶去，赵东明松了一口气，他今晚的经历可着实有些惊险，要不是程诺，恐怕他也要成为失踪案的主角了。然而，一件坏事往往有着更坏的后续，赵东明的这一口气还没有吐完，他突然脸色大变，向程诺吼道：“快，程诺，往那边走，地址发给你了！”

程诺没有询问，立刻转向向着收到的地址驶去；赵东明脸色严峻，就在刚才，他突然接到一条报警信息，信息里只携带了一个地址，而报警信息的类型是……最高级红色级别的袭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