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苦海(6k)(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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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天花板!

当乔泽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在心里热泪盈眶地感慨着自己终于是躺在了一个虽然陌生但至少是屋子的建筑物里了。

随后,乔泽一个鲤鱼打挺,或者说咸鱼翻身坐了起来,开始打量起了这个屋子。

首先映入乔泽眼帘的便是位于门口的那个熟悉的光球,然后他所看见的便是,不来自于其的,从门缝里漏进来的阳光,以及这个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花来的密闭木屋,和被自己正坐着的平平无奇木板床。

哦对,床头还有一个柜子,上面放了一个装满了水的木盆。乔泽透过那平静的水面,看见了一副清秀、让他人一看到便觉着亲切、在自己看起来则熟悉无比的,和他曾在蓝星上所见到过的每一个喜欢读书的人一样英俊的面孔。即便这位看上去便是翩翩君子的人现在全身正被朴素的白色衣物所覆盖,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夹杂着温润与潇洒的复杂气质却怎么也遮挡不住。

“哟,你醒啦?”光球一边慢悠悠地飞过来一边说道。

“我这床可不是手术台奥。”乔泽吐槽道,“这波我真就属于是被关小黑屋了,这怎么连个窗户都没有呢?跟个大棺材,或者小盒子似的。”

光球没有回答乔泽的牢骚,只是自顾自地说道:“那我就继续讲那个例子了。”

“有一个人,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生活是非常轻松的。基本上他想要什么,深爱着他的家长就会给他什么。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无比幸福。但这美好的时光在他离开温暖的家庭,来到了冷漠的幼儿园时戛然而止。他看到了一个有趣玩具,正想要去将其拿到手里时,却被一位陌生的大人所阻止。对方耐心地告诉自己,一会再玩,先去和其他孩子一起听幼儿园老师自我介绍。他不理解这个大人在说什么,只觉得很伤心,因为他真的很想要那个玩具。但他也能理解,毕竟在家里,有的时候父母也不会满足他的某些要求。他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大人应该和父母差不多,于是便乖乖地听话了。”

“这注定是一个让他困惑和不适的早上。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大人粉墨登场,向他和许许多多自己不认识的孩子介绍着那些关于其自身的,但他根本就不感兴趣的东西。大人们还强调了很多他从来没有在家里被如此约束过的律令,例如在其讲话过程不许交头接耳扰乱纪律,不能搔耳挠腮爆发争斗,不准坐立不安神游天外,要认真听讲等等等等。他对此感到难以理解,但更大的感受是非常无聊。他只能期盼这种苦日子能够快点结束,让自己能够去玩那个他惦记了很久的玩具。”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头一次感觉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如此难熬。终于,在所有孩子都做完自我介绍后,他被大人告知可以去玩了。他兴奋地按着那令自己念念不忘的回忆,去追寻那令他魂牵梦绕的玩具,却发现已有别的孩子将其拿在手里。”

“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去找大人求助,却发现身边似乎没有任何人在关注着自己。他不明白,明明在家里的时候,所有大人都会像众星捧月那般关注着自己,寸步不离。可如今,自己却没有被任何人所在意。”

“但他暂时管不了这么多了,因为抱着那个明明是被他所先看中的玩具的孩子,好像要带着这个玩具去别的地方了。于是他追了上去,想让对方把玩具还给自己。但对方没有,因为这明明是其先拿到手的,而且对方也很喜欢这个玩具。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在家里想玩什么玩具就可以玩什么玩具,而所有他看中的东西都会是属于他的,可今天,为什么对方不愿意把这个玩具给自己。”

“他们之间因此爆发了争抢,随即便是各自开始吵闹和哭泣。而一位大人也闻讯而来,先是确认了双方都没有受伤,随即松了一口气地迅速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并潦草地安抚完了双方,之后便草草地先将另一个玩具塞给他让他先玩着,一会再交换玩对方的,随后便急匆匆地赶完另一处哭声爆发的地方。”

“于是,从伤心中走出的他终于明白了一个残忍的事实,在这里,他并不特殊。但没有关系,他知道只要自己回到家里,一切都会回归原样。可他不明白,从今天开始,他就已不再是那个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的幸运儿了。”

“回到家后,他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和感受到的委屈告诉了父母,想要获得他们的安慰和支持。可他没有想到,父母没有支持他,反而是在好言安慰完他后告诉自己,之后要谦让别的小朋友,同时继续听老师的话。”

“他还没有意识到,从此开始,他那轻松而幸福的生活便一去不复返了。他只是暗暗告诉自己,等到自己上完幼儿园,一切都会回来的。”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也逐渐长大了。可当他从幼儿园毕业,即将升往小学的时候,他彻底彻底接受了地球不会围着自己转,自己也从来就不是世界的中心的事实。但其实他已没有功夫去想这些了,因为在过去自己长大的过程中,以及那充斥在即将到来的幼升小假期里的课外班,他都快要被名为学业的压力和父母的期许给压垮了。”

“上了小学的他告诉自己,上了初中就好了,就不会再这么累了,就可以解放了,就真的轻松了。”

“可上了初中的他告诉自己,上了高中就好了。”

“而上了高中的他告诉自己,上了大学就好了;上了大学的他告诉自己,读完研或者读完博就好了;可最终,他释然地告诉自己,人活在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轻松的时刻。”

“经历完找工作压力的他紧接着又面临着工作任务和无法推辞的应酬交际的压力,但他都抗过来了,甚至还在满地鸡毛的日子里幸运地找到了自己的终身伴侣,可接踵而至的又是几乎于掏空了两个家庭的房贷车贷各种贷的步步紧逼,而再过不久孩子又出生了,为了让其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和光明的未来,史无前例的压力给到了其的父母。没有办法,他只能咬牙坚持。不止是为了自己的家庭着想,更是为了他那即将要退休的父母提前考虑。他想要让所有人,都生活得更好一些。”

“不知不觉间,他已彻底接受了自己人生再也轻松不下来的事实,并习惯于这日复一日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生活,也适应了时时刻刻都压在他脊梁骨上的沉重压力。就宛如一头牲畜那样。只是,牲畜之所以任劳任怨地受苦,是因为不这样就会被鞭挞,甚至被宰杀,它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才这样甘心任人驱使的。可他在除此之外,其实更多是为了支撑那个自己用背所驼起的家,不是吗?”

“日子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他的孩子长大了,而他与妻子以及他们各自的父母也都变老了。在这个过程中,枯燥的生活被充盈其中的矛盾、正常、将就点缀,共同组成了那琐屑的平常。直到某一天,他的父母突然却也理所当然地病倒了,并在经历了尽力的悉心照顾和治疗后就此撒手人寰。他悲痛万分,自责于自己并没有让他们真正享福,却也在内心里卑劣地知晓,自己这下或许真的能轻松一点点了。”

“于是,他看着自己这确实整体来说在慢慢变好的生活,觉得自己总而言之,还是幸福的。”

“但最有意思的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又将在他孩子的身上重演,一如他再现了自己父母的人生一样。”

“他确实很幸运。因为在那些我所撰写的悲情剧本里,人们要么就是生下来自身便有先天疾病或畸形,要么就是所处在家庭破碎、亲人冷漠、生活贫苦、童年惨淡、饱受折磨的环境里,然后还会遇上各种雪上加霜的意外事故和突发惊喜,最终倒在了人生的各处坎坷中,或一蹶不振,或继续受苦前行,并在未来迎接各自注定的结局。”

“但他也很不幸。因为我为他所勾勒出的人生蓝图,是一场直到死亡才会停止的跋涉。我不会让他停下来。他就像是生活在一片由我所创造的无边无际汪洋大海里的鱼,在汹涌澎湃的浪潮中奋力向前游动,期待于有朝一日自己能抵达风平浪静的陆地,希望自己在成功上岸后能轻松下来,享受届时美满的生活,不再需要去乘风破浪地挣扎和拼搏了。但因为鱼是无法在岸上生存的,所以,我非常好心地没有在海的远方创造出陆地的存在。他与自己的上无数代和下无穷代,也是大多数人,究其一生也只是在这片苦海中徒劳地跋涉,永无抵达彼端之日。”

“其实这种不幸也是幸运了,怎么说呢,如果比烂的话,这真算遥遥领先了。毕竟我之前创造出了一个叫弗斯西西的人,赋予他强装的体魄,永恒的寿命,不屈的意志,让他把一辆电量无限的巨沉除草机推到一条长度同样无限的狭长草坪尽头,当然他不知道自己脚下的道路其实是无限长的,而且我也很贴心地在道路两旁创造出了美景和适宜的温度,甚至还给了他一个电量也无限的手机解闷,并许诺他只要到达尽头了我就会实现他的一个愿望。”

“但是我说过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在为不少人所撰写的故事剧情里,我会让他们放弃继续跋涉,也是放弃继续受苦,做一条在苦海里躺平的咸鱼。虽然这也有很多代价,例如被沉重的海水拖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但就像我创造出的另一个叫弗斯东东的人,他与弗斯西西相比就只缺少了不屈的意志,多了一个爱看书的喜好。他很早就没有继续前进了,一直就抱着手机玩。但因为自己那永恒的寿命,书读的差不多了,胃口也叼了,常常陷入书荒的痛苦。不过,或许这总比饱受生活毫无意义的折磨要强,不是吗?”

“当然了,我也会撰写一些欢喜剧本的。少部分故事的主人公会过得很好,既没有经历过什么创伤,经济基础也足够坚实,能够干他们想干的事,成为他们想成为的人。然后这也能让部分那些生活在痛苦轮回里的人们对此感到艳羡嫉妒不甘,甚至于仇恨,我也就借此来进一步勾勒他们的命运轨迹,让他们感受更深的痛苦。”

“但是不论如何,你看,人们其实没什么功夫来考虑这个世界以及他们自身是虚构的可能性。生活的重担让大部分人无比疲惫。他们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太够,哪还会有功夫去思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对于少部分人,他们充分享受于当下的生活,并全身心地投入在进一步实现自身价值,填补内心愈发高涨的欲望的伟大事业中。他们既忙于体验那环绕着自身的,源源不断的,堪称过量的美好事物,又忙于依照自己那随对当下的满足进而不断增添对未来的期待,去进一步体验那些即将到来的,触手可及的,对自己翘首以盼的幸福人生,一般是不会产生那种悲观的思考的。”

“而就算部分人们会进行思考,并开始质疑这个世界的与他们的存在的真实性,只要他们还打算继续生活下去,就只能不了了之。既是因为他们找不到有力证据,更是因为他们毕竟生活在这个世界。他们在这里牵扯了太多的联系与羁绊,承担了太多的责任和期盼,大部分人是没有勇气来行动力来辜负这一切的。毕竟,生活嘛,除非你决心一了了之,否则终归还是要继续的,凑合过下去吧,不是吗?而既然已有如此的判断,那就不必再去想这种毫无意义的可能性了,对吧?更何况,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刻意在蓝星上安排那些难以调和的矛盾,设计一个秒新分异的互联网上?安排各种热议话题不断涌现并被人们遗忘?你觉得,它们难道不足以牵扯人们在闲暇时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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