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罪己诏（1 / 1）

“陛下，臣以为值此巨变之际，陛下处置得当，宽严相济，英明神武之姿足谓千古明君，然近几年来，兵祸不断、灾变连连、天怒人怨，恐天子失德与天也未可知，臣恳请陛下择日祭告天地，下罪己诏以获天恕，匡正时弊。”刚从失态状态回过神的顾秉谦沉身跪下，以头杵地朗声道。作为铁杆阉党、魏忠贤的党羽，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先吹捧后求人，一般人也不好意思拒绝，但罪己诏自古以来都不是一般事儿，只有当皇帝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决心改过自新才会下罪己诏，比如汉武帝晚年的《轮台罪己诏》深陈既往之悔，不忍心再扰劳天下，决心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由是不复出军，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因为不是谁都像原本历史中的崇祯皇帝那般，共计在位十七年，从崇祯八年起至崇祯十七年吊死在煤山，共计不到十年的时间就下了六次罪己诏。诚然，崇祯在位的十七年里是小冰河时期的巅峰，也是天灾人祸发生频率之高，纵观史书也无法找到的极端阶段，然崇祯皇帝后来竟把罪己诏当做是收拢人心的手段，无能至此也是让后人叹为观止，只有在死前的最后一次罪己诏才是他真心认识到自己错了，但可惜却再也没有改正的机会。

听到这里，天启皇帝的怒火噌就再一次压不住了，他脸色难看之极，不过他转念一想，下罪己诏对他目前的处境来说应该不失为一种不太坏的能压下此事的办法了。他不禁心里暗想，这个顾秉谦倒还是有些门道的。他可是听说了，这顾秉谦年岁比魏忠贤年长不少，当初为了依附投靠魏忠贤，他带着自己的儿子坚持让其子喊魏忠贤为爷爷，由此可见其无耻之尤。

“知道了，朕会仔细思量，卿等且先退下吧！”

随后的几日里，不断的有关于五月初六的详实奏书递了上来，时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奏报：五月初六日巳时，天色皎洁，忽有声如吼，从东北方渐至京城西南角，灰气涌起，屋宇动荡。须臾大震一声，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万室平沉。东自顺城门大街，北至刑部街，长三、四里，周围十三里尽为齑粉，屋以数万计，人以万计。王恭厂一带，糜烂尤甚，僵尸层叠，秽气熏天，瓦砾盈空而下，无从辨别街道门户。震声南自河西务，东自通州，北自密云、昌平，告变相同城中。即不被害者，屋宇无不震裂，狂奔肆行之状，举国如狂。象房倾圮，象俱逸出。遥望云气，有如乱丝者，有五色者，有如灵芝黑色者，冲天而起，经时方散。合科道意火药局失火，缉拿奸细而报，伤甚多，此真天变大可畏也。两万多居民非死即伤，断臂者、折足者、破头者无数，尸骸遍地，秽气熏天，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那日在西暖阁的众阁臣之间的奏对内容也被传了出去，各科道御史言官开始上书，认为此事乃是上天对皇帝的警告，希望天启皇帝为大明江山长治久安、万事消弭计，下罪己诏以安天下民心，天启皇帝全部留中。直到六月初六晚间，来自山西的六百里加急才让罪己诏的事情再次掀起惊涛巨浪。奏曰，六月初五日丑时，灵丘、浑源州等地地震，官民庐舍倒塌无数，居民商贾死伤无算，枯井中涌水皆黑。

惊闻山西地震，满朝臣工的奏疏雪片般纷纷递上了天启皇帝的御案，于是六月十一日在多方压力之下，天启皇帝只能下了罪己诏，史载圣谕：上天仁爱，一月三示警戒。朕夙夜忧惶，敬天之怒，修省寔政，亟宜举行。前览枢臣王永光所奏，停工缓刑，言若忠爱。朕熟思旬日，念皇极殿工已八九，止用银一百五拾万，不派扰民，不侈壮丽；复查边储岁觧不缺，外发帑又二千万，已同逝波，究无实济。且皇极殿工，用什一木，不求全石，不弃瑕节，啬存留物料，半积即接构二殿，计外觧一百余万未到，皇考发帑百万尚存，朕业已罢督征、停摉括、蠲编派矣。乘此内外臣工协心并力……勿挟纵横之术荧惑万世人心。敬天悯人，朕勿敢替；祖宗法严，朕何敢私？特谕。

及至此时，举世震惊的天启六年五月初六日王恭厂大爆炸事件才在朝堂上真正落下帷幕，至于民间将此事演绎成什么样，历经此事的诸色人等均毫不知情。

外间世事纷纷扰扰，而朱慈炅则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朝堂内外的事情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学会了喊母妃，学会了喊父皇，甚至学会了喊魏老，对着经常来看望他的魏忠贤喊魏老他是有着自己的私心在里面的，他固执的认为以他目前的状态，只有竭力表达出对魏忠贤的亲近，才能在除了便宜老爹天启皇帝之外，让自己的安全成长在短期内再多一层保险，毕竟以他对历史的了解，民间称魏忠贤为“立皇帝”，可见其滔天之权势。天启皇帝和任氏曾多次纠正过他对魏忠贤魏老的这个叫法，在他们眼里，魏忠贤始终只是一个家奴而已，而朱慈炅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无需对一个家里的奴才如此尊敬，但朱慈炅依然坚持那么叫，最后那二位也只能由着他了。朱慈炅甚至在皇后张氏来探望他的时候学会了喊母后，这可把皇后娘娘给乐坏了，三天两头找着各种由头的往永宁宫跑，就为着能和这个孩子多相处些时日，一来她是真心喜欢这个亲切的喊她母后的孩子，毕竟皇后她自己才只有二十一岁，女子为母的天性使然，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慰藉自己早两年落下的丧子之痛楚，生下便是死胎，对于初为人母的她来说，那该是多大的打击啊。

皇后张氏，也就是后世有名的明懿安皇后张嫣，在整个中国历史上共计有四百多位皇帝，而能称之为艳后的却仅有五位，这位张皇后就占了一席之地，她在历史上留下了“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的外貌描述，可见其绝色超然之姿容。其实张皇后本身是个端庄贤淑之人，她出身普通、性格中正、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她在天启皇帝死后力主让皇弟朱由检继皇帝位，而不是由魏忠贤和客氏从宫外带来谎称是皇帝子嗣的那个孩子继位，可以说张皇后为朱明朝廷活生生续命了十七年，这可是一位在后世声名远播的贤后。

朱慈炅看着眼前这个跨坐在床边，让他两世为人都无法找出准确词语来形容其美貌的女子，她正轻轻的双手握着他的小手，在手里揉搓着，脸上满是慈爱之色，温柔的对刚学会坐姿没多久，当下正坐在床上的朱慈炅道，“炅儿，你要快快长大，等长大了就能帮衬得上你父皇，如今的大明风雨飘摇、每况日下，而你父皇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

这些话朱慈炅是听懂了，也很想对这个美而不艳的皇后有些回应，男人嘛，至死是少年，在美丽女子面前总会想着表现出些什么，然而由于这具身体实际年龄太小，受发育所限，声带也还不完全，他只能嘴里含混不清的喊着“母后，母后”，然后挥舞着双手、蹬踏着双腿，对张皇后发出求抱抱的肢体语言。张皇后莞尔一笑，张开双臂，迎着朱慈炅，稍微有些笨拙的一把将朱慈炅抱在怀里，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朱慈炅生母任氏嘴角微微翘起，脸上笑容越来越浓，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每个人都对她儿子表现出真挚喜爱的画面，原本因为魏忠贤缘故跟她不甚亲近的皇后也逐渐对她放下心防，再加上她看得出皇后对于朱慈炅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真心喜欢，她与皇后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