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醉仙楼上月醉人(1 / 2)

“回眸浅浅靥三分,素手纤纤裹绿帔。万火千光交映面,红裙玉履趁灯花。长安夜市百星燃,只为京城女娇娘。”

当今谁人不知她?上诗所述,正是有“天下第一闺秀”之称的李玥玥。李玥玥出身名门,父亲李伯辉在朝中官至三品,为人正直宽厚,朝中人缘很好,深得当今皇上的信任。母亲刘仙弦是当朝皇帝的表妹,善良贤惠,家族实力庞大。李玥玥是家中的小妹,她有一长兄叫李城墨,已经二十七,高中状元,在朝为官,现官至六品。李玥玥深受家中宠爱,自小习学琴棋书画,尤擅吹箫,端庄儒雅,能歌善舞,今芳龄十五,在去年的元旦太后举办的宫宴上,靠着一曲《清平乐》名满京城,现在已经无人不知京城有这样一位大家闺秀。现今,李府外求婚者无数,下至富甲一方的商人,上至官场二品同僚。李伯辉疼爱女儿,不忍让她离开,一一婉言谢绝。但是求亲者依然络绎不绝,人们都堵在门口,希望能一睹李小姐的芳容。李玥玥平日都足不出户,只有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才会乘坐马车,在长安街上赏花灯,转一转。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容貌如何,只听传闻说她冰肌玉骨,赛天上神仙。

已入正月,寒风凛凛,各家灯笼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张罗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希望自己的花灯能卖个好价钱,大赚一笔。当然,更多的人在讨论,那位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会不会出来赏灯。

“哎,你觉得,今年那位李小姐今年会来赏灯么?”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娘挎着菜篮子跟卖菜的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听说了么,今年元旦宫宴,李小姐又大放异彩了,真不得了。”老板娘挽上去的袖子已经皱皱巴巴的褪了色。她捡着菜,黑乎乎的胖手使劲的在粗布衫子上蹭蹭,抬眼瞥了一眼大娘。“人家李小姐,轻吟了一曲《折梅花》,太后大悦,夸奖了一番,又赏了许多首饰。我听隔壁的王大娘说呀,衣服铺子的衣服,都开始仿照李小姐的样式做了,价格几乎涨了一倍,那还有不少人抢着买呢。这李小姐,估计不去赏灯,也会被那些想一睹芳容的人,拉着去呢。”

“这李小姐也是,这年纪了,也不见她去参加什么裙幄宴,跟其他大户小姐一点也不一样。传闻,她平日里只好读书写字。”大娘往篮子里装着菜,说。“她母亲也是,别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母亲却带着她读书写字,学什么《论语》《千字文》之类的。”

“那也算她母亲有见识,看人家现在,可成名人喽,谁不知她呀。”老板娘接过篮子,称了称。“六文钱。算你五文吧。”

离正月十五还有四五天,天气愈发冷了,小商小贩生意做得紧了,在宵禁之前,路上的人流从没有减少过,在哪儿都是如此拥挤。人们挤来挤去,时不时有人不小心踩到别人,误伤别人,两人一个发出惊叫,一个发出惨叫。布商,米商,货郎扯着嗓子使劲吼着吆喝,恨不得把路人震聋,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比赛似的嚷嚷。妇女拎着篮子,跟卖菜的商贩从讨价还价再到争吵,声音也提了起来,直到达到了自己满意的价钱。相公带着三妻四妾出来,几个女人一路上谁都不服谁,私下也只能干瞪眼,大不了走在后面,你踢我一脚,我掐你一下,然后挨个哭着鼻子去告状。小男孩儿穿着圆领袍衫,头发分别扎成两个总角,手拿着糖画在人群中跑来跑去。直到亥时宵禁开始,手持盾牌的士兵们开始巡逻了,人们才一哄而散,各回各家。临别前,小商小贩们还不忘大声吆喝几声,希望主顾们第二天还能再来。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正月十五,宵禁解,花灯然,漫天火树银花。夜色尚浅,月色尚明,一个原本应该是深蓝色天空的静谧的夜,被花灯点燃,被欢笑打动,四周亮堂堂,如同白昼,像阳光一样闪耀。长安街上,明显比平日多了不少行人。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未出闺阁的少女,个个带着宽大优雅而精致的面纱,出现在了繁华的街上。孩子们成群跑了出来,有的手拿爆竿,有的手拿花灯,你追我赶。女孩们有的裹了小脚,在丫鬟的陪同下坐在轿子上静坐观看,眼中映出亮晶晶的火光,涂得鲜红的嘴唇微微抿起,手撑着头,十分羡慕。还有些女孩,她们手拿糖画,聚在一起聊天,翻彩绳,赏花灯。小商贩更是趁机贩卖货物,每个摊位前都围了一群人,大赚一笔。花灯装饰在大街上,装饰在石桥上,装饰在船头,装饰在店铺的门面上,甚至还有河灯,漂浮在水中,样子就像一朵盛开的红莲,随着波涛流动,灯芯蜡烛一闪一闪,跳来跳去,时大时小,红色小火苗的影子映在灯罩上。

卖灯的店铺赚足了钱,过去的冷清已经一去不复返,门槛都能给踏破了,挤都挤不进去。花灯多式多样:有朴实大方,古典庄雅的宫灯,有精致美观,生动有趣的走马灯,有小巧玲珑,喜庆吉祥的圆灯,又薄如蝉翼,明亮透彻的纱灯,还有女孩们的最爱——粉嫩可爱的兔子灯。每一盏灯上都拴着一根绳子,牵在手里,挂在街上,一个个滴溜溜的乱转个不停,但是一点也不怕里面的蜡烛烧到灯罩。人们争相出钱购买,老板和伙计乐的合不拢嘴,忙活的热火朝天,一刻也闲不下来。为了招揽生意,店主们还在门口安排了惊艳美丽的孔雀灯和热闹愉快的舞狮灯。孔雀灯栩栩如生,摆在门口吸引了不少眼球,舞狮灯则相当有趣,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穿一身红橘相见的衣服,套在巨大的狮灯里,一会儿踩着梅花桩,一会儿跑来跑去模仿狮子跳跃,直到弄得满身大汗,博得一片欢呼掌声。客人们买来灯,借来笔墨纸砚,题诗的题诗,作画的作画,还有几位穿着奇怪,摇头晃脑,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坐在路边支个摊位,给大家题画作诗,顺带着算卦,一文钱一次,如今算袋也是鼓鼓囊囊的。这些画无非是春花秋月,鸟啼蝉鸣,诗也只知浮华奢靡,少有清新脱俗之作。人们走在路上,互相打量着对方手里提着的灯,又对比自己的,再跟旁边的人耳语议论几声,总觉得别人所画所写不如自己,随即哈哈大笑。女子用腰扇挡着嘴,姿态扭捏,看见一个达官显贵,或者英俊潇洒的书生公子,便低眉一笑,执善颔首,右足微微后撤一步,浅浅一揖,轻轻道声“公子万福”,然后咯咯痴笑着离开。

突然,有人大喊:“李小姐来了!李小姐来了!”喧哗的人群寂静无声,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相公和新妇被分在了道路两边,但是谁也没说话。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缓缓走过,空气仿佛静止了,只听马蹄“哒哒哒哒”的走路声和轮子压过石子的声音。马车古朴大方,雕刻着象征大富大贵的牡丹花。帘子用大红的丝绸制作,帘角四周都挂有流苏增加重量,侧窗也遮掩的严严实实。车盖四角挂有风铃,随着颠簸,丁零当啷响个不停。不知是不是意念作祟,马车所到之处,竟然有一阵香风扑来。无论是穿着粗布衣衫的老百姓,还是锦衣玉服的达官显贵,都像是变成了木头人似的,呆呆站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马车侧窗,似乎是想看穿帘子,看到帘子背后那端庄女子。马车前挂着两盏宫灯,摇摇晃晃,里面火光摇曳,人们眯起眼睛,抻着脖子使劲想看清灯上有什么字画,却见一盏灯上画着一朵傲霜的秋菊,另一盏灯上画着一支清新的绿竹。一阵风吹来,灯摇摇晃晃,在一瞬间闪进了门帘,又在一瞬间出来。可是,人们都看清了。侧窗帘上映出两个人影:两人都带着面纱,看得出一个头梳双环望仙鬓,像个丫鬟。这丫鬟衣着整齐,双手袖子较短较劲,但是仍然将双手隐进了袖子,体态庄严。但是,一跟侧颜映在帘子上小姐相比,真当是小巫见大巫。只见那人端坐车中,面纱被隆起的发鬓微微拱起,裙摆自然下垂铺开,像开屏的孔雀。微微颔首低头,但是背部优雅的形成一条完美的曲线,仪态堪称完美。她腰部纤细,微微前倾,但是被宽大的衣袖似有意似无意遮掩住。她右臂向前伸,角度小,动作轻柔,右手食指小指轻轻翘起,拇指和中指扭住茶杯的下半部分,左手轻轻扶着袖子。影子映出只是一瞬间,但众人仍看的清清楚楚,真当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啊!”人群中传来一阵轻轻地感叹,谁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到这位天上人间的李小姐。

马车缓缓驶过,跟随在马车周围的武婢身穿一袭粉衣,袖口处箍的很紧,有条不紊的疏散着人群,人们这才散开,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李小姐名不虚传,真当是名不虚传。”

“就是,有女如此,李伯辉大人真的是有福气呀。”

“哎,你看见李小姐拿茶杯时的手指了么,那么细,姿势那么优雅,咱学也学不过来。”

“李小姐拿茶杯时左手还轻轻扶着袖子……”

“李小姐就走了这么一趟,连帘子都不曾掀开,这不是什么都没看到么?”

“人家肯定是见这里人多眼杂,准备在别的地方下车呢。”

河灯静静地飘着,花市依然灯如昼,但是却不再是一刻前的夜。人们想象着,这位李玥玥小姐,眼睛如河水般恬静,肤色如羊脂玉佩一般温润白皙,嘴巴如牡丹花瓣一样红润……

车夫打扮整齐,衣着朴素却干净,看样子已经三十多岁了。走到一家灯火辉煌的酒楼前,他“吁”一声,那匹毛发雪白,高大强壮的马匹立即停下。随着马车前行的武婢有十个,个个也带着面纱,却不像其他女子,带着宽大的帽子垂下长长的面纱。她们则是将面纱遮住口鼻,面纱两角分别有一颗珠子和一根绳环,往脑后一系。她们也都一起跟着停下。车夫停下车,摆好与马车一样雕刻着牡丹的轿凳,一名武婢站到轿凳左侧,面向马车,伸出了右手。车帘微微掀开,一名带着青绿色面纱的贴身丫鬟走出来,微微弯腰,左手按住右手衣袖,右手轻轻提起车帘,躬身屈膝行礼。一只纤纤玉手缓缓伸出车帘,轻轻搭在那名武婢的手上,碧蓝色的衣袖遮住了手腕,只露出白皙的指尖和微微涂了红粉的指甲,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接着,一位头戴水蓝色面纱的十五岁姑娘,颔首弯腰,轻移莲步,款款走下了轿凳。她便是李玥玥。李玥玥下了轿凳,双手叠放小腹前,手持墨绿色腰扇,面纱四角挂有一串亮晶晶的玉坠,都成牡丹形,透亮干净。蓝色的衣袖自然垂放,仿佛没有褶皱,上面印有白色的花朵,小巧精致,十分整齐。腰如约素,红色的披锦由丝绸制成,显得端庄。裙摆微微拖地,走一下摆一下,像水泛起的波纹,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面纱很长,盖住了肩颈,走路时根本不会晃动,哪怕一下。莲足微动,因为没有裹脚,走路稳稳当当,白蓝色的鞋子上绣着青山绿水和淡色的莲花。加了棉的鞋子一尘不染,鞋底很厚,是乳白色。大红色的斗篷边上的棉花围住了颈部,全身只有指尖露在外面。

李玥玥面部遮掩在面纱后面,看不见脸。她像车夫点点头,便在两名武婢的陪同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走向了酒馆。车夫和余下的武婢留在了外面等候。酒楼上挂着雕刻复杂的招牌:仙逍楼。

仙逍楼,这个名字在京城任谁都不会不知道。虽然是去年刚开的,但是名气口碑都极好,客人从来没断过,特别是各种节日,队早就排到天边去了。掌柜的是个退休的七品芝麻官,一个慈祥的小老头儿,白胡子白眉毛,两只眼睛总是眯着,成了两个弯弯的小月牙。嘴里牙掉了不少,平日里笑呵呵的,从来不生气,平日里搬个小凳子往那儿一坐,没啥事儿需要干。这家酒楼,一共分三层,第一层设有木桌坐席,规格统一,一桌四位,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支简单的铜质烛台,一坐上客人,小二就点上蜡烛,另外,地面四角都放着一支荷叶造型的巨大烛台。一楼朴素整洁,接待散客,共三十桌。第二层装饰奢华堂皇,桌子是上等的檀木制成,分别有一人到十人各不相等,空间宽敞,地上铺着橘红色的地毯,上面绣着蓝色的喜鹊和大红的牡丹花。楼顶复杂的榫卯结构上挂着无数盏宫灯,照的灯火通明,负责接待当地的富商土豪,共十桌。第三层则是精致的雅间,厚厚的丝绸帘子整齐的垂下,店小二随叫随到,席位从垫子变成了杌子,上面还铺上了柔软的坐垫,每个雅间里都有四盏圆灯,桌上还有一支玉做的烛台。由于装饰不同,所以每层楼价钱不同:一层菜品简单,一人一顿大约要八至十文钱。如果要上二层,则要先花十文钱,并且附赠一碟小菜,菜品丰富,一人一顿大约要二十五到六十文钱。三层则更贵,先要花三十文钱,附赠一壶醉仙人和一碟牛肉。菜品复杂精致,多是一些茶水和点心,一人一顿大约要七十文钱。虽然贵了一点,但是品质很精致,用料是最上等的,环境干净,店小二手脚利索,得以深受欢迎,每年收入都是附近这一片酒楼最高的。提到店小二,你以为仙逍楼店小二是那么好做的么?可不是。这里的店小二一个个都机灵能干,说话讨人喜欢,能说会道,总能把菜品往外推销,所以选店小二的过程十分严格。选店小二的是掌柜的儿子,天天穿一套蓝色的圆领袍衫,往那儿一坐,摇头晃脑,不是读书,就是算账,几乎酒楼的所有事都是他一手操办。他那俩眼睛往身上一瞧,立马就能看出来别人是傻是机灵。人们都说,他未来是个当官的料。但他却从来都不想参加科考,只想心安的留下照看酒楼。这里的店小二人人都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棕色的衣衫一尘不染,往腰带里一扎,黑色的布鞋,白袜子麻麻利利。手洗的干干净净,一看见有客人进来了,便扯圆了嗓子大喊:“贵客到,请!”贫贱不分,富贵不论,永远脸上笑眯眯的,一排大白牙时时刻刻露着,通常从中午一直忙活到宵禁,元宵节甚至通宵达旦。当然,他们的待遇也是很不错的:每月工钱二两银子,包吃包住。

李玥玥款步步入,刚迈过门槛,立马有一名店小二殷勤迎上,喊道:“贵客到,请!”李玥玥手持腰扇,微微点点头。小二笑脸问道:“这位小姐,您要坐一楼,二楼还是三楼雅间?二楼需要先花十文钱,附赠一碟小菜。三楼雅间现在需要先花三十文钱,附赠一壶醉仙人和一碟牛肉。”武婢将钱交给店小二,道:“我们坐三楼雅间。”“得嘞,贵客,三楼请!”店小二热情洋溢的大喊一声,三楼立马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两名店小二跑了下来,伸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眯眯的为李玥玥以及两名武婢带路。两名武婢一名走在李玥玥的右边,一名走在李玥玥的后边。李玥玥伸出葱葱玉手,轻轻搭在武婢的左手上,左手轻轻提起裙摆,露出小半寸白蓝的鞋尖,折纤腰以微步,聘聘婷婷,如弱风扶柳,不徐不疾的走上台阶。

两名店小二领着李玥玥以及武婢上了三楼。站在楼梯口,就能闻到一阵香薰的清香,一名穿着青色长衫的琴师端坐在右侧,将古琴的右尾左置于膝上,身子离琴约有半尺左右,轻拢慢捻,不疾不徐,宁静却无凄凉,连贯的音乐中透出了山雨的清爽,让人有一种“空山新雨后”的闲情逸致。音色高时,并不刺耳,却如圆润的玉珠在柔软的丝绸上跳动,温柔且光泽,不紧促亦不空洞,宛如鸟鸣在山雨密林中回响鸣啭,好似微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奢华高调的过道又不失古香古色,装饰着陶瓷高山流水的摆件,里面盛着清澈如琉璃的水,水中,几条红白相间的赤鲟公在里面游来游去。墙壁和屋顶画着精美大气的珐琅彩,木制雕刻的雅间古朴宽敞,丝绸制成的门帘垂着,正好挨着地,里面什么情况根本看不见。每个雅间前都挂着一只小木牌,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仙逍楼雅间。小字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每个雅间的名字:有桃山轻吟,有蒹葭白露,有青青子衿,有琼花行歌,诸如此类的各种名字。店小二领着三人往里走,柔软的地毯饰有大气的花草,踩上去丝毫无声。李玥玥与两名武婢被引进了一间写着“采桑薇芷”的雅间。雅间中设有一张檀木桌,檀木桌子上放着一支玉烛台和一个精致的白釉雕花瓶,里面插着三四枝梅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大开大放,如一匹匹红色锦缎。三张杌子摆的整整齐齐,屋子四角各挂着一支圆灯。圆灯上用脂粉画着牡丹花。

李玥玥右手微微将裙摆往里掖了掖,缓缓坐下。两名武婢轻轻上前帮她整理裙摆,又帮她将衣袖搭在身子两侧,随后退后一左一右站在李玥玥的身后。店小二轻轻摇了摇挂在帘子边上的碰铃。左面的武婢低声道:“进。”店小二弯着腰,笑眯眯的掀帘子进来,手托着一个木质的托盘,木盘上放着一尊青铜镶金香炉,里面的香薰膏刚刚点着。里面还有一盘大约二两的熟牛肉和一个青玉壶,壶边放着两盏青玉杯。店小二将托盘放到檀木桌子的最中间,随后双手缩进了卷起的衣袖中,一鞠躬,笑脸问道:“小娘子,您需要吃点什么?”李玥玥挥挥手,一名武婢上前欠身。李玥玥用衣袖捂着嘴耳语了几声,武婢点点头,递给店小二一块银子,说道:“来几份精致的点心,一份蜜饯,再上一壶淡茶,茶点准备好放在外面拉一下碰铃就行。银钱不用找了,多的当做赏银给你。”店小二伸出两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银钱,一个劲儿的鞠躬,塞进了自己腰间的算袋中。店小二正准备退下,左面的武婢一挥手,店小二急忙又上前去。那武婢轻轻一指桌子上的木托盘,手往门外微微摆了两摆。店小二眼珠子咕溜溜一转,立刻会意,小碎步上前取下那盘牛肉,两盏青玉杯和青玉壶,躬身退出门外。待店小二退下,李玥玥伸出双手,中指、无名指、小指轻轻捏着衣袖,拇指和中指捏住面纱,稍稍低头,一按帽檐,面纱落下,乌黑的惊鸿鬓上插着一支碧玉簪和一支扇形银饰。雪白的鹅蛋脸上没有丝毫瑕疵,弯弯如月的柳叶眉像是春风裁剪,云鬓衬托下,好似远山长。饱满水灵的杏仁眼如一汪春水,微波粼粼兮美目盼兮,春意盈盈兮窍目望兮。泪痣一点翘鼻梁,两腮微红赛桃花。唇若丹砂玉珠滴,齿似碎玉,俏春不敌三分醉,二分醒,一分娉婷。微醺依依兮过目不忘,山水融融兮愿思其往。雪月清清兮不减其辉,和风暖暖兮良人心悠。

两边的武婢也动作整齐的摘下面纱,叠好,塞进了怀中。两人面容严肃,肤色稍微泛黑,皮肤有些粗糙,手上也长着厚茧,这都是长期习武造成的,但是她们的面容齐整,也算是有两分姿色。二人统一梳着整齐的反绾鬓,头发用丝绸梳着,没有插任何装饰,从上到下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袭黑红色的短裙短衣,看上去大约是二等丫鬟。

李玥玥端坐桌前,背部挺直,没有靠着杌子背。腰扇别在腰间,已经卷成了一个小竹筒,青玉色的玉带一端紧紧地系着腰扇,另一端系在腰上的挂坠绳子上。过了大约那么半刻,香膏燃着,缕缕薄雾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消散,像天上的流云。雅间中格外的安静,雅间外的流水声和着悠长绵远的古琴声,沁人心脾。雅间门前的碰铃轻轻响了两响,店小二在外面道:“二位小娘子到。”左面的武婢看向李玥玥,微微躬身,低声道:“小娘子……”李玥玥挥挥手,右手轻轻一伸,搭上武婢的手,左手掀裙摆,莲足往前稍稍一勾,站了起来,双手叠放小腹前,樱唇微起,声音清丽而明净,好像玉壶冰泮,如同玉盘滴漏:“有请贵客。”

帘子掀起,店小二站在右边,左手挡着帘子,右手放在身前,鞠躬颔首,等二人走进雅间后,随即转身放手,帘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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