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自然苏美梦(1 / 2)

文明炮制了无数的繁华与虚名,物质的不断堆积,事业的反复成就,也许诺我们所谓人生的意义,或者所谓现世的安稳与各种方便舒适,兜售各种名词与概念,真理与正义,甚至许诺能成就众生的幸福,只要加以时日的不懈奋斗。但人类无疑也发现,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这一切都在“等待”之中。自从靠着所谓的“智慧”割断了与自然母亲之间的脐带之后,人类看起来站立了,取得了“万物之尊”的地位,但你看,多少普通的人,过着比先前还不如的生活。有谁想过在金字塔下劳役至死的数十万奴隶?有谁挂念记刻在铭文背后那些被卖之人的悲欢冷暖?即使是那些帝王,回忆起这一生的时候,能说自己经历的幸福日子多于不幸的岁月吗?人类是自己把自己套上了,活在了未来的“幻想事实”里。

后来,近代工业的发展,机器又许诺人们另一种幸福,那种由于被奴役监禁许久,以至于忘了本来源头的人们,所热切期盼的那种永久放松的生活,人们最大的愿望居然只是不用干活或者少干活!已然没有在宇宙间游戏的精灵的快乐。有多少知名的科学家沉溺于“永动机”的发明,或者“点石成金”的魔术,最终被一系列无情的现实粉碎。工人们并没有活得更好,随着殖民的深入,世界上另一些原本自然生活的人们也被纳入了这所更大的监狱、更大的工厂,每个人都成了某个流水线上的一环,这种“工作”甚至比以前农耕时代的“男耕女织、晴耕雨读”更加枯燥乏味,更加消磨人。

自然总是在召唤我们从这一场场梦中离开,到达人类本应有的生命高度和体验。那些人类中真正的开悟者,总是以一种出世的姿态入世,甚至表现出“反文明”的倾向,为的就是帮助人们觉察并回归本源。从老子、佛陀到庄子、耶稣,再到陶渊明、鲁米,再到王阳明,无不如是。他们都有与自然神交的经历,但同时也熟读各种典籍,知文明之“利”,也知文明之“害”,慷慨呼唤世人,回归单纯、质朴的生活,回归生命的本质。他们看似出世消极逃遁,实则没有离开这个“世”,因为我们不可能真的离开,何况他们这样对世界怀着深深慈悲的人。所以,他们所出的“世”,其实是这文明给人营造的监牢,即人类自己给自己加上的枷锁,而非这美好的自然。为此,他们观察并帮助人们分析生活的本质是什么,抽象出“道”、“空”、“心”等,其本意不是叫人们去膜拜这些东西,也不是叫后人去崇拜他们,乃是让人因此心中有所依托,能够坚定在世上行走这样的道路。毕竟,他们也预想到,能这样的人是孤独的,所以,他们在世的时候,不遗余力教育世人,甚至开山立户,其实是为了造就一种传承的氛围。哪知后人又将他们“神化”,借以谋取宗派的利益,争夺世上的虚名,其宗派队伍越来越壮大,其门户之见却往往越来越根深蒂固,又与其本意差得很远了。

而自然,她才真是博大、无言之教,一切教育和文本的母本。《文心雕龙》指出,天地之间有“文心”,“日月叠璧”,“山川焕绮”,“云霞雕色”,“草木贲华”,“林籁结响”,“泉石激韵”,万物皆有文理和韵致。难道只有人类懂得用语言和文字来传承吗?生命的DNA,不就是一种传承吗?可见大自然本来就有这样的智慧,而我们的心灵,我们活在这世上的种种体验,无疑和自然息息相关。

既然人类认为自己生出了智慧,那就应当用这种智慧去观察万物,去欣赏美,去好好享用这短暂的一生,如旅途般的一生,可是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去“斗”了,不管是“战斗”还是“奋斗”,或者是“与自然斗争”,本质都是两者之间的较量,人类花了太多时间去争竞,而这种争竞是无穷尽的,甚至向自己的“母亲”——大自然开战,真是令人感觉大惑不解。

固然,人类是有生存考验的,普天之下,没有一种生灵不面临生存考验,以激励其不断更新。然而,这种生存考验,在人类这里,化成了无穷尽的负担。观察鸟儿、蜜蜂,都很辛苦,可是它们在边工作也在边歌唱,人类的工作却是很不情愿的,因为我们不是按照“本能”,也即“天赋”来工作,人无法按自己的才能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或者做了又无法与“生存”对应,从而导致各种“痛苦”。

这里的本质问题不是就出在教育吗?谁把本来不是“天赋”的东西教给了他们?不就是从小到大的教育系统吗?古人说,“人生识字忧患始”,大抵是这个意思。观察孩子受教育的方式,便能够明白文明的进化史。

一开始,要找到孩子心仪的奖励物,通过这个来使得孩子集中注意力,到后面这种奖励物变成相对抽象的“积分”了,积累到一定量就可以兑换。类似巴甫洛夫的实验,不断形成条件反射,孩子就懂得自己要按照规则去掌握知识了。这一套,直到现在的教育还在用。

最早建构这套文明体系的人,无疑是设计“游戏规则”的大师,知道如何用人性的弱点来激发人类为所谓的“群体”服务,从而使得他们这一派的力量日益强大,从而征服其他“群体”。一代又一代,文明的演化所以愈加残酷,层级也越来越多,有的人一辈子都无法到达那个层级,所以也看不见全貌,只是在从小受的教育和自己的恐惧支配下,过着战战兢兢、忧思不断的一生。

而普鲁士的教育,即近代教育的鼻祖,无疑是一种军营式的教育,要人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吸收最多的知识,并且能够相对灵活的掌握运用,这为当时乃至现代培养了许多的工人,非常适合“制造业”发展,但难以激发出人类最本质的创造力。很多经历这种教育的人,特别是经历了各种“内卷”的人,已然成了一种“解题”机器,目光呆滞,只能专注于某个领域,别的什么都不会。这其实和当时批判的八股文考试一样:“读书人,最不济。烂诗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作了欺人技。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摇头摆尾,便道是圣门高第。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背高低,口角唏嘘,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学习成了一种敲门砖,而实际学成之后,又用得很少,只是作为一种“分层”的工具。考试、学历与分层等激励挂钩,这无疑使得人们更加看中“往上走”,而不是活出内在的自我。

到哪一天,这种自我游戏才能结束。即使是这种游戏的胜利者,会真的快乐吗?“一山还比一山高”,你到了一个位置上,总有位置比你高的人,你还会再羡慕的,结果就在这些个虚无的“争竞”“斗争”中匆匆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正如《儒林外史》的开头写道: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