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1 / 2）

雪萍一口粥还没咽下去，立即一阵咳嗽，吐了个满怀，随即闭上嘴，把脸扭向一边。大舅“噌”地一步窜到天旭跟前：“哎哟喂，还真是把您忘了！我这就回去写一个请示报告，专门请示您，求您和您那位病病殃殃的老婆离婚，回过手就给您娶一个年轻的、漂亮的、什么活儿都会干的新媳妇儿伺候您，求您行个方便！您要是实在为难，我们再去木器厂打个八人抬的大轿过来接您，您看行不行？”

天旭被大舅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墙根了才结结巴巴指着麦苗：“……她她，她还一百个不乐意……”

“她当然不乐意！我都替她不乐意！就你那副德行，庙里的泥胎，没心没肺的，谁愿意跟你呀？！这姐俩折腾了半天，实际上就他妈为你忙活了，你还拿上糖了！你光着腚眼子看天，有眼无珠的！”

随着大舅的话音，雪萍嚎叫起来，嘴里含糊着喊着“大舅大舅”。大舅说：“瞧见没有，都这德行了，还护着你呢！本来就是跟麦苗商量好了先糊弄她一下，这回也穿帮了！”说完，冲麦苗说：“我也没辙了！她刚才不是吃了两口吗？先扛一天是一天吧，回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晚饭雪萍依然紧紧闭着嘴。麦苗把碗往桌上一撂：“您不吃，那我也不吃了！”采瑶娟子见了也跟着放下了筷子：“那我们也不吃了！”麦苗忙说：“你们不许不吃。去叫妈妈一起吃，妈妈一天多没吃饭了！”

孩子们着急起来，围拢过来晃着妈妈，喊着“快吃饭吧”。见雪萍一动不动，采瑶咧着嘴“哇”地哭起来：“妈是不是死了，妈死了……”

娟子狠狠地搡了她一把：“别瞎说，妈没死！”随后，推着雪萍说：“妈，你要不吃饭，我也不吃！”采瑶止住哭声：“我也不吃！”天旭鼓着腮帮子慌忙往嘴里塞了几口菜，撂下筷子说：“得，那咱们都甭吃，倒省粮食了！”

雪萍瞬间号哭起来。她伸手冲着采瑶和娟子抓挠着嚎叫着。采瑶吓得又哭了起来。娟子撅着嘴说：“您喊也没用，您不吃我也不吃，我说到做到！”说完，拿了书包蹿上了床，躲在墙角里。

雪萍的嚎声更加响亮，双手双腿都向空中抓挠着，拼命地嘶吼，采瑶吓得又撕心裂肺地哭起来。雪萍的中音叠加采瑶的童音非常立体，以至于产生了共振，窗户纸都颤动起来。天旭烦躁起来，“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冲着麦苗喊：“你看你，劝她吃饭就劝，非得把孩子也搭进来，我看你怎么收拾！”

麦苗慌忙去哄采瑶娟子。采瑶尖着嗓子嚎得麦苗的耳膜阵阵刺痛，娟子则面沉似水，坚定地摇着头往床旮旯躲。麦苗退却下来去劝雪萍：“姐，您吃饭吧！您不吃孩子也跟着不吃，她们正长身体……”雪萍拧着脖子闭上嘴矢志不渝。在孩子和雪萍间来回了几起，娘三个依旧以各自的方式坚守着，麦苗颓然捂着脸蹲在地上加入了嚎哭大合唱：“妈呀，怎么办呀！”嚎了两声，发觉音域上根本敌不过这娘俩，便收了声说：“都赖我，我收拾不了了，我滚蛋，行了吧？”一边捂着嘴跑出了屋。

这一招立时起了效果，互飙高音的娘俩登时闭了嘴。一家子还没回过闷儿，麦苗又扭身回来了，从腰上解下钥匙，塞在雪萍的手里，扭头又跑了出去。雪萍立即“嘘嘘”地呼嚎起来，天旭知道这是在喊他，拔腿往外追，一边喊道：“嘿，你不能撂下这一大摊子就溜号儿哇！”

天旭追到了院门口，麦苗已经不见了踪影。听到屋里娘俩的哭嚎声凄厉而高亢，一缩脖子，扭头奔了“菜包子”家。

盯九点来钟，天旭打着哈欠从菜包子家出来，到了自家院门口，支着耳朵听了听，没有声音，松了口气。才拉开屋门，豁然看见大舅和大舅妈护法金刚般端坐在八仙桌两端，天旭应激地向后撤了一步，四外一寻摸，雪萍安安静静地躺着，孩子们也上了床，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唯独不见了麦苗，当即转起了眼珠。大舅说：“别寻摸了，麦苗奔八王坟了，回老家了。这一摊子打今儿起就是你的事儿了！”

天旭当即跳起脚来：“那不成！”

大舅“噌”地站起来：“怎么就不成了？自己折腾去吧！”说着起身示意舅妈一起推门出去了。

大舅俩回到家，麦苗就忽闪眼睛盯着他俩，大舅说：“没啥事儿，孩子吃了。雪萍知道你在我这儿也踏实了，也吃了点儿。明儿我再过去跟她说说，操之过急！这不拉郎配吗？”

舅妈说：“麦苗，天旭还是挺在乎你的，一进门就四外寻摸你，一听说你走了立马就跳脚了。”

大舅说：“屁！他那是觉着没人干活了！我说得不对，不是拉郎配，是拉姑娘配，人家麦苗瞧不上他！”

舅妈狠劲扯了大舅一下：“你怎么这么讨厌呀！我一个劲儿撮合，你还一个劲儿挑唆！”

“得啦，麦苗又不苶，别抹稀泥了！最可气的是，麦苗跑到咱这儿了，他连个找的心思都没有，说他没心没肺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