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2 / 2）

雪萍摇摇头：“他一玩儿起来就没谱了，走，回家！”

“针还没打完呢，刚换上一瓶，您是拉肚子拉的……”

雪萍这才感觉到自己光着腿：“怎么，我是不是又拉了？”

麦苗点点头：“好几次……”

雪萍听了一阵犯呕：“麦苗，我得洗洗……咱们去厕所……”

麦苗指指雪萍脚边：“都洗了……”

雪萍侧过头看见了栏杆上挂着自己的裤衩、裤子，脸有些发烧，用游丝般的气息叨咕着：“多恶心啊，真丢人。再有这事儿，留着我自己洗。”

麦苗说了一句“没事儿”之后眼圈有点红：“姐，都赖我，惹得孩子打架，您还差点儿……布头儿不太够了，你再看看还有没有，我再做一个。”麦苗的话一下子把雪萍窘愧岔开了，她不自禁地伸手握住麦苗的胳膊晃了一下：“不做了……”又无力地闭上眼，刚才老头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逼真得不像梦境。老头是谁？他说“没到时候”是表明自己的命未该绝吗？雪萍不免盼着那老头再次出现，她要讨教自己什么时候“到时候”，可那条蒸腾着雾气的路没有再出现。

半个钟头之后雪萍又醒了过来，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麦苗的脸。她慢慢伸出手抓住麦苗的胳膊：“亏了你在……”麦苗眨着眼，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的表情。雪萍看在眼里，感觉到这个时候她基本上把麦苗的性格摸了个大概齐。她最中意的是麦苗把事做在前，而不是咋咋呼呼地说在前。其次是麦苗虽惯长揣测别人的心机，可举止上不作势讨巧，透着些许愚钝，不会讨大多数人的喜欢。可这种愚钝的背后多半藏着更有价值的品性：实诚。很多情况下，实诚和忠诚是划等号的。难能可贵的是，麦苗的愚钝并不代表她是蠢笨的，相反，她有超出同龄人的敏锐。

这样想着。雪萍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麦苗的手，抚摸着她手掌肚上那一道一道的印子，深深的，硬硬的。麦苗微微红了脸，低下了头。雪萍不禁微笑一下，她知道麦苗尴尬了，又不晓得说些什么或者晓得此时该说的场面话又难于启齿，忙松开了手，盯着麦苗问：“麦苗，你喜欢这俩孩子吗？”

麦苗点点头，雪萍又问：“更喜欢哪个？”

“两个都喜欢……”

雪萍笑了：“麦苗，没关系，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实话实说，采瑶和娟子，你更喜欢谁？”

“采瑶。”

雪萍一愣：“为什么？……舅舅，还有街坊们都喜欢娟子……”

麦苗说：“我一见面以为她是妹妹，个头儿也比娟子矮，还有……”说到这儿，麦苗突然收了声。

“还有什么？”雪萍催问。

麦苗指指自己的脑袋：“她这儿好像短了一路……”

雪萍听罢叹了口气：“麦苗，你说得没错。怀她九个月的时候，我羊水突然破了，我还没在意，那会儿不懂啊。赶上那天舅妈来看我妈，听说我羊水破了，跳着脚让我赶紧去医院，说羊水是孩子的养分，羊水没了孩子就该死了。天旭骑上自行车带上我就往医院赶，一路走一路沥沥啦啦的，像带了个漏水的瓶子。进医院门儿她就出来了，早产了一个多月，再晚到一点就没她了。所以，她从小体质就不好，智力发育也不行。八仙桌上那个座钟娟子三岁就会看了，她到五岁的时候还经常犯迷糊，分不清时针和分针，可能因为我跟他爸是亲戚。那会儿不懂啊！好在娟子什么事儿都没有……”雪萍停顿了一下：“麦苗，你是个有心的孩子，你不是喜欢采瑶，你是觉得应该多疼采瑶……”

麦苗点了点头。

沉默了几秒钟，雪萍又说：“这两天忙得你也没给家里写信吧？赶紧写，我这儿还有一些衣服，回头归置出来一块儿给你妈寄过去。虽然跟你妈就见过一面儿，但是，我最服的就是你妈……为了疼你，亲闺女都气跑了。”

正说着，天旭踱着方步循着声找过来了，开口便问：“怎么还不回去，晚上吃什么呀？”

雪萍问：“孩子呢？”

天旭一拍脑门，扭头便往回走。雪萍一下子坐起来：“麦苗，快！别管我，赶紧回去找孩子……”

麦苗起身拔脚跑了出去。